越野車把我和自己的背囊卸在了巴噶檢查站的路邊，然後帶著一串煙塵駛去了扎達。
    
    我需要在這個位於廣闊巴噶草原的武警邊防檢查站去堵截開向邊城普蘭的便車。
    
    剛卸下背包，值勤的戰士說有剛檢查過的卡車開向普蘭縣城。可已經來不及搭乘了。
    
    心中倒不著急，時間尚不到中午，獅泉河和普蘭間應該不乏於往來兩地拉貨的卡車。去神山，聖湖的路上就曾見到了許多。
    
    從邊防檢查站到普蘭也只有不超過140公里的路途，據說路況不錯，今夜應該絕對可以抵達的。
    
    邊檢站的圍牆外除了背後有一所國家貧困地區教育項目的小學，有藏民搭起的帳篷茶館和商店外。
    四千七百多米的海拔是根本見不到一棵綠色的樹，只有黃土上稀疏的草皮，以及遊蕩的狗兒和巨大的烏鴉。
    
    在陽光下，坐在了帶班值勤檢查的少尉軍官旁邊，兩名穿軍大衣的武警戰士站在了攔車的柵欄旁邊。
    拿著放行紅旗的戰士站李的筆直，以標準的持旗姿勢去作出「停車」和「通行」的手勢。
    
    帶班的軍官是大學畢業後入伍的，他會則在記錄本上登記下每一部過往車輛的車牌號，檢查並記錄下司機，乘員的邊防和身份證件號。
    
    中午來往的車輛還是很多的，其中最多的就是轉山藏民的卡車和帶著外賓的旅行團隊越野車。
    
    朝聖藏民們所帶的證件可謂五花八門，除了邊防證，朝聖許可證，還有各地公安部門，檢查站的證明，甚至還有暫住證，白條，不少證明的日期都是遠遠過期的。
    
    許多搭車的藏民還沒有任何證件，檢查的軍官也只能相機行事。誰讓是在民族地區呢，據說不久前就有某檢查站因堅決不讓無證的轉山農牧民通行，結果造成了嚴重的沖關事件。
    
    經介紹許多偏遠地區的農牧民又確實沒有身份證等證件，就根本沒有辦理過的。
    
    但巴噶檢查站又是國務院批准設立的，處於中尼邊境的二線檢查站。其負擔著防止藏民從此由尼泊爾偷渡到印度的責任，同時也還有防止無證的外國敵對分子越境的任務。
    
    記得途中就遇到有新疆軍區情報站的軍官，他們也趕往普蘭，任務就是處理被識別出的越境印度間諜。看來國際間鬥爭還是激烈和殘酷的。
    
    軍官們只能讓司機作擔保，如實記錄下每一個沒有證件的藏民的名字，用漢字寫下藏民自報的名字也真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好在藏民們都還是比較樸實的。
    教育和訓誡完藏族司機今後不得再拉無證人員後開閘放行。
    
    許多有蓬或者無蓬的卡車都充斥著三十多位朝山的藏民，加上他們的食宿的行李都已經處於很飽和的狀態。
    甚至還有許多的行李就直接的掛在車箱的外邊。
    
    感慨於藏民們在這種扛大箱方式下的堅忍和平和，據隨他們轉過山的朋友講此時是絕對無法在車上移動自己的身軀的。
    
    參謀軍官告之他們還見到過一大卡車塞有六十多人的奇跡，連他們都驚異於是如何在那個空間中擠下的。除了經濟原因，可能也就是所謂信仰的力量吧。
    據說轉山的高峰期也曾有交警同時在此搭營駐紮，對基本沒有不嚴重超載的藏民卡車也只能以每車罰款200元後放行了事。
    
