５．１４　真正的英雄
    
    里程：205公里 時間：10小時
    行程：札達──獅泉河（北緯 32度30.03分 東經80度05.59分 海拔4318米）
    
    　　頭天晚上住河北賓館，沒水沒電沒廁所。不僅住一晚每間房要110元，服務員態度還極其惡劣，圍著火爐，只顧看電視、打毛衣，對我們是愛理不理。
     原打算仔細地參觀一番托林寺。托林，藏語意為「飛翔」，由古格王朝的第一代出家王子意西沃於11世紀初始建。傳說意西沃選擇寺址時，取出坐墊往空中拋去，坐墊化為一道彩虹落到象泉河畔，故建築於此，並取名托林（飛翔）。托林寺在西藏佛教後弘期曾一度成為當時的佛教中心，香火極盛，許多高僧曾在此駐足，1076年的「火龍年大法會」更使其達到了發展的巔峰。而如今當我們懷著敬仰之情踏進寺廟的大門，卻發覺四周空蕩蕩的，見不到一個人影。每間佛殿的大門都緊鎖著，院子中間立著的那根高高的經幢也是光溜溜的，竟無一塊經幡在飄揚，顯出一副破敗的景象。只讓人感歎它大勢已去，昔日的盛世早已無影無蹤。我們也就此離開了托林鎮。
    　　從托林鎮出來仍要穿過土林，不過走的是土林的另一邊。道路雖然蜿延曲折，但有那排黑色的電話線指引我們，還不至於迷路。直到出了土林，在一個岔路口，我們終與電話線分道而行。他們仨都很會憑著地圖認路，遇到岔路蠻有信心地便做出選擇，尤其是雲。雲對地圖的識別能力極強，是箇中高手，懂得根據河流的走向來判斷路的正確與否，這在女人中是少見的。我看不懂地圖，只看到地圖上標的這條路上打著很多小褶子。雲說這便標示著道路的險峻，那些小褶子表示那些山路極為曲折崎嶇。而正是在這段路上，我們始發現西藏道路的一個特點：為抄近路，大膽的司機開出了不少小道，用實踐證明了「兩點之間直線最短」這個定理。可是這些小路大都又陡又險，有的甚至是從山坡上直插下去的。峰的膽子也越來越大了，只要發現山坡上有這樣的車轍印，他就敢跟著往下衝，雷也不甘示弱地緊隨其後。不用繞那些「S」形的山路，確實省了不少路程，可也真捏了一把汗。
    　　離開托林鎮四個半小時後，一座大山出現在我們面前。不知道這是什麼大阪（從札達開始，就把山口稱作大阪，不叫丫口了），依地圖上所標，應屬阿伊拉日居山脈，姑且稱它為阿伊拉日居大阪吧。我看了一眼路碼表，這是在離托林鎮86公里處。山的垂直高度有近千米，若不是看著那路彎彎曲曲地盤山而上，根本不敢相信那就是我們要翻的山！而那路簡直就是懸在山壁上的一條細細的線。遠遠地便看見山頂上有兩個小黑點緩慢地向山下移動，峰看了一會兒，說那是兩輛車。我們決定在山腳等他們下來以後再上，因為看那山路的狀況恐怕很難錯車。　　差不多等了有40多分鐘，那兩輛車才到跟前，原來是兩輛軍車，而且後面一輛車可能是壞了，由前一輛用硬連接拖著走。雷和峰不由得同時對軍車司機伸出大拇指：「佩服！」兩個司機年齡都不大，在這樣的路上像這般拖著車走，神情也不見有多麼緊張，只是淡淡地對我們笑了笑，按了一聲喇叭算是致意，我們也撳了一聲作為回禮。
    　　到我們上了。開頭一段還不算太險，快到山頂時，發現路邊堆滿積雪，把路變得更狹窄了。峰的車先駛過去了，雷停下來掛上四驅，因為左邊的輪子必須搭到雪上去，而雪面上有的地方已積起了冰。車子以極慢的速度爬行著，此時絕不能動方向盤，──路面已經窄到沒有一分多餘的空地，車子又是向外傾斜著，一個極小的動作都會導致人車墜到右邊的懸崖下去。我把音響和對講機都關掉了，自己也不敢說話，恐怕雷分神。卻又忍不住地要往窗外看，但見山坡上有一堆車子的殘骸，──是一輛油罐車，車頭已經摔得不成樣子，油罐橫在山坡上。每看一次，就要心驚肉跳一番，頭暈目眩，兩腿發軟，不由自主地把扶手抓得緊緊的。雷也很緊張，面色凝重．．．．．．
    　　終於安全通過去了，倆人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雲和峰一見到我們，就激動地衝過來。──他們等了一會兒，見不到我們，用對講機喊，又沒有應答，就開始胡思亂想，雲說她的背脊直發涼。
    　　用GPS測了此處的位置：北緯31度49.54分，東經79度56.77分，海拔5410米。
