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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就不容易(上)

    (這是我寫得最累的一篇紀實性文字。對於真正關注綠色的朋友們我再次表示感謝。)
    
    --謹以此文獻給依然戰鬥在內蒙古巴彥爾燈的朋友們,為他們在沙漠旁豎起的不朽生命之碑。)
    
    活著就不容易(一)
    
    對清史稍有所瞭解的人想來對巴林右旗都是不會陌生的。從康熙的姑姑固倫淑慧公主開始,到慈禧太后的本家侄女,清朝曾有二十多位公主下嫁給了巴林王。為了「備邊防,成鞏固之業」, 康熙皇帝除了把十九歲的榮憲公主嫁給了烏爾袞,更是曾不遠千里,四次巡幸過巴林右旗。巴林王曾統領過昭烏達盟的十一旗。
    
    今天的內蒙地圖上已經找不到了昭烏達盟,它已經被因紅山而得名的赤峰地區所取代。從北京出發,紅山國家森林公園,巴林左旗遼上京遺址,右旗的巴林奇石館,薈福寺,罕山自然館。行囊在內蒙遼闊的大地上變得沉重,連續旅行和寫稿使身體異常虛弱,進口的止痛藥已無法壓制住病痛,休息的時間越來越長。知道已經無法實現走到興安盟甚至漠河的計劃了。中秋節前,把自己內蒙的最後一站定到了「巴彥爾燈」,一個不為朋友們所熟知的地方。
    
    足足等候了三個多小時,我才如願以償的登上了從大板鎮開往巴彥爾燈的私人中巴車。顛簸的土路向前伸延著。然後就開始有了這個讓我深深為之感動,不寫出不足以放得下的故事了。
    
    「遠望是一片耀眼的白沙,一群怎末看也不像是民工的人正在用建房子。荒涼至深的沙地上忽然揚起了了滾滾煙塵,六七十匹快馬呼嘯而來,他們被馬上驃悍的蒙古族牧民緊緊包圍了。手中的工具被搶走了,未完工的屋頂也被掀掉了……。彷彿戰爭前的場面一樣。牧民們說他們是來強佔土地的,甚至喊起了打倒美帝國主義的口號……」
    我的腦海中開始閃現了環保志願者們對1999年地回憶。
    
    (一)「巴彥額爾德呢」
    (背景)
    
    「巴彥額爾德呢」是蒙古語,意為「富饒的寶地」。今天的「巴彥爾燈」蘇木(「蘇木」為內蒙的鄉鎮級行政區劃)就是由「巴彥額爾德呢」而更名。蘇木的面積約為我們國土的百分之一,即9.6萬平方公里。2002年改為了「巴彥漢鎮」。屬赤峰市的巴林右旗(「旗」相當於縣)。
    
    巴彥爾燈地處大興安嶺支脈南麓。歷史上這裡還真名副其實的是一塊富饒寶地。
    美麗的查干沐滄與西拉沐淪(「沐淪」蒙語中的河)從其旁流過。遍佈著丘陵山區、草原和沖積平原。西起大興安嶺,東抵老哈河,北至巴林右旗,南至圍場縣,都是望不到頭的大片原始森林。遼代時就被稱之為「千里松林」,連赤峰在都被叫為「松州」。松林邊緣就是有名的科爾沁大草原。這裡的巴彥漢山曾經是康熙皇帝狩獵的地方。清初在巴林右旗建薈福寺時,還曾於該山獵東北虎一隻,虎皮被實草放於寺內,稱之「虎廟」。
    50年多前,巴彥漢山也還山高林密,大樹成蔭,山中有野豬、金錢豹、熊、青羊、盤羊、狐、狼等動物。以至巴彥爾燈竟仍能發現東北虎的蹤跡。解放初草原上的草有一人多深,牛羊跑進根本就找不到。還常有狼群出沒傷害人畜的記錄,警察大隊必須不時派人去打狼。
    巴彥爾燈到處都是獐子、狍子、黃羊、狐狸、獾、水獺、旱獺等野生動物,野兔、野雞就更不用說了。老百姓在喂雞的時候,家雞和野雞混在一群,野雞比家雞還要多。當地甚至有「棒打獐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鍋裡去」的說法。
    巴彥爾燈還有許多有趣的地名。如「巴拉嘎斯台」是「長滿柳樹的溝」;「哈拉毛道」是「長滿松樹的山」;「湖斯台」為「有神樹的地方」;「歸蘇台」是「杏樹窪「等等。
    可今天這裡除去岩石裸露的山頭,已近山頂的沙子和直徑兩尺粗的殘樁外,已經沒有了一棵大樹的影子。「虎嘯松林八百里」已成變成了記憶中的歷史。
    
