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理想主義者的西藏旅遊手記
     合肥 牧雲人
    
    
     （八）寂寞昌都
    5。24 雨雪轉晴 星期四
    
    晨5點20即起程，今天面對的仍然是要翻過一座又一座的雪域高山。吳師傅輕描淡寫地說：西藏西藏，不是下就是上。他跑西藏十多年了，千難萬險當然是家常便飯，可我們雖然有一路的美景伺候著，可心理上卻常有「壯士一去不復返」，要去慷慨赴義的念頭。
    
    到7點45分時，爬過了4640米的宗拉依山，在山下叫妥壩的地方小歇後，接著去爬山體連在一起幾乎等高的甲皮拉山、艾卜馬山，海拔是4950米。從青尼洞到昌都只有132公里，實際上就是翻這幾座高山，卻走到了下午4點，走了近11個小時。天氣是壞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雨、雪、冰雹、濃霧有時侯是輪著來，有時侯乾脆一起上，甚至還下了一會鵝毛大雪，霧也大得看不到十米開外。路上只有有限的幾輛車子在一寸寸地挪動，還都加上了防滑鏈，有的索性就趴著不動了。路邊有深達1米的積雪和許多終年不化的冰大扳。山坡下自然有一些汽車殘骸。薑還是老的辣呀，吳師傅雖然額頭有細汗滲出，話也不說，但我們的切諾基總是有驚有險地朝前開，只有一輛三菱越野和一輛「豐田4500」超過了我們，讓我們對小日本心生妒意，卻只有歎氣。吳師傅說，這一段是川藏公路北線2400公里中最艱險的地方，路況和氣候變化都是最為惡劣的。我心裡疑惑起來：波密通麥天險段會是什麼樣子呢？
    
    下午4點終於到達川藏線上的咽喉重鎮——昌都，從昌都向南可到邦達，與川藏南線、滇藏線匯合，向西過丁青、巴青到那曲，與青藏線相接。我要走的是向南到邦達，再向西經波密、林芝到拉薩。因為那裡是我心中最美的所在。
    
    從山上向下看昌都小城，就像萬山叢中的一點綠。四周是雪山環抱，海拔從近5000米一下就急降到3000多米，瀾滄江穿城而過，通過幾座橋把整個城市緊緊連在一起，最有名的當數天津援建的「天津大橋」了。城市雖然不大，但處處都是新氣象，好像是農行的大樓最高，大概有十層左右吧，也沒去看。街道也較寬，人來車往繁榮昌盛很年輕的樣子。
    
    這是我計劃停留的地方，吳師傅把我送到一個停車場後，還要繼續送其他幾位搭車客去察隅，還有500多公里坎坷路等著他們，與各位互留地址電話後揮手告別。
    
    人生就是這樣，來去匆匆，不期而遇，悲悲喜喜或者無悲無喜，最後都各奔東西。每個人都是「在路上」，都是一個過程，都有自己的路——自己要走過的唯一的那條路，所以我們要學會告別，微笑著告別。雖然我們有時侯很難做到這一點。
    
    天已經轉晴了，我開始在這個小城閒逛，同時到車站去看有沒有到波密的車，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經過波密到拉薩的車每星期三發一次車，這個星期的昨天已發了。車站售票員便動員我買下星期三的票，意思是我在美麗的昌都得呆一個星期。這無疑是搞笑，這裡的風光就是世界第一，我也不會呆這麼久呀？再說我在滿大街上看到的都好像是四川人面孔，整個城市給我的印象與老家的一個鎮子差不多。我在兩個車站轉了兩圈，就連明天想搭的貨車也找不到。我有點緊張起來。
    
    我忽然感到寂寞，「拔劍四顧心茫然」的寂寞。我立在街頭，除了一個沉甸甸的包在靜靜地陪著我，好像什麼都是虛空。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一無所有，滾滾紅塵離我是看不見摸不著的遙遠。
    