    　　越過阿伊拉日居山脈，回到219國道上來的時候，那排黑色的電話線又出現了。這是一片開闊的平原，也是一片荒涼的戈壁，西北面是喜馬拉雅山脈，東南面是岡底斯山脈。岡底斯山脈基本上與念青唐古拉山脈是連為一體的，形成了岡底斯──念青唐古拉山脈。「岡底斯」藏語意為「眾水之源」或「眾山之根」，「念青唐古拉」藏語意為「大親眷光明之神」，岡底斯──念青唐古拉山脈東起昌都地區嘉黎，西到阿里地區獅泉河，橫亙西藏自治區的中部，是藏北與藏南、藏東南的分界線。今天，我們將走到獅泉河鎮，走到這條山脈西線的盡頭。
    　　路況依然很糟糕，仍是「搓板路」。經過一塊219國道的里程牌，雲在對講機裡憤憤道：這種路也好意思標為國道！峰則一個勁兒地感歎：把布達拉宮裡頭的那些個寶石撬幾塊兒下來就夠修這些路的了！這話挺實在，卻是罪過了。
    　　獅泉河鎮是阿里地委、行署的機關駐地，是噶爾縣府的駐地，也就是孔繁森同志工作和安息的地方。噶爾縣地處西藏最西部，是西藏18個邊境縣之一。噶爾，藏語意為「帳篷、兵營」。原西藏地方政府在抗擊克什米爾的錫克族軍隊入侵時，蒙古人甘登次旺率兵打敗錫克軍隊後曾在此紮營，由此得名。黑色冷峻的岡底斯山在這裡柔化成了一片連綿的沙丘，延伸到了盡頭，從這片沙丘繞過去，便到了獅泉河鎮。沙丘上滿是抄近路的車轍印，從山坡上直衝下來。不過只有下山的車才能走那樣的路，而我們現在是要上山，只有老老實實地隨著山路繞行了。
    　　翻過了岡底斯山，又有一道連綿的山脈橫亙在眼前，那便是崑崙山脈。──崑崙山是西藏自治區與新疆維吾爾族自治區的界山，山的那一邊是新疆，獅泉河鎮就座落在山腳。在離縣城15公里處，手機終於有了信號。已經11天沒有與家人聯繫，拔通家中的電話，母親才聽到我的聲音就哭起來，家裡早已亂作一團，急得開了鍋。兒行千里，家人也是天天對著張地圖在跟著我們走。
    　　在交通設施和基礎建設方面，作為地委和縣府駐地的獅泉河鎮，比起阿里地區的其它縣城來，條件要好得多。──幾座房子用了玻璃幕牆作外飾，郵政賓館和地區迎賓館從外表看起來還不錯，紅色的奧拓和夏利作出租車，餐館也設了包間。路口設著交通信號燈，有交警站崗，用微型麵包車充當110警車。而對那紅綠燈，我們都已陌生了。
    　　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天仍未黑。決定了住地區迎賓館，因為那是鎮上最好的賓館，一定有浴室，而我們迫切地需要洗澡。由於僅在早上出發前吃過一餐飯，早已消化分解完了，就先去填了肚子。當我們吃喝了再來到迎賓館時，卻被告知因有工作組下來，已全部客滿。八一鎮的那一幕又要重演！可這一次，幸運的是我們遇到了一位「騎士」。
    　　他叫楊五義，真的是一位騎士，因為騎著一輛摩托車，他已經繞了大半個中國。楊是山西人，是為申奧搜集萬人簽名走這一程的。去年五月份，他從北京出發，走過了東北、華北、華東、東南、西南的大小城鎮，待走完西藏這一段回到北京，基本上他就算繞遍了全中國了。他說出發的時候本有十七個人，一路上或因車禍受傷，或因經費不足，或因意志不堅，大都退出了。到達這裡時，僅剩了他一個人。真不知道他隻身一人是怎麼從那些路上走過來的！實際上，騎摩托車還不如徒步或騎自行車。因為採用後兩種方式，實在走不動的時候可以搭車，背囊和自行車可以扔在貨車的車廂裡，或者乾脆丟掉也不算多大的損失。但摩托車就不同了，既不可能扔在路邊，也很難抬到貨車上去，得給它準備路上「吃」的油，卻不能夠為你遮風擋雨。我無法想像，那寂寞而漫長的旅途，他是怎麼熬過來的；那些不可預知的困難，他又是如何去克服的！
    　　對於申奧這個主題，我是不以為然的。能讓楊支撐著走完這一程的，也絕不是靠這個巨大然而卻是虛幻的標題，還是憑著他自己堅忍的意志。
    　　楊是真正的英雄！而當他看到我們狼狽而疲憊的模樣時，執意要把房間讓給我們，自己則住到服務員的值班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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