    「1949年一次大規模的墾荒……。五十年代「大煉鋼鐵」時,僅白音漢區就動員了11個村莊的五千多村民到巴彥漢山砍樹,一次砍伐就毀滅原始森林5千畝……」。砍完樹了,繼續刨樹疙瘩(即樹根)去燒,連給大自然逐步恢復次生林的機會都不給;「文革」期間無政府主義下的嚴重亂砍盜伐,第二次生態的災難。80年代草原和土地承包給個人經營。山羊絨價格上漲,山羊數量倍增,草原過載和政府放鬆了對草原的管理,草場嚴重退化,又是第三次生態悲劇」。採訪讓我看到了人為的「殺戮」。
    
    西拉沐淪與查干沐淪兩河走向又正好與季風風向一致,加上大興安嶺的阻擋,河川自然形成了兩道「風口」。兩條氣流匯成一處後驟然加速,使得該地區乾旱多風,失去植被的土地沙化嚴重,沙塵暴頻發……。我查到每年八級以上大風的日子這裡會有60多天。
    
    短短三十年的時間裡,生態系統失衡,地表植被遭到嚴重破壞。巴彥爾燈已由一片非常富饒的牧區,變成了極端貧困的風沙區。9。6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85%以上面積嚴重沙化,其中變為流動沙丘的「不毛之地」更是多達55萬畝。「對草不生、風沙漫天」,巴彥爾燈已經成為科爾沁大沙地的源頭。從我拿到的衛星遙感圖片上可以看地非常清楚:擴散開來的大三角形上是大片的白色,間或幾處星點的綠色。
    
    我又得知「地質時期,這裡屬於湖盆,沉積作用形成了厚度在300米以上的粉沙層。漫長的歷史年代中,植被作用才使其在表面逐漸形成了厚薄不一的土壤層。表層一米左右厚的黑土之下覆蓋地全是厚達數百米的粉沙。一旦植被被破壞,風力加上河水的搬運,地下潛藏的大沙漠就將逐漸露出其猙獰的面目。這裡的綿綿細沙在八級以上大風驅趕下,不出半天,就會飛臨到京津平原的上空。」
    
    昔日的大草原已成一片沙海。一些固定沙丘上只能長出一些稀疏的錦雞兒或者沙柳。由於連年的乾旱,牧草產量極低,大批牛羊因飢餓而死去。牛羊的胃裡大都存有沙子,營養不良而逐漸衰竭。牧草返青的春季也是牲畜最難熬過的關口,許多牲畜只要趴下就再也站不起來了。整個巴彥爾燈的牲畜從1999年的10萬頭銳減到2002年的不足5萬頭。蒙漢族老百姓們的日子也變得無以為繼,甚至到了不能生存的地步。當地有20%的人口生活靠國家救濟,還有60%人口在貧困線的上下浮動。幾年前克德河村四隊一戶牧戶的房子一夜間被風沙壓垮,戶主(民政部部長的弟弟)死於非命。
    
    幾條境內的河流只有在下雨的時候才能見到像小溪般的河水。茫茫的白沙從山頂一直鋪到山腳下,除了偶然可見的草原黃鼠,跳鼠外,野生動物們已不知去向。短短的幾十年,「風吹草低」的秀美山川變成了今天的「死亡之地」。
    
    新千年開始後,巴彥爾燈兩個村的250多戶農牧民變成了生態難民,逃出了祖輩生活的地方,搬到了大板鎮上的移民新村。沒有牛羊,只有幾畝稻田,只能靠打工過日子,一貧如洗的生態移民很難適應城鎮生活,再一次陷入更加貧困的地步。直至今年巴林左旗地震後,政府才許諾了給難民們一些圈養的牛羊。
    
