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星期五
    
    晨曦與黑夜交替的城市最是那欲醒未醒的嬌柔。
    我坐著三輪車去布達拉宮。一大早的，售票處還有將近二個小時才工作，排隊的人卻已不少。布達拉宮每天對進場人數有限制，好像是不可以超過九百人吧！最主要的還是本月十五日之前票價有優惠：半價五十元。
    天色漸明，朝拜轉經的藏民熙熙攘攘。一個經過的藏族婦女隨口對著人群說了句：你們排錯了！剛剛還整齊的隊伍「呼啦」一下就亂套了，爭著搶著擁向另一個窗口，人潮還推翻了停在旁邊的一輛三輪車。就不說隊伍中的老外是如何看法，任何有點公德的人看了那場面都不得不羞恥。更有些無聊的人因為等得時間太長不耐煩了藉機興風作浪。如果不是因為開始上班的保安人員粗暴地維持秩序，我懷疑那售票窗口會不會被砸爛。
    就這樣，被擠在後面的我買到的票只能在中午十二點二十分以後入場。穿著沙灘鞋兩腳冰涼的我站在廣場上不耐地打電話給李根，告訴他票買到了問他怎麼還沒到。在我等了一肚子氣後他才終於慌慌亂亂地趕到了，一疊連聲地向我道歉。
    打電話約上李根昨晚才從尼泊爾回到拉薩的女朋友和已經出院的肥丁兩夫妻，大夥兒一起去八廓街的瑪吉阿米吃尼泊爾餐。我很不喜歡那味道，再加上趕時間，只勉強地吃了幾口，就不肯再吃。
    
    布達拉宮由吐蕃松贊干布興建於631年（藏歷鐵兔年），海拔3700多米。布達拉是普陀羅（普陀）的譯音，意即菩薩住的宮殿。主體是紅宮和白宮。白宮是達賴喇嘛冬宮，舊時是西藏地方政府的辦事機構。紅宮位於布達拉宮的中部，是五世達賴圓寂後修建的，主要是達賴喇嘛的靈塔殿和各類佛殿。
    對遊客只是部分開放。
    走馬觀花地看完布達拉宮，還不忘記看看《藏地牛皮書》推薦的那個懸空的廁所。李根在拍照，我的膠卷用完了，不耐煩地一個人先走了。在存包處取了包，沿著轉經輪裝模作樣地摸了一遍，在廣場邊的一間小店裡喝酸奶。放了很多很多的白糖還是很酸很酸，老闆看著我齜牙咧嘴的樣兒直笑，我就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們閒聊。
    
    8-9 星期日
    
    羅布林卡，藏語意為「寶貝園林」，是歷代喇嘛的夏宮。全部園林共分兩大部分：東面是羅布林卡，西部是金色林卡。建築主要由三座宮殿：格桑頗章，金色頗章和達丹明久頗章組成。
    隨意走進圍著一圈黃色宮牆的院子裡，房頂上站著一條狼狗對我不住地狂吠。殿旁的水井邊也趴著兩隻大狗，其中一隻嗚嗚地衝著我低吼。我覺得頗好玩，故意逗它，對它吹口哨，冷不防我耳朵旁也吹來一聲哨音，一驚之下看到原來是一個打水的喇嘛，正憨憨地傻看著我，我不禁失笑。
    
    園子很大：有動物園，還有大片的樹林、果樹和草地。我來得早，別的遊客幾乎很少。一個人，信步走在滿園子的清靜和微風掠過樹梢的細語裡，一任思緒不著邊際地飄散。
    
    下午回到吉日，同房間的母女倆已經走了，新住進來個北京大姐。
    我們正聊著天，有個女孩到217房找我。她看到了我貼在樓下留言板上的條子，和我一樣想去納木措轉湖。這樣的伴還真不好找，我們算是志同道合有緣的了。她叫建欣，後來大家都叫她「小不點」，來自廣州，呆在西藏已快一個月了。
    我們約好明天出發，然後一起去拉薩百貨買備用的食物等。
    按我們的計劃是一個星期左右可以回到拉薩，當然，到了納木措後我們才知道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8-10 星期一
    
