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截選的我和幾個朋友在2000年8、9月間到西藏旅行回來後寫的西藏遊記的一部分。現在才貼出來是因為剛到驢壇不久，也不知道對大家有沒有可借鑒之處，權當對那段難忘的雪域旅行的一個懷念！
    
    神山崗仁波齊簡介
     神山崗仁波齊，意為「雪山之寶」，海拔6656米，為岡底斯山脈的主峰。崗仁波齊同時被佛教、印度教、耆那教和苯教奉為聖地，是四大宗教中最神聖的神山。佛教中的世界中心須彌山即指此山，也是佛祖釋伽牟尼的道場；印度教稱他為「kalas」（凱拉斯），認為他是宇宙中心，是毀滅之神濕婆的居所；耆那教封他為「阿什塔婆達」，即最高之山，其創始人瑞斯哈巴那剎在此獲得解脫；苯教封他為「九重萬字山」，其祖師敦巴辛饒自天而降，降落地即為此山。
     傳說為了爭奪神山的歸屬，佛教高僧米拉日巴與苯教修行者那如苯窮進行了一場鬥法。兩人比試神變看誰先到達頂峰。比試的那一天，一大早那如苯窮就騎法鼓向頂峰飛昇，而米拉日巴還在睡覺。天快亮時，米拉日巴穿好僧衣，乘第一束日光瞬間到達了頂峰。那如苯窮驚得法鼓掉下，順著山坡一路滾了下去，在神山上留下一條垂直如階梯的深壑。米拉日巴戰勝了那如苯窮，也象徵著佛教戰勝了苯教，取代苯教成為在西藏占統治地位的宗教。
     崗仁波齊之所以被如此多的宗教狂熱地崇拜，與其神奇的形狀和獨特的地理特徵有很大的關係。崗仁波齊沒有連綿的雪峰，只有一個近似於標準幾何形體的孤立雪峰，高傲地聳立在一排平凡的山脈之上。他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雪白的蓮花，又似大地母親一個豐滿的乳房，他與天庭離得那麼近，在白雲中若隱若現。這奇異的形狀怎不令人產生出特殊的感情，以至產生出宗教情緒、加以崇拜呢？而西藏人認為西藏高原上的四條大河：馬泉河、象泉河、獅泉河、孔雀河都源自岡底斯山。馬泉河向東發展成為西藏第一大江雅魯藏布江，流入印度稱為布拉馬普特拉河；象泉河進入印度稱為薩特累季河；獅泉河向北成為印度河的上遊；孔雀河進入印度後成為了恆河支流哥格拉河的上遊。這四條大河自阿里出發，向不同的方向，流經不同的地域，奔騰萬里後，重又回到同一個歸宿-印度洋。這一神奇的事實，好像在冥冥中向世人昭示：這裡就是萬水之源，世界中心。
    
    人物簡介
    張小佐：北京人，愛好廣泛的有些不務正業，酷愛旅行，也好攝影，以及各種體育活動，雜而不精，一事無成者。
    小梅：(不要誤會，小男子本姓梅)，北京人，我的同事，很瘦，以至於周圍的朋友聽說他要跟我去西藏時，都擔心還不瘦成相片讓我帶回來；
    老楊：北京人，高大威猛，崇拜李小龍，從李小龍的一套VCD中悟出一路二節棍法，經常表演給我們看，雖然每次都把自己打的不輕，依然樂此不疲；
    民哥：廣州人，瘦但有隆起的肌肉，雖然比我大不了幾天，但由於其事事爭當急先鋒，衝鋒在前，享受在後，仍被我們尊稱為民哥；
    其餘三個廣州女孩為：
    小望：短髮清秀，看起來文靜可人，但發起脾氣來也是疾風驟雨，很愛笑，而且一笑起來就一發不可收，很有個性的女孩；（因為有事提前回去了，沒有跟我們到阿里）
    小群：也愛笑，一笑就皺起鼻子，很可愛的樣子，但經常需要按摩一下鼻樑，以防過早出現皺紋；