    巴彥爾燈是整個科爾沁從大草原演變到全國四大沙地之一的縮影,也是人類自我毀滅的一次愚蠢表演。春季危及京津、華東等廣大地區的沙塵暴中有2/3就出自科爾沁沙地。
    如果這沙子治不住的話,當地蒙古人的子孫們就只能去吃沙子了。
    
    寫到這裡又看到了一組官方數據:
    中國荒漠化面積已達262萬平方公里,相當於14個廣東省的面積;
    中國荒漠化正以每年2460平方公里的速度擴展,荒漠每年吞蝕掉一個中等縣;
    荒漠化讓中國每年損失約540億人民幣,相當於西北5省區3年的財政收入,間接經濟損失甚至高達10倍;
    中國西北部草地退化、沙化、鹽鹼化面積已達75%以上……
    
    我國有12大沙漠,內蒙古就佔有8個。除了巴丹吉林沙漠是自然形成以外,其它7個均屬「人造沙漠」 (騰格裡,烏蘭布和,庫布齊,毛烏素,渾善達克,呼倫貝爾和科爾沁)
    來自內蒙古的沙塵暴已多次襲擊了北京,最近的沙漠前鋒距北京人居住的城市僅五十多公里。
    好了,我們的故事將在此背景下正式展開。
    
    活著就不容易(二)
    
    (二)苗玉坤其人
    
    蒙古族的司機一聲到了,班車就把我放到了南距北京495公里,東距瀋陽500公里的巴彥爾燈。天空是和高原一樣的湛藍色,路邊那座用籬笆圍的院落就是我的目的地,全部由環保志願者組成的「綠色沙漠工程研究所」。一個用廢棄校園改建,不屬於任何政府編制,「名不符實」的研究所;一個民間自發的理想主義者的環保團隊。一個最終會讓人感受到悲壯和恢宏的地方。
    
    剛走進清靜的院落,一位頭髮已花白,硬朗但有點消瘦的漢子就迎上緊握住了我的手。他就是被許多人譽為這裡的靈魂-苗玉坤,志願者們都愛尊稱他「苗所長」。還未正式放下背包,大碗的茶水就已倒上,在那排曾經是教室改造成的紅瓦房中,我以曾經可可西裡環保志願者和學習者的身份匆忙開始了歷時五天的採訪。
    
    他給人的感覺是東北人的實在,甚至還有點憂鬱的氣質。絕不屬於健談和會自我吹噓的人。他不喜歡記者的採訪,甚至對有關的膚淺報道都少有滿意的。好在我只是想親身接觸這些有點悲情色彩的沙漠志願者們以及他們真實的日子。
    先講給我的就是巴彥爾燈而不是自己的故事,先拿我看的是衛星遙感照片而不是關於自己的報導。
    
    我最想知道他們為何會來到這號稱「路途遙遠沙漠大,十人來了九人怕」,「兔子都不拉屎」的荒涼地方。難道也是被現代人所拋棄的「理想和奉獻」所驅使。幾天的大密度調研,我才徹底懂得了他們,一切不得不從苗玉坤獨特的人生經歷講起。
    
    五十五歲的苗玉坤在哈爾濱長大,從小就很聰明。初中畢業,就曾給當時的農墾部長王震寫過信,要求到最艱苦的地方去。因他年齡太小,才沒有被答應。那他就報考了大慶地質學校,想長大再去艱苦的地方。作為地校第一批學生,蓋房,背著槍騎馬放羊,趕馬車都是他所做過的。
    他學的是石油地質,前半輩子走過的幾乎都是大自然被破壞最嚴重的地方,東北的遼河、陝北的長慶、新疆的塔里木……
    是與大自然之間的恩怨情仇,決定了他今日的選擇。
    
    小時候,困難時期吃不飽,周圍鄰居已有餓死的。他竟在松花江邊釣到了一條大魚。這條魚甚至救了他們母子的命。俄國的托爾斯泰曾說過「你要成為男人,就去打獵吧。」他是個男人,所以很早就開始愛好上了打獵和釣魚。一個東北有名的獵友也就此出現了。靈巧的他還會搞航模,五年的玩家經歷又讓他在國內圈子裡同樣有名。
    
