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啊，請盡快讓我好起來，請接納我吧！
    
    「八朗學到了」，車伕指著前面對我說。遠遠的看見一個戴著墨鏡、鬍子拉茬的高大的身影站在八朗學門口張望著。老哥先前已發來短信，「丫頭，要有心理準備哦，不要讓我的模樣把你嚇著了」。但我還是被震驚了，這傢伙一個多月之前就已單身駕摩托車出發，穿越了五六個省份，探可可西裡、尋長江源頭、朝聖納木措、仰珠穆朗瑪，本來現在應該在川藏線出藏的路上，聽說我要來，為了見我一面，硬是在拉薩等了近四五天。此刻站在我面前的老哥，一臉胳腮鬍，已有一個多月沒刮了，臉也明顯的瘦了一大圈，高原的風霜朝露、日曬雨淋很明顯的在他的臉上印上了西藏的烙印，活脫脫一匹藏區黑駿馬，甚至我還隱約嗅到了他身上的一股與藏民相似的羊膳味，若不是他主動和我打招呼，我還真不敢認他。
    
    什麼都不用我操心，我可愛的老哥早為我訂了房間，甚至專門買了一些零食和水果還有紅景天。自然吸取前人的教訓，接下來是只能臥床休息的。一邊聽著老哥娓娓道來這一個月來行駛在路上的種種磨難和艱險，雪域的美麗和震撼，一邊體驗著高原反應這個躲不掉的考驗緩緩地侵入我的身體，漸漸地我開始無力大聲說話，甚至連轉一下頭都覺得痛，血液像是在我的腦門裡凝固了，感覺連思維也變得笨拙起來，我開始嗜睡，開始不知道老哥在說些什麼…
    
    足足睡了兩個小時，起身還是有點輕微的頭痛，還是不能大輻度的行動，但比剛才畢竟好多了。看看窗外艷麗的陽光，旅館的長廊靜悄悄的，大家都在外面用自己的方式體驗著西藏。我的靈魂開始不安的騷動了，我得出去親密接觸拉薩，朝拜神靈啊。
    
    走出八朗學，沿著北京中路拐進一條去大昭寺的小巷，小巷儼然是個為本地人服務的集市，各種藏民的生活用品店、小飲食店、油炸零食攤密集的排列著，藏茶館門口聚集著一些老人，抽著旱煙，目光呆滯的盯著來來往往的路人，空氣中飄溢著酥油茶的香味……
    
    小巷走到盡頭，便是圍繞著大昭寺的八廓街，這裡是拉薩人文景觀的縮影，也是拉薩最為著名的轉經道。首先印入眼簾的是圍著大昭寺順時針轉經的人流，人群匆匆，延綿不斷，這些來自各個藏區的不同的朝聖者，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帶著他們各自的故事和祈盼，轉經筒不停歇的發出輪輪的聲響，口中念著六字真言，虔誠的圍著大昭寺沉浸在他們信仰的世界。夾著轉經道的兩邊是密密麻麻的旅遊攤點，藏飾工藝品、藏族服飾攤。
    
    緩緩的隨著人流轉，頭依然有點暈，手腳軟綿綿的依然沒有力氣。
    
    看人流，發現區分旅遊者和朝拜者的最根本區別：像我這樣東張張西望望對什麼都覺得好奇的必是旅遊者，而朝拜者則永遠是腳步匆匆的堅定的虔誠的向著一個方向。
    
    拖著病體一步一挪地轉到大昭寺廣場，老哥指引我去看門口的長明燈房。但見成千上萬盞長明燈日夜不息，熱浪滾滾。隔著花窗往裡窺視，陽光從屋頂的天窗照射進來，盞盞長明燈噗哧噗哧的竄出串串火苗，照得小屋通亮通亮的。聽說這些長明燈是能照亮通往天堂的路的，我信。
    
    我想我的臉色肯定很白，胸口沉沉的像有千斤重，我已經沒有力氣回答老哥問我的任何問題了，我跟老哥說我必須回旅館了。回去是坐三輪走的，我再沒有力氣走回旅館了。
    
    老哥也許永遠體會不到高原反應是什麼滋味，因為他是公路上來的，到現在還沒被感應過。記得第一次被高反襲擊是幾年前在四川的黃龍，因為趕時間，幾乎是一口氣爬上坡度不小的最高觀景台，加上雪山腳下很冷，受了涼，回去的路上昏昏沉沉，不省人事。第二次是在麗江的玉龍雪山4700米處，忽然兩眼發黑，雙腿一軟就暈過去了，醒來後發現被遊客七手八腳抬著送進了醫療站。從那以後，我就開始堅持夜跑，為了來西藏，我知道一個結實的體魄是多麼重要。
    
