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5 星期六
    
    早晨起來，水漲了很多。
    一隻不知什麼時候拴在附近的驢總是嘎嘎地叫，也許它覺得孤獨。
    收拾好背囊，我們回到村子裡找拖拉機去青樸——佛家的修行地。
    不知是誰提議要買「走地雞」，幾個人「一窩瘋」跑去一戶農家雞飛狗跳地抓雞，我就坐在村子裡路邊停在樹下的一輛拖拉機上等。幾個有點靦腆的藏族男孩坐在旁邊另一輛拖拉機上等我們租車的決定，我掏出一袋糖分給他們。
    折騰了老大一會兒，大夥兒拎了二隻大公雞回來，很便宜，一共四十元，主人家還送了二個大蘿蔔和一些洋蔥。我們在村裡的小店又買了些準備烤雞的調料和一些飲料啤酒。雞裝在麻袋裡，紅狼把大蘿蔔塞在最上面，笑嘻嘻地說要是壓死了，也不算他殺生。
    談好了四十元單程的價格，拖拉機的後車斗裡居然可以滿滿地塞下我們八個人和所有的大包。
    
    一路坑坑窪窪積著厚厚的泥黃的塵土，一個彎連一個彎，一個坡接一個坡。拖拉機喘著粗氣笨重得像一頭衰老的牛。開始是男生下來走路，後來女生也要下來，再後來大家全部下來了偶爾它還是吭吭哧哧輪子打滑開不上去，男生們只好幫著推車。從桑耶寺到青樸三分之二的路，而且都是一直不斷上升的坡路，全是靠我們自己走過去的，拖拉機成了只是幫我們運包的工具。
    拖拉機走的是車道，我們為抄捷徑走山間小道。轉一兩圈山路總可以看到一次，或者只是聽到車子空洞洞的聲音在山谷裡振蕩。
    灌木叢裡散落著很多羊，不時有肥大的灰色野兔，忽然從草叢裡躥出來在我們面前靈敏地越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羊太多，這裡的山光禿的地方不少。綠色總是與黃色夾雜著。
    
    藏族司機把我們扔在路邊的一棵大樹下，說那個大坡再也爬不上去了，又說這兒離青浦已經不遠了。我只好給錢讓他走人。
    阿珚告訴我們蘿蔔真的壓死了一隻雞，應了紅狼的讖語。附近有一條細細的有點混濁的水流，兔子拿了死雞去放血，把頭都給斫了，好不容易才放出半碗血。兔子說死雞肉會淤血，做出來味道會差一點。
    體力很好的餃子去附近探找適合露營的地方。不久他大呼小叫地回來了，說找到一個像仙境一樣鳥語花香的地方，反正是他所見過的最美的地方。大家很高興，可我有點懷疑：這一路過來綠化破壞得都挺嚴重，滿目乾燥蒼涼，會有如他所說那麼好的地方嗎？
    大家背上背囊跟著餃子繼續往前走，在一處岔道我們往左一拐，開始有水流洇過路邊的草地，密林裡傳來山澗潺潺流淌的聲音。這兒的植被忽然就變得鬱鬱蔥蔥了，綠意盎然的草地上凸立著一些大小不一的岩石。
    我已經覺得很不錯，想停下來就地紮營，可餃子說前面還更漂亮，只得跟著他又繼續走。一彎清澈的溪澗從山上蜿蜒而下，越過草地，流過巨石，隱進鳥兒啁啾的密林深處。對面的山巔雲霧繚繞，草地邊茂密生長著一樹樹綴滿紅色果實的樹木。餃子說就是這兒了。
    
    那只死雞也被帶來了營地，兔子說都有蒼蠅叮上了，晚上要趕緊弄了吃掉。我一聽怪噁心的，就說我不吃死雞，結果大家都不願吃，就扔掉了。
    剩下的那隻雞孤伶伶地被綁在山澗邊樹下一塊大石頭上。
    
    乘著暮色來臨前最後一點夕照薄弱的溫暖，小玲和阿珚去下遊處林子後的山澗裡洗澡。我想一個人去上遊洗，可是兔子說這會兒要洗食物，我只好去下遊。走不多遠，就看到阿珚潔白裸露的身子，我開心得哈哈大笑，說阿英「走光」了。小玲在一塊隱蔽的巨岩後，不容易被看到。我就蹲在小玲的對面，開始洗頭髮。
    這時我們聽到男生們大叫，原來一個牽馬的藏民從小路上走過，看到了洗澡的阿珚，停下步子不肯走了，笑得邪邪的。後來還是幾個男生拿了煙和好吃的才把他哄開，羞得阿珚好大一會兒蹲在那兒一動不敢動，可把我們給樂的。
    水冰得讓人全身起雞皮疙瘩，微微的風吹過，我控制不住地上下牙直打架。只是很奇怪在西藏好幾次在這樣融化的雪水裡洗澡，居然都沒有感冒。
    
    晚餐吃的是方便麵。出發之前因為決定得太匆忙，又想著到這兒應該會有賣東西的地方，所以沒有集體準備食物。好在我帶了幾包方便麵、一些火腿腸、餅乾和巧克力之類，還有紅狼的蘿蔔乾、小玲和David的牛肉乾、巧克力等。食物不是很多，大家想著明天上山找到修行地應該會有吃的賣。
    