    他坦率的評論自己曾經的地質工作就是破壞大自然。
    八十年代初在塔里木盆地,探測地下油氣結構。彙集的幾十個石油地質隊,一起鑽孔放炮。沙漠戈壁中三千年不朽的胡楊林大面積地被破壞。駕駛屋子一般高大的進口推土機把一片片更加高大的原始胡楊林碾成了平地。
    當他讓我試猜那時給當地補償胡楊樹的費用是多少時,我不敢去猜。但答案還是強烈地震撼了我。「每棵胡楊樹三毛錢」。當時他的心靈就曾受到了傷害。胡楊可是大漠中唯一能生存下的英雄樹。
    陝北長慶油田開發中,黃土高原上看到的又全是歷史上砍剩下的粗壯大樹樁。曾經一場大雨中的山洪就把他們隊裡的四台車全給沖走了。躲在高處的他們,一點辦法也都沒有。
    
    幾年後又是海上石油勘探,他印象最深的是在渤海上放炮,每隔一百米放六公斤炸藥,一炮響過,白花花一層死魚就在海面上漂著,還有大到幾百斤的河豚……,簡直是殺戮無數。當時他就被任油田的捕魚隊長。多年的海洋勘探,對渤海灣的生態破壞之大,今天已根本不能形成魚汛了。
    最後他落腳在遼河油田,那裡曾有中國最大的蘆葦蕩。70年代他還曾在盤錦一次打過六麻袋的鮮魚。但油田使水域被嚴重污染。好不容易釣上條魚,一下鍋,滿屋裡都是臭油味。
    
    苗玉坤曾經四海為家。對於整個自然環境的變壞,他有著切膚之痛。癡愛打獵的他一直沒有放下過獵槍,槍法也是有名的准。干地質每年會有好幾個月的假期,他都會背著行囊,約上三兩個獵友,持槍走進深山。槍聲中他走遍過東北的大小興安嶺和內蒙古大草原。
    他們經驗豐富,憑著一點蹤跡就能追尋到獵物。在內蒙古翁牛特旗的那什罕蘇木,他和一個獵友合作,曾創下過不到一天就打死81只野雞,11只野兔加兩隻狐狸的狩獵記錄。
    
    可是幾年過後,小興安嶺南麓和蒙西、遼東的一大片地域,就什麼野生動物都打不到了。「數不清自己的槍口下到底殺害過多少動物;當年野雞一飛起來就遮天蔽日,現在都沒了」。
    大自然被人們破壞了,他再也不能打獵釣魚了,強烈的震撼下,他開始懺悔自己的殺戮。
    1992年之後,苗玉坤放起了他的槍。如今獵槍已成了他在盤錦家中的一件擺設品。
    要去保護環境的意識逐漸開始清晰。要去償還人們欠下大自然的負債。
    
    還沒到年齡,他就提前從遼河油田子校副校長的職位上退休了。一開始就定位做公益事業,準備從事「沙漠,荒山,居住」三大綠化工程的實踐。
    八年前他先是花了七八萬元,個人在撫順哈達鄉承包了一千畝荒山,開始育苗種樹和種地,從事生態環境的研究,學習針葉、闊葉樹的育苗經驗。三年後,那片荒山的植被非常好地被恢復了。
    不願沉落於日見污濁的社會裡。有點超越於紅塵之外,與大自然抗爭的志願者生活也許才是他想要的吧。想到曾經遊獵過的大興安嶺南麓和科爾沁大草原。他又有了更大的目標。在多次孤身走進沙漠考察後,決心到那片已經消失殆盡了森林和草原的地方去治理沙漠。要在渾善達克沙地、科爾沁沙地的十萬畝沙漠上為心靈去建設一個綠色的世外桃源。他就是那種性格鯁直,善惡分明,敢說就敢做的東北漢子。
    
    我沒有去問當時有人笑過他自不量力嗎。我想是一定會有人說過他癡他傻,或者懷疑過他的動機。
    
    1999年3月的植樹節,風沙冷雪中,苗玉坤帶著自己的家人和同伴,先期走進了巴彥爾燈。
    一間漢民小村外廢棄的土坯房就是他們的住所。沒有床,沒有水井,沒有柴草,什麼都沒有。風餐露宿,甚至每頓飯都要吃下幾口沙子。他們開始在外人難以想像的艱辛中去展開自己的夢想。
    