    小韞：說話時表情誇張，伴以激烈的手勢，經常被我們譏為「掄著菜刀切菜」。
    我、老楊、小望、小群、小韞，去年「十一」結識於美麗的川西四姑娘山，今年「春節」又結伴同遊了風情如水的湘西，這次再次相約同遊西藏。
    許輝：藏族，越野車司機，雙目有神，漢語極好，開車技術佳，為人仗義。
    洛桑：藏族，東風卡車司機，為人憨厚，懂漢語，開車技術佳。
    
     轉神山-精神之旅
     從瑪旁雍錯到神山腳下的「塔青」只有二十公里路程，在我們激動的心情還沒漲滿時，已經站在了神山的腳下，沐浴在他神聖的光輝裡，仰望那閃耀著晶瑩光輝的神聖雪峰，即使我們不是佛教信徒，也不禁折服於他的神聖的氣度。
     岡底斯賓館是一個大院裡的一圈平房，一個人60元的價格讓我們覺得很不值。好在許輝找熟人幫我們找到了一個屋子，只有5張床，有一個人要打地鋪，不過我們已經有過打地鋪的經歷，無所謂了。收拾妥當後，他們5個人打撲克，我換上長焦鏡頭去拍來轉山的藏民。
     走出岡底斯賓館的大院，沿一條小溪兩旁搭滿了帳篷，來轉山的藏民在這裡聚起了一個臨時的小村落。身穿五花八門、各式藏袍的藏民顯示出他們來自藏區各地。他們基本上都是舉家而來，上至白髮蒼蒼的老奶奶，下至還在吃奶的幼兒，都來這裡轉神山。他們一家或幾家包一輛卡車，有的人沒有錢就徒步而來。來一次要花去他們幾年的積蓄，但他們認為很值得，為了心裡虔誠的信仰，他們不在乎清貧的生活。一個美麗的藏族女孩端著一盆衣服向小溪邊走來，苦難的生活在她年青的臉上過早打上歲月的烙印，我不禁有些心痛。佛教教誨信徒「靈魂不滅，生死輪迴」，要信徒修來世的幸福，而甘於忍受今世的苦難。但為了虛無的來世的幸福而放棄今世可以把握的幸福是否值得呢？鏡頭裡的女孩越走越近，美麗但粗燥的臉龐，微蹙的雙眉下是一雙堅定的眼睛。我知道我永遠也無法理解她的想法，我永遠也無法體會她的幸福，我們完全是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裡，她的世界裡只有對神靈的祈禱和對來世幸福的關注，而我的世界裡只是希望今生能夠快樂。
     今天是9月12日，2000年的中秋節。而通訊的不便，使我們無法與遠隔萬里的親人聯絡，只能在心裡遙遙祝福。藏族人沒有過中秋節的習慣，當我們向店老闆祝福時，他有些奇怪，但他還是高興地同意我們借他的廚房做飯，當然我們要付一定的費用。小群、小韞親自下廚做出了一桌「還說得過去」的飯菜（我們對待同志們的勞動熱情還是應該以鼓勵為主），大家舉杯互祝中秋節快樂。2000年的中秋節，我們六個熱愛生活、熱愛自然的好朋友相聚在崗仁波齊神山腳下，真是很快樂。只可惜小望不在，有種「遍插茱萸少一人」的感覺。
     吃完飯，我們一起去外面賞月。高原月夜格外明亮，大大的銀盤似的月亮在大地上撒下清冷的光輝。漫天繁星大得出奇，低低地閃爍在我們頭頂，好像舉手一撈就能抓到幾顆。白天雪白得沒有一絲雜質的雲彩現在變成了暗青色，幽幽地掛在天上。我想人間最美麗最清澈的夜色也莫過於此了。頭頂的神山在明亮的月光下發出幽藍的光，住在山上的諸神在這迷人的月色下翩然起舞。
     高原的夜很冷，他們五個回屋去了。我又獨自呆了一會兒，我實在不忍離開這美麗的星、迷人的月和溫柔的夜，即使不能永世擁有，也希望可以再多一刻的溫存。