    值勤的軍官和士兵都是兩小時一換崗，在第一班崗中我沒有能等到自己所需要的車。
    
    換崗了，軍官把我和記錄本一起交接給了下一班的少尉。
    
    高原的陽光還是有點炙熱，但值勤站哨的士兵仍穿著大衣，下午的風會很大。
    
    走出營門開車去挖草皮的士兵竟然還有穿短袖背心的，感慨於這裡溫差的大。
    
    值班的外地籍參謀曾是軍校畢業後自願寫申請到「西藏最艱苦的地方的」。
    
    其很認真的檢查和記錄了過往車輛和人員的情況。
    說起了，今年在轉山過程中高峰期每天就有幾千藏民乘車經過這裡，但僅由這裡就有兩三百名藏民失蹤了，當然也就是外逃出境到了印度，達賴喇嘛在那裡嗎。
    
    把好國門是他們的責任，但難度還是很大的，由許多繞經的山上的小路可以通過尼泊爾的，只能盡力了。
    
    車已經不是很多，我們也隨意的就阿里地區就艱苦的軍營生活聊了起來。
    
    我們的軍官說起了西藏最多的「派出工作組」和「幹部援藏」的社會現象，針砭了其中許多的弊端，但這些發生在邊疆和基層的特殊現象都不是可以輕易改觀的。
    
    談起了宗教，其說起了聖湖旁邊寺廟的喇嘛的言行則更是義憤填膺。為何這裡的喇嘛竟然會白天唸經，晚上換上西裝用信徒佈施的錢去嫖小姐，甚至還會鑽入去朝聖藏族小姑娘的帳篷。如此他們竟然還有資格去說「牧民的事情他們要管，軍隊的事情他們也要管」看來是曾經作為統治階級的殘餘思想未死。
    
    幾個軍官給我講的都相同：除去了政府的撥款和信徒的佈施外，當這裡的寺廟需要什麼東西時，就會敲起寺院的鐘，然後周圍對宗教虔誠的牧民就會為他們送去肉食，酥油甚至整車燒火的牛糞。
    據說周圍寺廟中所喝的酥油茶的味道都是周遍茶館中所無法比擬的。
    
    寺廟主持在地方政協和官員的思想中還有著很高的地位，其換車輛的水平是軍隊都無法比擬的。
    
    在唏噓感歎中，和武警們同站的第二班崗也結束了。
    一位拿著外語書帶眼鏡的中尉又開始和我一起坐在了營門前。
    
    說起了檢查站的艱苦，軍官告之據他們比較分析，邊防武警巴噶檢查站的艱苦程度遠遠超過了被廣為宣傳的新疆紅都拉山口邊檢站的艱苦程度，畢竟那裡還有電話和電視機，可這裡都沒有。
    
    在巴噶這個有著五十多位軍人的邊檢站除了太陽能，連發電機都沒有，檢查登記時用的破爛桌子和沒有一個崗亭也證明了這一點。
    
    武警官兵們和其它地方的軍營一樣，種植的有部分蔬菜。但秋冬大雪封路後，他們就根本沒有蔬菜可以吃了，只有罐頭加黃豆了，連喝的水都要鑿冰去燒開。
    去年才入伍的十多位新戰士到現在已經有五六位得了腸胃系統的疾病了。
    
    下午的天變了，照人的陽光不見了，烏雲籠罩了整個天空，風聲也大了起來。
    
    軍營外放行的欄槓旁連個鐵皮或木頭崗樓都沒有的。
    
    雨滴下來了，閃電起來了。
    
    看著一道道象利劍似的閃電劃過高原遠方的地平線，那種感受可不遠不同於在平原或在海邊見到的感覺。
    
    為防止登記本被淋濕，軍官趕緊指揮士兵們把桌子抬進了軍營圍牆內擋雨的地方。
    
    雨滴大了密了起來，據已經來的一年多的官兵們講起這可是他們在此碰到的第一場雨。
    如此我也該是幸運的，我也趕上了今年高原上的第一場不小的雨。
    
    在軍營門外有點擋風的院牆下，和穿著內有羊毛軍大衣的換崗戰士站到了一起。
    他們的大衣被雨水淋濕了，只穿了衝鋒衣和單褲的自己也被凍的發抖。
    
    雨中值勤的河南戰士告之他們可是第一批到阿里來的河南兵，競爭的相當之激烈。因為會相當艱苦，所以復員回去會分配正式工作。
    抬起他的手讓我看，可能缺乏維生素吧，其手指甲已經向裡凹陷了。
    