    活著就不容易(三)
    
    (三)昨日的故事
    
    選擇巴彥爾燈之前,他們先找到了某旗。當地開始表示很支持,酒宴上蒙古族的書記首先關心的是「治理好了就能讓放牧了吧?」苗玉坤表示,幾年之後就能治理好,但不能還像以前的那樣放牧和破壞了,要改為圈養。 書記陡變,「不能放牧我們蒙古人寧願不要治沙」。苗玉坤眼睛都氣紅了,不歡而散後只能另選地方了。一輛破車,走遍了小興安嶺南麓的草原和沙漠。嚴重不理解和排外中,擋風玻璃被砸,輪胎被扎……他們遇到過太多的磨難!
    
    1999年春天,才和巴林右旗的巴彥爾燈蘇木談好十萬畝沙地的承包治理協議,不要當地花一分錢,用三十五年時間幫助治沙綠化後再無償返還給地方政府。一個當地花了不少錢,搞了多少年都不敢想像的公益項目。
    
    等和地方政府談好在一個地方建所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簡易的房子還未完全蓋起,就發生了開頭一幕:煙塵滾滾,六七十匹馬呼嘯而來,志願者們被蒙古族牧民緊緊給包圍了。工具被搶走了,房頂也被掀了……。民族意識強烈的牧民們說他們是強佔土地來了,甚至喊起了打倒美帝國主義的口號……他們只得遷移。
    
    接著流落到柯德河附近,無知的當地人仍然不讓他們蓋房子,天天來威脅和搗亂,甚至會被牧民的妻兒老小們用石頭追著打。如此環境,如何開展綠化。又被迫搬遷……,有房子,只能臨時住進搭建起來的蒙古包中。
    
    志願者們在此安家落戶的決心沒有動搖,堅信新的事物只有堅持才能有機會被人所接受,壓力下他們走訪農牧民,宣傳退耕治沙種樹。可保守的人們甚至地方政府仍在認為他們是「瘋子」是「癡人說夢」。
    
    如今我所走進的院落,是苗玉坤拿出自己6萬元積蓄一次性買下的一所廢棄小學校。他們在被拆得破爛不堪的房子裡過了第一個冬天。時常沒有電,沒有燒的,沒有吃的。零下30度的氣溫下,凍得他們根本睡不成覺,但他們還是高興了好一陣子,因為志願者們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家。
    更多有識的志願者參與了進來,大家修好門窗,焊好鐵床。自己打桌凳,做桌子和推車,修豬圈……。重新搭起的院門,還掛上了爬籐植物,可惜氣溫太低難以成活。
    
    苗所長還親自設計一個挺有格調的會議室兼多功能廳了。裡面的壁爐是志願者們上山撿來的毛石壘成的,地面鋪的大理石是大家從採石場拉來廢料打磨成的,還拼有自己的綠色標誌。牆壁是自己噴的漆,沙發是二手的……
    
    承包沙漠,買斷學校和200畝苗圃地,當時就花去了16萬元。苗所長把全家一輩子的積蓄都拿了出來,連遼河油田家裡值錢的東西都變賣了。加上多方捐助,至今他們已拿出30多萬投到了在科爾沁的沙漠治理中去。
    
    兩千年,以苗玉坤這個經歷和感情豐富的人為靈魂,正規化管理的志願者們團體「赤峰沙漠綠色工程研究所」掛牌了。「沙漠一號」,當年一位山東志願者在這裡出生的男嬰也曾被取過這樣一個非凡的名字。當年志願者們就在沙地上種下了20萬株一米以上的小樹。以前那片土地上是根本不見一棵樹的。
    
    全國知名的恩格貝沙漠治理最早由鄂爾多斯集團投資六百萬元;治沙專家的遠山正英又協力帶日本人栽種了數百萬棵樹;如今開發旅遊產業,企業化運作的恩格貝累計已投入資金九千萬元。
    
