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或者根本還不能被叫做路，在山間，在河床上遇見一個人，那感覺簡直就跟天上掉下來似的，不知他從何處來，又要去到何處？我想一定是去到有經幡飛舞的地方。偶爾也有孩子象雲朵一樣飄出來，很快又飄出了我的視野。我只能在相片裡想像他們的笑聲，那眼神，還有那鮮見的鮮艷服飾。想念那些孩子，除了發點糖果和小文具給他們，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些什麼。我不知道未來的什麼時候我再路過這片高原的時候，在這路上等我的是不是還生活於此的他們，或者已經是他們的孩子了呢？
    那些突然出現在荒漠中的帳篷或者泥房，真讓人驚奇不已。他們為什麼要呆在這樣的地方？為什麼非呆在這樣的地方？為什麼？就在那不識人間煙火，瀰漫著洪荒年代氣息的佩枯錯，湖邊天地間那孤零零的帳篷裡居然跑出來的三個向我們招手的黑乎乎的孩子和女人，天底下，他們一站就站成了一幅亙古守望的畫面。
    他們，為什麼把房子和自己拋灑在無邊的荒涼之中？是對祖祖輩輩居住於此的一種堅守？我感悟到了這種堅守的悲壯與蒼涼。

    就在那個快到帕羊的地方，那兩個土著領著他們的羊群，遠遠地從湖邊向我們的汽車飄過來。雖然樣子有點像野人，黑乎乎的臉憨憨的笑著，我不知道他們多長時間沒有見到外面世界的人了。
    看得出來他們很喜歡我們，眼睛小心翼翼的地翻看著我們，好像翻看祖輩留下來的小飾件一樣。他們既不彪悍也不兇猛，不像我們在川西遇見的那些康巴男人那樣野性十足地盯著我們不放，讓人不寒而慄。他們應該更有理由粗曠和野性啊，在如此這壯闊遼遠的地方。他們不住地打量我們的車，不知道他們是否在想，那一天，把羊全賣了，也買輛能夠把人帶到很遠的地方去的汽車，到拉薩朝聖去，或者到我們的城市裡去看看，而不只是在這高天無人的地方像他們的父親一樣，放上一輩子的羊，天天守望在這通往阿里的必經之路上，就為看一眼匆匆而過的外來者。當越來越多的外面的人從他們身邊走過的時候，他們還會地老天荒地在這裡心平氣和地牧羊嗎？由於語言不通而且更多的是缺乏交流的時間，所以我對他們一無所知，不知他們在這片天空下面放了多少年的羊了。多想把照片拿給他們看看，寄信？他們這輩子收到過信嗎？明年再去的話，一定帶上相片，還能夠遇見他們的話那就太好了，遇不上的話就交給其他的牧羊人或者藏獒。

    那三個在曠野上起舞的帕羊老人，缺著門牙的老頑童，他們的心好像跟剛萌芽的孩子一般，卻守在這片高原上6、70個年頭了。不過，無論多老，他們仍然是這片高原的孩子。從皺紋中綻放出來的笑，一定把他們一生的笑都用上了。瞧，他們對著太陽對著高原對著雪山對著我們的鏡頭，那笑多麼地無塵多麼地至純。他們雖然老態得沒有任何攻擊力，但那每張古銅色的臉上綻出來的笑，太有殺傷力了，刺得人心痛。讓面對他們的人忍不住想像他們那樣給世界給自己這樣一個無邪的笑臉。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很久都不會這種孩童時代真心的笑，純粹的笑了。我得一次一次地試著組織我的嘴角，眼神和面部的肌肉，就那麼輕輕地一淺笑，眼裡放著真誠，期待，滿足，安逸，憧憬。真的，他們都七老八十了，還憧憬什麼呢？還做一回高原的孩子來世？還和身邊這個凋零的老頭或者缺著門牙的老太婆相守一生？我已經沒有別的物品送給他們了，分幾粒口袋裡的冰糖，他們直接放回了黑洞洞的上衣口袋去了，捨不得吃準備帶回家去。無論你給他們什麼，他們都寶貝般緊緊的地撰在手裡。然後用父母注視孩子的那般深情慈祥地看著你的眼睛，與這樣的目光相處，語言實在變得多餘和淺白。真想為他們傾盡所有，繼續掏口袋。最後，我們不得不說再見了，坐在車上望著他們在雲朵底下朝他們遠處的家去了，目光放得遠遠的 ，一定望到了雪山那邊去了，那邊可有他們如我們一般大小的孩子？不要以為他們衣衫襤褸，可是不管他們往哪裡一站一坐一走，絕對是一幅色澤濃厚的油畫圖卷。 

（作者：原野上的谷穗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