    夜裡又下雨了。
    
    8-16 星期日
    
    今天有幾個朝拜的信徒穿過我們的營地上山，還有一些尼姑和喇嘛下山，我們才知道原來這兒是去修行地的必經之路。紅狼和餃子急急地跟著去了，說是先去探路，回來再帶我們去。
    兩個下山的尼姑看到了那只站在石頭上的雞，先是一邊一個趴在石頭上對著公雞哈哈大笑，笑夠了轉過來告訴我們不能在修行地殺生，又說她們想把這隻雞買下放生，或者讓我們放了，她們下山去買屠好的肉給我們。我哪會跟著她們跑下山那麼遠，再說要尼姑的東西也不好意思，就哄她們說我們一定不會在這兒殺生，我們會把它帶走的。她們才一再叮嚀著走了。到是路過的喇嘛卻對那隻雞視若無睹。
    中午把剩下的最後幾袋方便麵煮了吃。很無聊，等到下午他倆才回來，後面還跟了一些小孩子不停地叫著「餃子哥哥、餃子哥哥」。看來我們今天是不夠時間上山了，好在他倆帶來了食物，是在山上尼姑庵的小店裡買的。可那午餐肉真難吃，再就是十來包方便麵了，也沒別的什麼食物好買。
    
    餃子蹲在澗水邊用小玲的洗面奶洗臉。我和小玲傻傻地蹲在旁邊看他。餃子還是在校的大學生，是個長得非常耐看的男生。他把臉抹得白白的，一邊洗一邊就齜著牙仰起臉很可愛地對我們笑。可我左看右看就是覺得他不抹洗面奶的時候更好看一些。他這個臉洗了足足有十來分鐘，我的腿也蹲麻了。
    
    陸續有人下山，還遇到一個阿珚在路上認識的男人，好像是來自佛山。
    那會兒我正和兔子商量可不可以殺雞的問題。阿珚很不高興，說尼姑多管閒事，不吃雞那吃什麼，大家一連幾餐吃方便麵已吃怕了。兔子說他反正不殺。後來還是那個佛山男人動手殺的。他到是很想和我們一起露營，可是他的同伴還在山下等他，他磨蹭了很久才戀戀不捨地下山了。
    生火煮水，歐陽峰和阿珚在溪水邊給死雞拔毛。下雨了，山裡氣溫低，大家躲進帳篷避雨。我一直以為外面的火堆有人守。偶爾揭開帳篷門發現外面白煙滾滾，還以為誰在燒火。結果阿珚叫起來著火了，嚇我一跳，大家都跑出來看。原來是David怕雨水把火熄滅，進帳篷前順手把紅狼他們在山上買的裝在紙箱裡的方便面擱在了圍火的石塊上，哪知燒起來了。我們趕過去也來不及撲救了，眼睜睜地看著十來包面就這樣沒了，看來今晚也只能吃烤雞了。
    想著烤雞，大夥兒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只有餃子說他幫著烤，但不吃。
    
    兔子用小玲貢獻出的一對銀筷子左右各一根把雞串好，找了根長長的竹棍削得兩頭尖尖架起一整隻雞在火上翻烤。男生們傍晚時撿了很多柴，這會兒把火燒得旺旺的。阿珚用小玲的不銹鋼大杯子煲了一杯蘿蔔燉午餐肉湯，小玲又拿了我的鋁飯盒就著火堆邊炒洋蔥片。
    烤了兩個多小時，飄溢的香味讓餓得發慌的我們個個垂涎欲滴。兔子說肯定還沒熟，要知道這裡海拔四千多米，哪有這麼容易。這時不知是誰忽然說山上有燈火朝我們這兒移過來，大家頓時緊張起來。紛紛猜測著可能是山上的喇嘛和尼姑看到火光以為發山火了下來查看。這到沒關係，最重要的是我們在這兒殺生烤雞給他們看到可不得了。大夥兒說他們應該知道有人在山下露營的吧，可是有人又說今天喇嘛和尼姑只有下山的，沒有上山的，所以山上的人應該是不知道的。隱隱約約的燈火越來越多，彷彿成了一條緩緩移動的長龍。大家一會兒說遠了，可能轉彎了；一會又說近了，可能快到了。我們把頭燈都關掉，在黑暗中屏息以待。我和兔子的帳篷離篝火遠一點，靠近那下山的路口溪水邊。想到要在黑暗中回那寂靜的帳篷裡我都有點害怕。很久，我終於覺得這樣太累了，跑回帳篷去拿登山帳和軍刀，忽然就覺得沒什麼好怕的了。
    這時電閃雷鳴下雨了，我們打著雨傘繼續烤，也不去管那燈火了，想著等到了面前再說吧，反正現在夜黑風高就是想跑也跑不掉的。雨越下越大，銳利的閃電在天際劃出一道道恐怖的亮光，隆隆的雷聲一次次在天空上炸響。我們不管那麼多了，幾個人圍著雞就這樣吃，味道真的很好，可惜只烤熟了表面薄薄的一層，在火光下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裡層紅紅的生肉。我吃了一口夾生口感脆脆的雞肉後不想再吃了，只好二個人分喝一瓶可樂，匆匆鑽回帳篷裡躲雨、睡覺。
    又餓又困，折騰了老半天，胃裡卻沒得到什麼安慰。翻出一些隨身帶的巧克力吃了，卻也很快就睡著了。
    
    也顧不得山上如鬼影幢幢的燈火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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