    可這裡的志願者們卻很窮,甚至還是在存亡線上掙扎著。他們嘗試著搞各種副業:養豬,養狐狸,養兔子,養蠍子,養種羊,引進十多種優良牧草種,試圖完全自力更生,找到一條能以沙治沙,以所養所的理想化道路。可現實總是殘酷的,天災人禍,遭遇了許多的失敗,但嘗試依然還在繼續。
    
    至今沙漠所這幾年最大難題依然是缺資金,每年十二三萬的費用缺口近半。以至日常的維持就只能靠苗玉坤等幾個志願者繼續捐出自己的錢,以及一些高校和慈善組織的少量資助。
    對於10萬畝育苗治沙的各項開支和最多達40多位志願者日常生活的所需來說,杯水車薪是遠遠不夠的。志願者們的日子過得很可憐,他們沒有一點收入,甚至還要家裡支援。
    
    苗所長告訴我,他和老伴每人一個月的退休工資都有一千多塊,可現在兩個人工資卡中的餘額加起來還不足百元。我無言。
    
    「一開始的條件太差了,沒工具,沒住處。沒能力交電費、開電話,4個人拉一個犁當牛使……許多大中專生看不到希望,都走了。」
    大家出去幹活、修車,經常幾頓不吃飯,實在餓得不行了,才買一個麵包。全天大鍋菜都是羅卜,白菜,土豆和鹹菜,經常是半個月一點肉見不到,過節才會炒兩個葷菜。有時還要到去附近鄉里的糧店賒一點糧食。
    去年連五一節大家還曾連續是「兩菜一湯」標準-「炒白菜,醃白菜和白菜湯」。可今年連種下的蘿蔔,白菜卻在地裡爛了根……。
    一次有記者採訪,某領導讓人做了雞肉,羊肉來招待。坐另一桌吃大鍋菜的志願者那個饞呀。今天從苗苗的回憶中我還能體會到那種志願者讓我辛酸的感覺。
    
    這也是一群我所見過最堅貞的志願者,簡直同可可西裡曾經的野犛牛隊員們一樣偉大。
    如果不選擇這裡,他們有文化有能力,完全可以在家裡過上富裕或者「正常」的生活。金錢與地位,前程和事業都被這群「另類」的人們所拋開。甚至割捨不棄的親情,愛情都不能阻止他們獻身到這裡。
    
    一次苗所他們開車去赤峰。為了每公升汽油節省5分錢,想到赤峰再加油。結果卡車就在樑上沒油了。截車車都不停,12月份塞北的寒風刺骨,冷得實在受不了,就到車外蹦跳。在樑上過夜是死路一條。最後還是把油管取直了,才夠到點剩油……。每升的5分錢,志願者們差點把命都丟掉了。
    
    冬天曾經沒錢交電費。暖器的循環泵被停了下來。零下二十多度,志願者們凍得受不了,只能不睡了,大家圍著被子說話。後來裝了燒煤的土鍋爐,據說只有苗所長這個「鍋爐工」能燒好。
    「一年的三十,曾有12人沒回家,只買了一掛鞭炮,兩斤辣椒和三斤魚。吃完年夜飯後,大家一個個都回屋了。有的哭,有的一聲不響。一雙鞋襪都沒條件買就過了個新年。初二就繼續開始幹活了。
    
    還有一個故事「一位年輕的志願者回家,母親扣著不讓走,給找了一個月薪1400的工作。走時幾個志願者被請到餐館。幾個月沒有吃過肉了,8個菜被一搶而光,又是8個菜,又全光了……最後老闆用一個大蘿蔔煮了一鍋羊骨頭,大家才吃飽。每個人都哭了,當時這位志願者就決定不走了。他想在結婚前做些對社會有益的事。
    他們曾雇了一些臨時工。他們的熱情甚至感染的幾個臨時工都要當不拿錢的志願者。
    
    來在江西九江來的章大平也曾是作地質工作的。在這兒作了4年志願者。以前白天幹活,晚上還要養豬,夜裡給豬接生才累出了了胃病。終於抗不住了,被送去醫院,也不敢看,就開了點藥。去年曾吐過一盆血,大家都以為他快不行了……。現在他每天還在放羊,幹農活。短短幾天我就看到他胃痛無法吃飯的情景。在原單位病退的他來這兒就是喜歡這個家的氣氛。來這兒種一棵樹就對人類有一點好處,他說自己無所求了。
    
