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關於我的西藏之行
    
     現在已經想不起是從什麼時候，是什麼因素使我對西藏的那一片土地發生了如此濃厚的興趣。總之，當我向朋友們說起我將要起程西行的時候，聽到最多的是這樣的話——
     「我記得還是在南京，學校的五號樓的那幢小屋裡，你給我說起過這件事。現在你終於要成行了。」
     「祝賀你，終於實現了自己多年的願望！」
     這時，連我自已也有些疑惑了：這個願望在我，真的有那麼久了嗎？這些年來，其實我有過多少願望、夢想，都一個個被丟棄，破滅了，但唯有這一個，在心底藏了這麼久，竟然仍是那樣鮮活地激盪著我——我終於要出發了。
    
     查資料、約人、鍛煉身體——日子就這樣在一種期待中莫名其妙地有意義起來。這時我才發現，有那麼多人都有著和我一樣的嚮往，有那麼多充滿了生動色彩的經歷，還有——那麼繁瑣的準備工作！本來沒有想很多，但看了那些指南之類的文章後，被那些如臨大敵的語句所感染，讓行前的自已平添了一些悲壯的色彩。朋友們都在關切地詢問著，囑咐著，讓我在享受著許久以來不曾感到過的關懷的同時，更發現了此行或許真的有些不同尋常？畢竟，那是一個大家都不很熟悉的地方。有的傢伙甚至半開玩笑地提醒我，應將存折之類的東西放在一個約定的地方，以防萬一……就在這樣熱熱鬧鬧的氛圍中，在網上尋找著旅伴，其實我原本是更願意一個前往的，但阿里是一個非得結伴包車才能到的地方。
     我和同伴們將在拉薩會合，然後出發西行。一切都順利到位以後，我竟復又疑惑起來：我為什麼要去？我去幹什麼？我竟一時有些茫然了。
    
     其實或許僅僅是生命中的某種執著與衝動吧——我想要的，正是一種經歷。生命就像一條河流，只有在不停地流動中，才有其存在的意義。我一直認為，經歷，是使我們的生命豐滿充實的唯一因素。於是在可能的時候，我就讓自己出發。在漂泊中，讓心靈回家。這麼多年了都是如此，雖然並不確切地知道路的那一頭究竟是什麼，但只要走，總會有收穫。何況現在我將要面對的是一片如此神密的土地？
    
     那麼，我都經歷了什麼呢？許多朋友都在問我「感受如何？」，每當這時，我只能說一句"和想像的一樣"。但其實有些感覺是想像不出的。就像我將要離開拉薩的那幾天，竟然有了一種遠離故土的惆悵，雖然我並不確切知道，那讓我留戀的倒底是什麼。
    我清楚地記得就要登機返回的那一天，拉薩還在下著太陽雨，我背著大背包走在街頭，向布達拉投去最後的一瞥，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到這個地方了。這是一個處在此岸與彼岸之間的地方。一邊是神以不能懷疑的姿態召喚人們：不要執著於眼前的歡娛——只有交出自己，才能擺脫輪迴，獲得永恆；而另一邊，小商小販們用藏語、漢語、英語、尼泊爾語想盡一切辦法招徠顧客，為了今天的衣食而奔波忙碌。
    
     ——這就是拉薩。
    
     而阿里則顯得單純而荒涼，四周靜得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連綿的草坡幾十里不見一個人影。我們一開始還納悶為什麼這裡的人一見到我們就使勁揮手。而當我們在荒野裡幾天下來，偶而看見山腳下一頂帳篷時，這些自以為衿持的人也會激動地大聲叫喊，頻頻揮手，也就只是為了打個招呼而已。
     天很低，雲就在頭上遊來遊去，車子在原野中尋路而行，稍不留神就會陷落在泥裡。太陽當頭照著，但說不定前邊就在下雨、雪、或是冰雹。雨打在關得緊緊的車門上，辟辟啪啪作響。這時，草原上就會騰起一層層薄霧，汽車放慢了速度，像一個孤兒在茫茫的大地上尋找回家的路。更不用說人了，在這樣大的天地間，顯得異常的渺小而微不足道。
    
     我們去珠峰的那個凌晨，四周正飄著雪，前方籠罩在一片神秘之中。霧很大，我們什麼也看不到，但偶爾會聽到從前方傳來的巨石從高處滾落的聲音。當太陽從運雲縫裡露出了上點光亮，那些雪就會慢慢融化，就會有水珠順著石頭滴下，許多的水珠就會匯聚，就會有小河在山澗裡嘩嘩淌下——這裡就是許多條河流的發源地。也有停在沙石窩中不肯離去的，就成了一面小小的湖水了。無論多麼小，都是碧綠碧綠的，這是因為水中含有大量礦物質的緣故。
    
     ……這就是我所能描述的了，它們存在於諸如崗仁波欽、瑪旁雍錯、珠穆朗瑪這些響亮的名字之外。有這樣的一句格言：「凡是不能言說的，對之必須保持緘默」——我終於還是說了：讓我對那些清晰的感悟、美麗的相遇、巨大的震撼守口如瓶，我真的難以做到。但有些東西確實本是不可說的，何況我的這些拙劣的文字呢？我所能呈現在這裡的，也只是那些瑣碎的經歷而已。但願它不會倒掉你的胃口。也不希望唐突了曾經接納過我的那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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