    建欣住在她的藏族朋友家，我們約好早上在吉日集合。她到的時候，我還在被窩裡做夢。
    買好到當雄的車票，就在客運站旁邊的小店吃早餐：稀飯、油條和鹹鴨蛋。
    
    車開的時候，我坐在司機後面那個座位，後來才知道兩個座位間有個加水箱。一開始司機的助手還不太願意我坐那兒，可我也不想挪窩。後來我趁他問我時間時，給了他一條香蕉，很隨意地就和他聊了起來，氣氛融洽了許多。他偶爾加水的時候還特別小心不弄到我身上。
    
    在當雄通往納木措的丁字路口下車，建欣卻說她不久前坐車來的時候不是從這個路口進的。這個「瘋狂」的小女孩，一直執著於自己要在羊年轉納木措湖的信念：因為在藏人的信仰中：據說每到羊年，佛、菩薩、護法神集會在納木措設壇大興法會。此時轉湖功德無量，能消除惡習、煩惱和痛苦，受益於今生來世。而且，羊年還是她的本命年，轉湖可以為自己所愛的人祈禱平安幸福。她這次已是第二次來納木措了。後來我們轉湖沒成功，她陪我回到拉薩後居然又找到伴來了第三次——不過那是坐車轉湖，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圍著湖轉了一圈。其實徒步也罷，坐車也罷，最重要的是那份信念。
    路，總是在腳下；激情，卻不是無限的。好年紀的時候，能有幾次執著讓我們率真地擁抱生命中的真實？在逐漸走進習慣回憶的日子時，我們可以慢慢回味一些遙遠的感動。
    
    我們攔住一輛大貨櫃車問路，司機說這個路口是正確的。對過的路邊停著一輛載著遊客的麵包車，應該是到納木措的。建欣說去問問可不可以搭上我們，我讓她別問，看那車的空間夠逼仄的，何況我們還背著兩個那麼大的包。她還是去問了，當然是徒勞的。後來在納木措又遇到這夥人，他們看我的打扮以為我是上海女孩。我想上海女孩像這樣負重自助遊的大概少之又少吧！
    每天早上會有一班從當雄到納木措的班車，但我們不想在當雄住一晚，這裡實在沒有吸引我們留下的魅力。我們想著邊走邊攔吧，搭不到車就徒步，反正有帳篷，而且，就算運氣最糟明天早上總該會攔到的，早上的車多一些而且還有班車。
    帶著對前方未知路途的興奮，我們上路了。攔了幾輛車未果，到是那揚起的灰塵讓人簡直喘不過氣來。我掏出口罩戴上，這口罩還是去年在敦煌買的。不久，又開來一輛吉普，我們照例攔車。車子駛過去了，失望N秒，那車在前面停下來，我們非常高興地趕上去。司機問我們，我們說是學生，喜歡背包旅行。車上只有他一個人，他說他正好送飯到N公里外的售票處，只能把我們送到那兒。我們很高興，能搭一段是一段，何況到售票處也是不短的一段路程。
    
    在納木措售票處，我們被一些小孩子圍住了。有一個小女孩很可愛，總喜歡仰著她那曬得黑紅的小臉蛋睜著大大的眼睛認真地看著我。我和她照了一張相，旁邊的小孩子起哄說要給錢，小女孩乖乖地不說話，只是看著我。我從包裡拿出一袋冬瓜糖，孩子們很快地把我圍攏了，只有她，還是靜靜地站在一邊看我，純真地羞赧地笑著。我擋開那些孩子們，抓了一把糖給她，她溫柔地接過。再分給那些孩子們時，簡直就要搶起來了。
    買票時，建欣拿出她的學生證（其實她也不是學生，只是看起來很像學生），我說我的放在包裡了，很難找。建欣趕緊附和我。售票員剛說了句不行，什麼規定云云的，那搭我們來的司機正站在旁邊，隨口對她說了一句按學生票賣給我們，她就什麼都不再問，很快辦好了。後來建欣和她們聊天，說我們是搭給她們送飯的人的車來的，就有人說什麼送飯的，他是我們的旅遊局長。原來如此！看來我們的運氣真不錯！
    
    告辭了他們，我們繼續前行。走了一段長長的上坡路，走得我們氣喘吁吁。不久，一輛桑塔那又從身後開來，我們趕緊攔車。車停下來，司機為難地說這車是客人包的，要我們問坐在車上的一對藏民母子倆。我們大概說了幾句，充滿希望地看著他們，男孩長得敦敦厚厚的一副模樣，他考慮了一下，點頭同意我們上車了。我們太高興了，這可是直到納木措的，他們要去扎西半島轉島，男孩名叫達吉。
    車行沒多久，下小雨了，我們很慶幸如此容易就搭到了車。
    