    一起放羊的張師傅兒子上大學連學費都是借的,老伴在家一個月只拿200多元,可他也依舊在這呆了四年。
    山東榮成的小伙子連濤在網上知道並從海邊來到了這裡,春節回家父母甚至拿出斷絕關係來挽留他。可他至今還在慶幸當時沒有離開。「我很想為環保做點事。我寧可後悔走過這條路,也不想將來後悔沒有走這條路。」不是沒有後顧之憂,可他還是在這條路上走過了四年。
      
    這裡曾有過在恩格貝草原治過沙的志願者。因為覺得恩格貝過於商業,就來到這裡。有過放棄了魚米之鄉每年數萬元收入的志願者。有過靠打工,掙足了路費,才走到這兒的志願者。今天他們中有的人走了,有的人卻把綠色的治沙希望帶到更艱苦的四川阿壩州若爾蓋去了。
    
    許多志願者是為了躲避爾虞我詐的紛亂俗世,尋找一個清淨的烏托邦。也許他們找到了,現在太難在一個地方見到如此多願為理想而奮鬥的人。早出晚歸,風餐露宿,最平淡勞作後的疲憊不堪,但他們精神的滿足和樂觀卻是顯而易見的。
    
    中國真正的民間志願者總是帶有一些悲情的色彩。他們的精神和意志是強大的,自身的物資條件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要為生存的問題而焦慮,要為缺乏理解和支持而憂心。保護藏羚羊,保護長江源的索南達傑,扎巴多傑,楊欣他們是這樣的。這群沙漠旁的奉獻者也是這樣的。
    
    有牧民公然把研究所苗圃的籬笆扒了,牽馬到裡面犁地。還有牧民把志願者歷盡辛苦種上的幾千棵小樹給拔掉了。剛治理好的林地也被別人給圈佔了。如此被無視和被侵犯,買下的地和被毀壞的田,對此地方的蘇木領導只會敷衍上幾句,只會以各種借口繼續找他們「借錢」。至今他們早已交清承包費用的土地使用證還沒有拿到。
    
    幾年的風雨歷程下來,苗玉坤用盡了自己的所能。牙掉了,頭髮也白了,他開始瘦得厲害。這種苦已經不再光是物資上的了。甚至連最早同來的3位遼河油田同事也走了,大學生在是否值得的懷疑中走了。下年春天最困難時,只剩下4位堅貞的志願者。可以想像此時每個人刻骨銘心的痛楚,無論是選擇離開或者是留下的。」
    
    他們在堅持。一種前仆後繼式的悲壯。這些堅強的人沒有退卻。有的人又來了,又有了二十多位專職的志願者,從各地的退休幹部,大中專畢業生到下崗職工,甚至地方的農牧民。他們只是想做自己能做到的有意義事情,叫不叫「志願者」的名頭本與他們沒多大關係。
    又一年多過去了,在我來到的時候,這裡還剩有十位最堅貞的志願者堅守著他們的信念,決不逃避。看著沙地上親手種下的小樹苗一點點長高,這絕對是苗所長他們復出後最大的快樂。
    
    可畢竟每個人會都有自己的另一個家。
    為了治沙,兩個孩子高考時,苗所長和老伴都沒在家,結果女兒中專沒考上,兒子大學考得不理想…… 。「苗所長的兒子苗笛剛大專畢業,就跑來當了志願者。他曾因沒有太認真做所裡的網頁。過年前,苗所長要趕他走。在冬天,別人閤家團圓的時候,穿這他那已經破成了兩截的鞋子飄泊他鄉」。可後來苗笛還是回來了,夏天還幫著防「非典」。不久前苗所長的朋友在家裡幫他找了還不錯的工作,城管。畢竟孩子還有許多自己的路要去走。
    
    苗笛的姐姐很秀氣,在泰山做過山地導遊。可最後連找的對象竟還是這裡一個帥氣的志願者。據說當時苗所長不同意,他不想讓下一代陪自己付出。小倆口只能離開研究所回到東北,作點小生意。還是心疼治沙的父母,最後還是回來幫忙了,帶上了一歲多的女兒。大人多苦都行,可孩子總要花銷吧,狠心把長春家裡住的房子都租給別人。
    
