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珠峰
    
    我喜歡雪山，但說不清為什麼。每次想起聖潔的央邁勇和梅裡雪山，依舊覺得她們美麗非凡，其實它們何嘗只是藏族人民心中的神山，在我心中的地位也很神聖。在途中和司機米瑪師傅說起梅裡雪山絕美，「梅裡雪山，那--個漂亮麼」。師傅的普通話表達有點特別，但言下之意梅裡雪山無疑就是很漂亮的。直到現在，我也一直很回味在梅裡雪山腳下度過的充滿了美麗的兩天兩夜。
    
    而珠穆朗瑪，這座世界最高的山峰，對我來說，曾經是那麼遙遠的一個夢想，一個我一直用心來守衛著的雪山的夢想。去年沿滇藏線去西藏，到拉薩時已彈盡糧絕，無力再朝她的方向走進一步。雖然看過關於她的很多書，很多照片；雖然來來往往，心情也淡泊了，一切隨風，但夢未結，追究起來，終還是隱隱不能釋懷。
    
    如今時過不到1年，我竟又有了看她的機會。在我們此次阿里之行中，珠峰是第一站。
    
    2001年6月11日凌晨1點多，我們一行8人連夜趕到老定日，住進安多旅館。 6點半，鬧鐘叫我起床看日出。
    
    敲開旅館大門，穿過馬路，街上的幾隻狗被我驚動，但一陣亂叫後復歸平靜，不知道是對我的蔑視還是友好。穿過街邊不多的幾座土房後，就是上山的緩坡了。因為睡眠不夠，爬的比較慢。20多分鐘後到山頂。山頂是個大緩坡。找個地方支起腳架，看看天還沒亮，又找個地方解決了一下，然後叼了煙，站在冷風裡等。
    
    珠峰的方向只漏出淡淡的小片蘭灰色，周圍的天空密佈著青灰色的雲層。日出看來是希望不大了。但我還是喜歡這樣獨自等待。時間在靜悄悄中滴答滴答地過去，我的倦意綿綿不斷。
    
    7 點20分，天邊的色彩開始變化，但沒有出現艷麗的朝霞，只有普通的魚肚白和些微緋紅，朝霞也是淡淡的轉瞬即過，過厚的雲層把大自然壯麗的一幕無情地遮掩了！幾座無名的山峰在雲中浮現，但絲毫沒有燦爛的意思。惟有偶爾透過雲層的陽光把近處光脊的山包映得一片金黃。
    
    不一會兒，天已經很亮了，這時太陽肯定已經老高，於是只能宣佈日出失敗。
    
    其實我一點也不失望，因為，雲卷雲舒，那是神山的意願，我來我往，也已有既定的軌跡，自然之間不必強求。唉，不見就不見，就這樣吧。
    
    收起腳架下山，無意中見到山頭一座上海援藏幹部的墓，樸素的水泥墓正對著珠峰的方向，真是一個安眠的好地方，不過冷清了點，祝福你，異鄉的靈魂。
    
    回到安多旅館，看看天上依然厚厚的雲層，眾人商議之後，仍然決定進珠峰。是啊，大伙都明白，看不看得到珠峰，只有天知道，但是自己一定要努力。
    
    縣城檢查兼售票處的同志提醒我們，前面有條河過不去。師傅說試試吧。
    
    上路不久，經過了兩個貧窮的藏族村莊，老人和孩子，破爛的轉經筒和呆滯的目光，看來，神山並沒有賜福他們更多。
    
    車在佈滿水草和碎石的開闊地朝著那個未明前途的方向奔馳。天上風和雲在流動，有一小塊藍天移到了卓奧友的上方，雪白亮麗的山峰突然高掛在遙遠的雲端。大夥一下子激動起來。風啊風啊，請你繼續吹吧，把藍天一直吹到珠峰。
    
    追著風，追著藍天，車繼續開往珠峰深處。路況越來越差，因為搗亂的石頭越來越多。不久，我們走進一片綿綿的陰雨區。前面過來一輛豐田62和一輛東風卡車，車上的老外指著腰部，告訴我們前面的河水有那麼深，過不去了，是卡車把他們拖上來的。
    
    師傅問過情況後，繼續驅車前進。意識到前路的艱難，大家說話也少了許多。不知不覺，車走出了陰雨區，追上了藍天。接著，在一個不經意的瞬間，我看到了藍色天穹中珠峰北面的側峰，她高高地浮現在雲朵中的樣子，無比雄偉、俊俏、純潔……總之，望著山峰，頃刻間我無法表達，無法感受。真是大美無言。「多看她一眼吧，把她裝在心底裡。」我默默地念著，隨著那個小小願望的即將實現，心中充滿執著的歡樂和自豪。
    