    不知開了多久，車轉過一道彎，開上一個高海拔的山埡口。五顏六色的經幡就在那一刻緊緊縛住了我的一種神秘渴望。車停下來，母子倆要在這兒拜神，我激動地端著相機跑下車。風很大，吹得人冷冷的。那些經幡——那些傳達著一個民族對上天虔誠祈禱的信物，在高山上在藍得通透神奇的天空下獵獵飄揚，在無際的原野上永不停息地沉沉迴盪著經咒般的低誦。周邊挺拔的山體上覆了薄薄一層雪，一種原始的震撼在靜得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無語中緩緩侵篡了天地間的一切渺小……
    而我們，是如此的心甘情願！熱淚盈眶！
    我想在藍天下吶喊，喊我前生今世的感動！喊我遠古浩瀚的靈！！後世渺遠的魂！！！
    
    前方的風景是通往天堂的方向——迷茫的雪山、遙遠的長路、浩闊的藍天、白雪般的雲卷雲舒、那從遠遠的地平線雪山腳下潮水般不可遏止地鋪展開來的聖湖……
    
    納木措，藏語意為天湖、靈湖或神湖，湖面海拔4700多米，總面積為1900多平方公里，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鹹水湖。東南部是終年積雪的念青唐古拉山的主峰。
    
    聽當地人說：沿湖轉一圈下來有二百多公里路程，一路上多處是無人區。負重走路不知道半個月可不可以轉下來。而我們沒有帶爐頭和氣罐，只帶了大概夠一星期左右的食物，也實在是背不了更多的東西了，我的包已經負荷達三十公斤左右。我們甚至想好有可能在路上向遇到的牧民要糌粑充飢。
    我們把背囊放在達吉和他媽媽租下的帳篷裡，和老闆說了一通好話讓我們晚上在他們的營區裡搭自己的帳篷。收拾東西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四川的佛學學生，他是跟著他的老師來此考察的。
    走出帳篷區，我們看到遠遠的沙灘上有人正在收一頂顏色鮮黃的帳篷。建欣說那有可能是一個名叫「兔子」的男孩。她和他在拉薩聯繫過徒步轉湖的意向，只是錯過了而且沒見過面。兔子曾告訴她這兩天會在納木措。遇到「同類」，我們很高興，走近前去，一問之下，果然是兔子，還有一個東北的女子和他同行。一隻狗懶懶地躺在旁邊，好像在守護著他們的帳篷。我問兔子是不是餵過它食物，兔子說是，所以它就跟著不走了！
    兔子來自江蘇，留著一頭酷酷的長髮，膚色黧黑，一米八多的個兒活脫脫就是一個康巴漢子。
    
    告辭了兔子他們，我和建欣去轉扎西半島。
    島上的地貌奇形怪狀，風蝕的怪石嶙峋崢嶸。有許多天然生成的巖洞，裡面常年居住著修行的僧侶。
    我們一個洞一個洞地進去探訪。洞內陰暗狹小，瀰散著年代久遠的酥油氣息，離開的時候，我們輕輕地在神案上留下一些錢幣。
    走累了，我在洞外一塊石頭上坐下，未曾防備被邊上一叢正生得茂盛的蕁麻葉子狠狠紮了一下，立即又癢又痛，不知是不是我不夠建欣虔誠的緣故。
    在扎西島隨處可見絢爛的五彩經幡，從高高的巨岩頂峰落差到湖岸，聲勢浩然地披掛如幟。
    一些轉經的藏人口中喃喃有詞，一臉誠惶誠恐。其中一個磕長頭的婦女，手和膝蓋沒作任何保護，在碎砂石上一遍又一遍一撲一拜一磕。
    ——我們有著不同的信仰，卻有著一顆對生活同樣熱愛的心。
    