    在昏暗的天光下，還有更多的旅行車返回被稱為地區的獅泉河，可依舊沒有去普蘭的車。
    
    終於見到了發自地區的郵車，如此一定是去普蘭的。
    軍官問司機是否可以搭乘我，甚至在無蓬的車廂上也行。
    可駕駛室中確實已經擠滿了人，卡車車廂上則是高高捆起的物品，根本無法擠下並不肥胖的我。
    
    失望中被值勤的戰士帶回了他們宿舍避雨。
    繼續在外面值勤的他們會繼續在檢查時幫我攔便車的。
    
    坐在士兵們擺放著五張床鋪整齊的宿舍裡。看著折疊的有稜有角的被子，望著床上擺放整齊的軍帽和武裝帶。
    明白自己現在也算到了一個比較聖潔的地方，聖潔只因為它是在阿里最艱苦的軍營之一。
    
    院子中間鮮紅的國旗還在雨中飄揚。四周還有戰士們挖來未曾鋪完的草皮。
    
    幾個宿舍都相當之整潔，這裡原來是兵站的招待所。牆體中應該部分是空的，中間應該有冬季生火取暖的地方。
    
    簡單的是每屋只有一桌一椅。
    
    坐在墊著羊皮鋪著軍褥的床上，看著晚飯前自由活動的戰士們，看著兩槓的老兵們抽著煙，嬉戲著，在房中看著書，聊著天，甚至扔著籃球；新兵們報告起立著，提著開水，打掃著衛生，打鬧著，唱著歌。
    
    雖然可能和想像中略有著差別，但聽著看著這群四川的，河南的，西藏的各地的年輕小伙子們在單調和艱苦的日子中能夠自得其樂，感覺十分的親切。甚至想到了我曾經的校園生活，感覺到了開心。
    
    吃飯的時間到了，嬉戲的小伙子們一下子都敏捷的跑到了小雨中，排隊喊著口號跑進了食堂。
    
    當我吃完壓縮餅乾喝完開水後，士兵們就已經迅速的結束了晚餐。
    
    飯後的他們依舊是自由和快樂的。
    
    雨天太陽能的供電來的晚些，但還是來了。看著他們寫信，打牌，讀書，閒轉，聊天，老兵給新兵們講述著艱苦的冬季，倒記時著退伍的日子。
    
    一個貴州的戰士專門跑來給我聊起了出行的日子和感覺。
    
    不知不覺中時鐘已經到了晚上十點，但還是沒有等到期望中的便車。
    大家用所謂的事實來安慰我「早上開往普蘭的車會很多」。
    
    軍營的招待所已經取消了，在小雨中跑到了藏民的帳房，終於找到一家只要十五元的乾淨藏式招待所。
    
    雨中在一個人在溫暖的房子中睡的很香，一夜無夢！
    
    天亮了，巴噶草原今年的第一雨也漸漸的停了，早飯都沒有吃就經過學校跑到了軍營。
    
    又在檢查站門前和已經熟識的軍官士兵們一起站崗。
    
    旁邊鐺鐺的敲鐘聲響起，旁邊小學的孩子們也跑進了教室。
    
    今天見到了在地區就已經聽說的法國來的單車隊伍，其實也只看到一名法國的男子在西藏大地上騎著單車，直至這處於邊緣的阿里。後面可跟著由幾個法國人自駕的帶有空調和生活設備的幾輛特種改裝車輛。當然還有在當地僱傭的行李卡車和藏族司機。
    他們的導遊可拿出了由總參作戰部，國家旅遊局，海關總署等部分厚厚的批准文件，看來此一趟花費絕對不菲的。
    
    中午十一時許，在整整等候了近二十四小時後，我終於等到了開往普蘭的卡車。
    車上除去司機和駕駛室內的乘客，卡車貨廂上竟然還有戴著時髦的大簷氈帽和牛仔褲的藏族美女。
    
    看來苦盡甘來了。告別了我親愛的戰友們，終於可以走向了新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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