    在珠峰下距離絨布寺十多公里的一個開闊的亂石灘上，那條湍急的大水終於出現了，是絨布冰川化下的雪水，有十五米寬的樣子。因為雪水渾濁，看不清有多深，也不知道水底情況。兩位師傅向水裡扔了幾顆石頭，又沿著河岸走了一段，商量了一下，決定嘗試。先用鋼索把兩車前後繫住，次仁師傅的車先過。水底有石頭，車下水後就大幅度地左右晃動，水深處快淹到窗口。將到岸時，車熄火了，再發動，一陣咆哮，終於上岸。大家不禁一陣歡呼：豐田4500真牛，當然師傅技術也不錯啦。有了前車之鑒，我們的車就很輕鬆地過去了。
    
    沿著河走，不斷地峰迴路轉，珠峰的山脊漸漸顯現，但還是雲多看不清。不過我們的心情已經明朗萬分：因為前方有一小片藍色天空，珠峰龐大的山體已在那裡隱現，我們的頭頂有一塊更大的藍天，正在朝著峰頂的方向移動。
    
    主峰出現的時候，我們也快到了絨布寺。天空飄著很細的雨。車一停，我就衝出去對著心中早已熟悉的山峰一口氣按下七八張，當那雄偉的山峰出現在我的取景框中時，心裡實在難禁激動和歡樂。
    
    因為擔心天氣變化，決定立即趕往大本營。
    
    去大本營的7公里路也不好走，因為儘是大石頭。路就在巨石間稍加整治，再由來往車輛碾壓而成。不知顛簸了多久，師傅說到了。
    
    眼前是一片開闊的碎石灘，冰川融水貫穿而過。一小排乾淨的水泥平房、廁所和一塊刻著珠峰大本營及海拔字樣的石碑組成了大本營。前方對著珠峰的方向是一個插著經幡的小山包。登山的季節已過，登山隊已經撤走（據說一個星期以前這裡還駐紮了很多帳篷），他們沒有留下任何垃圾。
    
    我獨自爬上小山包。珠峰突兀地擺在我面前， 3500米的垂直落差衝擊著我的雙眼。我靜下來細細觀望這片神聖的山地。碎石灘的盡頭是漫長的緩坡，緩坡上面是巨大的冰川，由此左上的位置是北坳，再往上被雲層遮住的應該是巨大的平台地段，接著是南峰，靠近峰頂小平台的位置叫希拉裡台階，最後，是看起來小小的驕傲無比的峰頂，目光所及正是一條傳統的攀登路線；從峰頂往下，是直落而下左右兩道深深的巖溝，那裡也曾經是勇敢者攀登過的地方。我默默地凝視著這座偉大山峰的每一個細節，它們記錄著對勇敢者的嘉獎和對狂妄者的懲罰，不禁壯懷激烈。風很大，但雲似乎總是吹不走，因為總有更多的雲霧從山腰部位翻湧而出，它們包圍著巨大的山體不斷變化，珠峰因此而呈現不同的形態。喀嚓喀嚓的快門聲不停地在我的手指間響起，每一聲都是衷心的讚美。山前不時有雄鷹盤旋而過，它們彷彿是神山的使者。
    
    好長一段時間內，珠峰、我、以及相機，靜靜地組成了一個完美的世界。我願意這樣的時光盡量的長久，但終又怕呆太久，擾了她的清幽。兩個多小時後，看看山下的同伴早已鑽進車裡睡大覺，我終於決定和珠峰說byebye，在心裡，輕輕地。
    
    回程是在歌聲中渡過，雖然喜歡唱歌的米瑪師傅唱的實在不怎麼樣，其他也沒有一個唱的好的，但歡樂的心情不用精雕細琢，歌聲中大家還在回味一天來變化的經歷。早上，我們的心情曾經迷茫，繼而又在陰雲和藍天之間隨風來回，最終是雲開峰現，感覺真是完美。
    
    米瑪師傅說他們藏族人心中最大的神山有三座，由大到小依次是：珠穆朗瑪、南迦巴瑪和希夏邦瑪，都帶一個「瑪「字，我不知道這種說法源自何處，猜想可能是在佛教傳入西藏之前就有了吧，要不怎麼也會把岡仁波欽算上呀。但歡樂的心情也不需要刨根問底，至少，我們願意把珠穆朗瑪當成是最大的神山，而我們終於看到了這座偉大的山峰，這對於今天來說，一切似乎都已經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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