    這次來西藏前，身體各方面都作了充分的準備，出發一星期前就開始每天乖乖地啃紅景天、吃防感冒沖劑、維生素、西洋參片。也是因為之前聽說了太多關於高原反應的恐怖傳說，甚至威脅到生命的故事。我只希望能夠順利地度過這段考驗期，讓我能夠早一些快樂地融入西藏、迎接美景。
    
    終究還是受不了誘惑，臥床休息了一會兒，看著窗外天已近黃昏時分，好像頭痛又好起來了，我又止不住要出去遊走的衝動。
    
    「丫頭，感受一下我的『老處女』摩托車吧，老哥載你去看布達拉宮。」
    
    夕陽下的布達拉宮更加雄偉壯觀，布宮依山勢而建，幾乎佔了整座紅山，紅白相間、巍峨聳立的這座神的宮殿在夕陽的餘光裡顯得更加神秘和敬畏。在廣場，以布宮為背景，站在老哥的愛車旁拍下了來西藏後的第一張照片。
    
    其實我是不喜歡坐摩托車的，我不喜歡它的速度，尤其是在拉薩。喜歡一個人坐上拉薩別緻的三輪車悠哉悠哉的在大街小巷遊走，一邊還可以聽車伕講故事，我喜歡那種坦然自在把整個世界拋在腦後在異鄉遊走的感覺。但我還是沒有拒絕老哥提出去拉薩河大橋邊看日落的建議，儘管剛才坐在摩托車上吹了點冷風感覺有點不對勁。老哥就像在曠野中獨行的一匹野狼，已經孤獨了那麼久，視愛車如生命的他，讓我不忍道出心中的不願。
    
    坐在拉薩河邊，默默地看著寬闊的河床承載著一江淒冷的河水滾滾而去，夕陽在山的那邊收起了它最後一片雲彩。晚風吹來我的腦袋隱隱作痛。
    
    已經有12個小時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了，拉薩的天八點半才黑。不情願的硬被老哥拽進一家名叫「布達拉茶餐館」的藏飾餐廳，很是喜歡這裡的氛圍，二樓的一整面牆繪上了神聖的布達拉宮殿，天花板是藏式風格的壁畫，餐桌上鋪著乾淨整潔的藏族土布，窗口搖曳著絢麗的鮮花，從窗口看出去即是熱鬧喧嘩的北京東路，餐廳裡零零星星的沒有幾個人。
    
    象徵性的點了一碗無油的青菜雞蛋面，其實我什麼也不想吃也什麼都吃不下，只軟弱無力的扒在餐桌上，祈求佛祖快點消除我的病痛，讓我好起來。
    
    扒在桌上無精打采的盯著眼前的這碗麵條，告訴自己一定要吃下去，筷子挑來挑去，直到菜葉子都讓我挑淨，只剩下白呼呼的麵條。翻過來又翻過去，忽然覺得無比的孤獨，好似整個世界把我拋棄了的感覺，眼淚噗瀨掉進了麵碗，一顆、二顆…　，然後隨著老哥的一個笑話又忍不住笑出聲來。配合的嚥了小半碗麵，為了不讓老哥擔心。臨走時，在洗手間嘩啦啦把所有的東西都吐了，眼淚象斷了線的珍珠漱漱而下…
    
    回到房間，又接著吐，直到胃裡再也沒有什麼留下，整個人像被掏空了一般。軟綿綿的我把自己關進房裡，也把老哥的關愛關出房外。走廊對面的露天餐廳正在歌舞表演，可我只覺得好吵好吵，關上窗，把自己蜷縮進被子。拿著手機卻又不敢給親人打電話，不敢讓他們知道我正忍受著怎樣的煎熬。
    
    佛祖啊！如果說這是對我的一種考驗，我不怪您，我只祈求，黑夜之後的黎明。
    請盡快讓我好起來，請接納我吧！
    
    泥上飄
    2003.11.27
    
    圖示：日喀則地區路邊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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