    在乾旱,大風,冷雨,冰凍和「十月雪,賽如鐵」的日子裡,在春天解凍後鐵鍬都拔不出的「二陰地」上。這群理想主義者硬是在開出的兩百畝苗圃中培育出北京楊、赤峰楊、速生楊、新疆楊、歐美楊、大葉金絲垂柳、饅頭柳和側柏等十幾種苗木;成功種活了俄羅斯飼料菜、美國苜蓿草,優質籽粒莧等適合當地的新品種;六七十畝農田也被開出來了,種上了玉米,豆子,地瓜和蔬菜。
    
    每年春天,他們從各處找來甚至要買來樹苗。為了節約,每棵小苗還要再斷開,一直分到香燭那麼長,再栽進沙裡去。然後再挑水澆樹苗,甚至24小時換班連續幾個通宵澆灌。兩千年大旱,樹死去十之八九,苗所長等大哭,但又接著種下新的小生命。樹苗接著被大風吹走,被沙丘埋沒……
    屢敗屢戰需要何等的勇氣。至今在三千多畝沙地上已經被這群不是農人的志願者種下了4萬多株白檸條,2萬多株沙棘,栽種和補種下了50萬棵樹苗。成活的樹苗已有長到六七米高的了。
    
    地方政府部門也許有些冷漠。在一次座談會上,苗所直率地批評當地蒙古族領導「你們有喝酒的時間沒有種樹的時間,有喝酒的錢,沒有種樹的錢」。
    他們也許過於弱小。但這個充斥著理想的家園也曾吸引過許多環保者的關注。
    新千年苗所長獲得內蒙古唯一的「保護母親河先進個人提名」。南京理工大學,東北農大等高校把這裡選作了共建的「大學生綠色營」基地,上海復旦大學等邀請苗所長等到校園進行關於荒漠化的巡迴演講。暑期會接待十多所大學的師生前來進行考察,勞動,作課題的社會實踐,綠色環保的種子又被從這裡帶到了四方。
    春季植樹的時候,會從東北從北京等地趕來兩三百位志願者幫著種樹。人多時甚至要打地鋪和睡在車上,連吃飯都要分班去做了。一些地方媒體同期也會相應做些宣傳。竟然還是女孩子來得多。
    
    雖然他們需要的是荒漠化而不是自己被關注。但大家都熱鬧的來了,他們會感受到了一種存在價值或者精神的動力吧。志願者或者暑期大學生們要走了,也會是最讓大家難受的時刻,往往雙方都要過一次感情關了。志願者們多是一群有著豐富感情的人。
    「今年非典,沒有讓學生和其它人來了。心裡會感覺空蕩蕩的」。苗所長告訴我。我理解這種感覺。就像自己今天也已無法割捨掉這群志願者一樣。
    
    熱鬧的時間總是短暫的。現實中這些志願者的個體是平凡的。強大的是他們勇於為理想獻身的精神。一種社會上稀缺的志願者文化被他們所演繹。他們攜手站了出來,去面對被許多人或是有意無意忽略的東西。我愛做和我要做,「同舟共濟三人行,唇齒相依披肝丹「,一首志願者寫的七律中有這樣兩句。
    
    香港樂施會願意提供46萬元資金,可這些困難的人們把卻把錢讓給了當地柯德河的50戶蒙古族老百姓。「讓他們種樹,不讓他們放牧。」志願者教他們用高產草籽種植人工牧草,買回能圈養的奶羊讓他們餵養,指導他們為今後的收益每家也去種5畝樹和10畝沙障。要不能帶動他們脫離貧困,沙化的矛盾更加無法解決了。
    「對那些最基本的生存都難以維繫的人們講環保,我會有一種負罪感」。梁從誡先生這樣說過。我再次為這些志願者們鼓掌。
    
    (待續)
    
    附圖:罪魁禍首之一
    
    使大片草場變成沙漠的山羊。
    內蒙古歷史上是不養山羊的,它們會刨掉草根。
    為了羊絨,我們付出的代價還不夠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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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12-14 03:07:21  By: 西藏旅遊  返回頂部 返回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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