    1889年1月3日，尼采在都靈的卡羅.阿爾伯托廣場看到一個馬車伕用鞭子抽打一匹老馬。他抱著馬哭了起來，然後昏倒了。 這樣的故事，不是每個人能懂的。
    
    我便在大街上攔著人問最好的賓館在哪裡？有人告訴我是昌都賓館，我連忙化5塊錢打的趕過去。我在想，最好的賓館裡肯定該住著不少背包客吧，進去一問就傻了，只有幾個法國人今天剛從雲南那邊過來，是聯合國一個什麼基金會來考察的，明天就回雲南了。我只好又站在街邊發呆，見旁邊不遠有當兵的拿著槍站在一個大院的大門口，再一看，原來是昌都地區行署所在地（西藏的各級政府機關和內地一樣，門口都掛了一溜牌子）。我想何不去行署旅遊局去看看，問問旅行社以及此地的旅遊情況。最後終於在另一個破舊不堪的小樓上找到了行署旅遊局，見到了一個姓陳的幹部，聽我說是慕昌都大名來旅遊的，他就看著我怪怪地笑，然後給我自帶的水杯續滿水，說，那都是對外面這樣宣傳的，是書上寫的，實際上都還沒有開發呢，旅行社也沒有。然後又告訴我，馬麗華住在這十多天了，在寫一個東西。我連忙說想去看看她，他又告訴我，上午剛到德格那邊去，與我擦肩而過了，可能兩三天以後回來。我只有再次發傻。不過，這位姓陳的幹部真是個熱心腸，最後還給我一個電話，說如果在昌都遇到什麼問題可以打這個電話找他，讓我心裡既溫暖又好笑，甚至都有點生氣，心裡想：我不知道你能幫我解決什麼問題，就連到哪裡搭車你都說不清楚，該不會讓我在這裡找個藏族姑娘定居吧！但不管怎麼說，我仍然要謝謝他，因為他始終是用一張笑臉相迎相送我的。
    
    當我再次回到大街上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肚皮也開始唱起了故鄉的黃梅調。於是，拐進一家麵館，3元錢吃了一大碗刀削面。吃完了就發現，這碗麵竟然有山西正宗嫡傳刀削面的味道，把心情也吃得好了起來。摸著不再亂叫的肚皮，站在麵館的門口，自己安慰自己阿Q起來：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沒車沒人嗎？反正不會一輩子耗在這兒的，再說，關鍵的時候，自己的好運氣還會來的。
    
    果不其然，好運說有就有了。當我再次閒逛到貨運站的時候，便發現停站的貨車明顯多了起來，我耐心地一輛輛問過去，便問到了一輛油罐車旁邊，一個瘦瘦的書生模樣的青年人正滾在車子下面折騰著，聽說我要搭車去波密，便說150元，我說120吧，他出來看看我，說一聲好，便又滾到車下面去了，甩出一根繩子來，叫我用勁拉，我很好奇，便拉，拉了半天，累個賊死，才弄明白，原來是幫他在下面緊一個大螺絲釘，繩子一頭是扣在一個大板手上的。真是幽默，車還沒坐上，倒先作了一回學徒，弄了一身臭汗。我再看看他，除了腦袋上頭髮多一點，長得還真像葛優。言行舉止不緊不慢的，讓人不反感。
    
    於是，晚上同吃同住同話起來，還喝了一點啤酒，話多得簡直讓人懷疑是兩個男人在鬧同性戀。師傅姓曹，成都人，在川藏線開油罐車拉油十年了，這車油是拉到波密扎木鎮的。我說你車前面的牌子標著「安全行車28萬公里」了不起呀，他竟說那是隨便噴上去的，實際上不止這個裡數。我聽了感到驚奇，原來可以隨便噴呀，難怪我看到許多車子竟噴了88萬公里呢。
    
    晚上兩人竟然住了標準間，有彩電沙發桌椅板凳，這是出來至今最奢侈的一晚。遺憾的是明天還要早走，強巴林寺去不成了。事情常常這樣——沒有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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