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個再也熟悉不過的城市步行著。
    從布達拉宮走到大昭寺，沿著北京中路，右轉藏醫院路，就慢慢接近了大昭寺廣場。這一段路，走得很熟悉，在今年就記不清來回走過幾次。
    我喜歡一邊走著，一邊亂拍。
    拍街景，拍這個不斷轉變著的城市。
    雖然一直不變的，是從這城市任何角度都可以觀望的紅山上的布達拉。
    對於大昭寺，我卻又有另一種特殊的情感。
    相對於布達拉宮的宏偉壯觀，大昭寺的確是小家碧玉了些。但也許是當年住在「雪域旅館」，一出旅館就信步閒逛大昭寺的記憶在我生命中所存在的重量；也許也是因為一個唐人的公主，在千百年前風塵僕僕來到異域他鄉扎根生活的勇氣。
    
    六年前，大昭寺廣場前，有株唐柳，傳聞是當年文成公主親手栽種的。
    當年曾經站在唐柳前端詳。唐柳又稱公主柳，就在大昭寺門前左邊搖曳。
    那時並沒有去想像傳聞的真假，只是覺得，這個穿越長安千里的女子，遠嫁藏王松贊干布的文成公主，當年，是什麼樣的心情？
    在這個寒冷的高原異鄉，可曾因為思念而想望過長安的明月？
    又是什麼樣的勇氣，讓她願意選擇這個高寒的地方，作為原鄉？
    這些答案，也許都跟公主柳的身世一樣，飄蕩在我們無法得知的歷史洪流裡，無從追索。
    然而今年的造訪，公主柳已不復見。
    不知道是記憶的悵然，還是歷史的輕塵，讓這樣消逝的狀態掠奪我失落的心情。
    彷彿在我的記憶中，遺落了文成公主的身影。但我們曾經相遇，雖然數年後我們錯身而過。
    雖然，大昭寺還是記憶的地標，從沒有改變。
    
    【傳說，這是羅剎女的心臟】
    高原上的牧民們耳語著，這位遠從大唐嫁過來的聰慧公主，深諳風水，通易經八卦。
    公元643年，藏王松贊干布，要為文成公主建立一座佛殿，安置公主從長安帶過來的釋迦牟尼十二歲等身像，據傳此像為釋迦牟尼在世時，親自開光之像。
    藏王的另一位王妃，尼泊爾的尺尊公主見文成公主建寺，也想建寺安置自己帶來的佛像。怎奈，白天建，晚上塌，只好向德才兼備的文成公主求助。
    一經占卜，文成公主發現整個西藏的地形如同仰躺的羅剎女妖，極不利於藏王立國，而拉薩的臥塘湖正是女妖的心臟，湖水乃其血液，需填土建寺以鎮之。
    
    大昭寺有很多說法。
    有人說，大昭寺的寺門向西，是為尺尊公主所建，小昭寺寺門向東是文成公主建立的。
    也有人說，松贊干布及唐太宗亡故之後，唐蕃欲掀起一場戰亂，於是當時的藏王將兩寺寺門方向轉變，並將文成公主帶來的佛像存放在現今的大昭寺。
    不論那個說法為真，大昭寺與小昭寺，總也是在千百年來依偎相連。
    我揣測著，這位聰慧的公主，是用如何的智能，在高原上建造了這座美麗的宮殿。
    大昭寺主殿高三層，殿頂覆蓋著具有西藏民族特色的鎏金頂，在陽光的照耀下，金光四射，雄偉壯觀。
    沿大昭寺廣場前行，走入大昭寺，第一眼見到的是天井式院落。
    
    此院貌似普通，卻大有內涵。1409年，黃教開山鼻祖宗喀巴在大昭寺創立傳昭大法會，此為藏傳佛教界最大法事活動，從此黃教聲譽鵲起，其中大法會的一項重要內容考「格四」，便在此院舉行。期間各大寺廟的僧人雲集此院，被寺廟推選出的傑出僧人進行激烈的答辯，最終誕生出一批佛教精英。在近五百年的時間裡，一批批優秀的僧人，戴著最高榮譽的桂冠，從此院走出。
    
    步入主殿，沿著幽暗的迴廊，搖曳的法燭光亮，微微映照在兩座巨大的佛像----蓮花生大士，以及強巴佛。
    正方形的主殿，沿著迴廊觸摸著支撐寺的千年古柱。
    樑柱上，多有雕刻，圖案生動，尤其在殿廊上的初簷與重簷間，排列著108個人面獅身伏獸，造型獨特。環顧主殿牆壁，滿繪壁畫，技法高超，所繪人物栩栩如生，且反映出西藏不同時代的畫風。
    沿著迴廊，看見藏王松贊干布、文成公主與尺尊公主的塑像。
    這樣的相遇，讓心裡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感。
    二個異族的公主，依偎著藏族的一代君王。
    曾經在野史傳說中閱讀過他們相處的生活，曾經感受過這位英明且深情的君王，為自己的土地，做過多麼令人讚歎的偉業。
    他制訂藏傳文字，學習大唐文化禮儀，交換人民到大唐學習新知，並且整合散亂的皇室血統，統一全藏。
    他將佛教植入民心，要生存在雪域的人民擁有最接近天的純真與善良。
    在他子民的心裡，他是蔚藍天空中的一隻雄鷹，在他妻子們的心裡，他是一個偉岸頂天的男子。
    在一個後世相遇的旅人心裡，他是一個剛強的符號，刻畫在西藏高原上，永恆的圖騰。
    青藏高原上，這位王者的精神，始終沒有消逝。
    我佇立端詳許久，他們的故事還在現世紅塵中翻轉，身影總未曾離開這個被守護的天堂。
    不論是盛唐的風景，還是高原的氣息，都在他們的身影中，有過璀璨的風華；相逢過的旅人，在隱約之間察覺一位聰慧善良的大唐公主穿梭在雪域高原奔忙的身影，與旅行的氣息擦身而過的恍惚。
    不管你用哪一個世紀的腳步走進西藏，他們的身影總在，精神不死。

作者：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