     第二天早9點，我們一行6人，踏上了長達五十二公里的漫漫轉山路。至於轉山的動機，我們誰也說不清。儘管佛說：轉一圈，可以洗清本次輪迴的罪孽；轉十圈，可以洗清一「該巴」（劫）的罪孽；轉一百圈，今世可以成佛。但對我們也沒有多大的誘惑，我們並不是佛教徒，我們只是關注今生快樂的普通人。而許輝和洛桑兩個信徒卻不轉山，在住處等我們。生活有時候就是這麼有趣的產生了錯位。
     我們帶了兩個大背囊，一個裝大家的睡袋，一個裝食物和水，由四個男生輪流背，而大家的相機包也是不小的負擔。負重走在海拔將近5000米的高原上，而且還是高高低低的山路，對我們真是一個嚴峻的考驗。幸虧大家都年青力壯，而且來西藏的時間已經比較長，基本適應了高原缺氧的環境。
     轉經小路蜿蜒在鋪滿礫石疏草的山基斜坡上，我們6人混雜在絡繹不絕的轉山者中行進。轉山者絕大多數是來自藏區各地的藏民，還有一些歐美、日本的遊客，內地遊客很少，大概就我們6個。藏民走的很快，他們步履匆匆地超過我們，大多都會回頭向我們這6個「奇裝異服」的「外地人」報以好奇而友好的微笑。我們則向他們問候一聲「扎西德勒」（吉祥如意）。從轉山的方向看，佛教徒佔絕大多數，他們和我們一樣按順時針方向轉山，迎面而來按逆時針方向轉山的苯教徒為數不多，由此也可看出佛教在西藏的統治性地位。
     走下一個有美麗瑪尼堆的山坡，我們沿山溪進入神山西南側的谷地。兩廂是崢嶸挺拔的山體，山色紅褐，很像美國西部大峽谷的景色。今天的天氣格外好，瓦藍瓦藍的天空上，沒有一絲雲彩。神山那晶瑩的冰冠映襯在藍天下是那麼冰清玉潔，一直陪伴在我們身旁。我行走在這條千百年來無數信徒走過的路上，雖然有些疲憊，心裡卻漸漸地生出一種喜悅。我覺得就像身處一個依托轉山道的順時針方向的巨大的場中，這個場由煨燃的裊裊桑煙而來，由六字大明咒循環往復的六個音階而來，由每一個信徒、每一個修行者最虔誠的心願、最堅定的腳步而來。在這樣一個充滿神奇力量的場中，行走其間的我也感覺得到了心靈的淨化、靈魂的昇華。
     精神的力量再大，也無法抵抗身體的疲乏。走到下午，大家的步伐越來越慢，特別是小群、小韞兩個女孩子，已經有些堅持不住了，走不了多遠就要休息一會兒。這時，我們已經走出了西側的谷地，轉到了神山的北面。這時，海拔也要命的一路升高，更加使我們舉步維艱。更令人擔心的是小韞，她出現了高山反應，頭暈噁心，渾身無力。當我們見到一排平房的旅館時，一致同意住下來，這時是下午6點，我們已經走了9個小時。癱倒在旅館潮濕的地鋪上，大家沉默不語。通過向別人打聽，我們今天只走了三分之一多一點的路程，而由於我們預計用兩天走完，只帶了兩天的食物和水。而且，看小韞、小群的身體狀況，也無法完成剩下的艱苦旅程，所以大家決定放棄，明天從原路返回。
     作出這個決定後，我的心裡很不平靜，我不想就這樣半途而廢。經過一天的行走，我已經喜歡上了這樣行走的感覺，這種感覺契合了我內心深處渴望行走在大自然中的衝動。而且我覺得憑我還算不錯的體質，應該可以完成全程。於是，我向他們表示：我要繼續走下去，今天再趕一些路，還是明天趕回住宿地。老楊也不想放棄要和我一起走，於是，我們帶上睡袋、相機包和一些巧克力、水，拜託民哥、小梅好好照顧小群、小韞她們後，顧不得休息一會兒，就繼續趕路了。
     前面的路是一個漫坡大阪，然後翻海拔5600多米的卓瑪拉山口，是整條轉山道中最難走的一段。我們決定今晚翻過卓瑪拉山口，下降到低海拔的地方再睡覺，以免有什麼危險。已經走了一天的我們本已就很疲憊，現在又要在海拔5000多米的高原爬山，於是我們開始了今生最艱難的一段行程。
     不知不覺間夕陽的最後一絲光輝隱沒在天邊，夜色降臨了，好在農曆8月16的圓月照亮了我們前進的曲折山路。這時，我們的前後也沒有了轉山的藏民，四周靜悄悄的，只有我們急促的呼吸聲和沉重的腳步聲響起在月夜的空氣裡。我們的體力和身上的熱量逐步消耗，冷和累兩種感覺越來越強烈的充斥全身。而卓瑪拉山口卻像在遙遠的天邊總也看不到他的身影。這時，極度疲勞的老楊好像產生了幻覺，見到一塊白色的大石頭就說是帳篷，更言之確鑿的說前面有一間屋子，但走近了卻什麼也沒有。我有些害怕起來，不停地對他說：就快到了，就快到了。但我也不知到底還有多遠的路。這時，有遙遠的女子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不一會兒就到了我們身後，還沒等我們問一句話，就迅速超過我們消失在前面無盡的夜色裡。我有些奇怪：是夜裡轉山的藏族女子嗎？還是卓瑪拉山神的化身在為我們引路。當卓瑪拉山口龐大的瑪尼堆和密織的經幡終於出現在我們面前時，我們激動不已。我知道是冥冥中的神靈給了我們力量，使我們可以堅持走到這裡。
     這時已經是夜裡12點左右，我們再也沒有一絲力氣前進了。也顧不得當初下到低海拔地方再睡覺的打算，我們就再下山的山道上找了一處避風的地方，打開睡袋鑽了進去。5600米的海拔、寒冷的夜風和身下很硌的石頭使極度困乏的我們也無法入睡，那種難受的感覺我相信會銘記一輩子。
     賞了一夜「8月16」的月亮，天快亮時才迷迷糊糊地睡去。朦朧中被身邊經過的轉山的藏民驚醒，他們驚奇的在我們身邊竊竊私語。我們鑽出睡袋，朝他們笑笑，收拾好行囊，又開始了新一天的征程。
     下山比上山輕鬆了許多，再加上休息了一晚恢復了體力，我們1個小時多一些就下到了山下。這時，我們已經轉到了神山的東側，風景變得不如昨日，兩側多為風化嚴重的碎石山。谷地裡有河流流淌，地面上有草澤。神山被眼前的山峰遮擋，只露出圓圓的峰尖。我和老楊一前一後的走著，由於兩天來沒有吃多少東西，對食物需求量很大的老楊漸漸有些走不動了。而我卻有種漸入佳境的感覺，越走越輕鬆。於是，我只好先走出一段路，然後坐在路邊，一邊拍轉山的藏民，一邊等老楊趕上來。就這樣走走停停，下午4點多鐘，當我們轉過一個山彎，眼前豁然開朗，納木訥尼峰出現在遠方的地平線上，而更令我們驚喜的是：許輝在前面向我們微笑招手。坐上吉普車，問許輝怎麼知道我倆要到了，他說問轉山的藏民看沒看到兩個年輕漢人，藏民告訴他沒有看到漢人，就是有兩個日本人在後面，他就知道是我們兩個假日本人快到了。餘下的幾公里路轉眼就到了，我和老楊終於完成了這次艱苦而漫長的轉山之路。
     晚上，廚師出身的許輝親自下廚為我們做了飯菜，大家舉杯慶祝我們轉山成功。而已經餓得不成的老楊，已經沒有工夫說什麼了，狼吞虎嚥的大吃起來。
     兩天的轉山經歷，現在想起來似乎有很多值得回味的東西，又似乎沒有什麼值得一提。但我想我還是應該把它記錄下來，為了克服困難後完成目標的喜悅，更為了行走在神山腳下時那一種無法描述的精神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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