    再次遇到那個佛學生，正和他的老師在一起。同行的還有一個研究佛學的學者模樣的中年男人和一位活佛。他們正在轉島，我們就跟著一塊兒走。
    在湖邊，活佛煞有介事地喃喃念著什麼，又灑了一些不知道什麼東西在水裡，然後讓大家喝，我們也跟著嘗了一點，還真如他們所說有點甜甜的，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做。
    島上的巖畫多採用紅色顏料繪製，少數則用黑色的顏料，其內容有犛牛、人、樹、鳥、太陽、塔等。表現題材為狩獵、舞蹈、征戰等。
    因為年代的久遠和自然的風蝕，很多壁畫的線條已模糊了。
    
    黃昏的時候，天地一片靜謐。湖心上緩緩升起了輕盈的霧紗，一道彩虹出現在那抹如夢似幻的氤氳中。霧氣越來越濃，銜接著暮色中寬厚的穹隆，彩虹的色彩遞漸清晰。沒有人知道，在那幽藍的水下，有沒有傳說中美麗的神女，也在日夜渴望著藍天？
    懸在巨石上的一輪皓月，在墨藍的天幕下，閃著清幽的光澤。
    
    天黑了，我們才回到帳篷區。吃飯的時候認識了一夥來自四川的遊客，他們對我們非常好奇，在我們搭帳篷的時候，有個年輕的男人還以為我們是學生，沒錢住宿，又擔心我們著涼，善良地說要掏錢讓我們住，被我們謝絕了。
    他不知道：背著帳篷遊走的日子，是我們美麗綻放的另一種柔情！
    
    8-11 星期二
    
    達吉和他的母親一大早已動身轉島去了。從今天開始，我們就要按時針轉湖。前方會有什麼，路上會遇到什麼，我們都不知道。行走，總是未知的誘惑。
    
    藏民們都不可思議地驚歎著我們負荷的沉重背囊。兔子昨天就對我說過：才到西藏不久，就背著三十多公斤重的包在這麼高海拔的地帶徒步，簡直就是找死，最後又斷言我肯定走不完。這不幸成了很快實現的讖語。
    我們穿過一片大草地走到湖邊，散落的幾匹馬兒在雲起雲湧的藍天下自在地啃嚙著草。本來我們很想租馬，以期可以加快速度，但是在語言上和那些馬伕有交流障礙，而且價錢絕對不會便宜，也就作罷。
    若有若無的陽光棲駐在大海一般的聖湖上，大風迎面刮來，我套上衝鋒衣，沿著車轍的痕跡和建欣向遙遙遠遠的前方走去。
    
    一個放牧的女孩子，在我們坐下休息的時候跟上了我們。她和我們說話，又打手勢，可我們徒費精神，還是一句都沒聽懂。我們問她家在哪裡，也不知道她聽懂了沒有，她只是一次次用手遙指著遠方湖對岸的念青唐古拉。開始我有點戒備，希望她快點走開，必竟語言不通文明程度不夠還是讓人有點揣摸不透的。後來我明白了她是想吃我們的東西，故作不知道。她也就安靜地跟著我們走，在休息時幫我們扶扶包，還慇勤地要幫我們拿行李，偶爾說一二句只有她自己才明白的話。在她堅持不懈地跟了我們很遠很遠之後，我終於給了她一個蘋果，她吃完了才和我們告別。
    
    在高原上負重真是很辛苦，走幾十步遠就要停下來休息，而每一次卸包和負起更耗體力。我總是坐在地上把背囊負在肩上，先二隻手撐地，再右腿跪下，左腿一用力翻身爬起來。要不就是讓建欣雙手拉我起來。
    大風從對面刮來，我們努力地前行著。我開始咳嗽，風為什麼這樣猛？它好像穿過我大口呼吸的嘴灌進了我的肺。
    
    草地上有很多能把翅膀撲得脆噗噗響的一種昆蟲，那聲音很悅耳。湖灘上大小不一的石子以赭紅色為主，還有綠色的，很漂亮。我看到好的總想撿起來帶上，建欣說我瘋了，這樣撿下去，我的包會越來越重。我只好忍痛割愛，留下一塊大的，上面有一些時光、湖水和風留下的痕跡。
    
    走了不知道多遠，我們看到前面的草地上坐著一幫正在聚餐的遊客，身旁停著一輛車。我們很高興：這是我們今天遇到的第一群人，要是轉湖的就好了。
    他們熱情地招呼我們吃西瓜，告訴我們他們只是來這兒玩玩，一會兒就要去扎西半島。
    告辭的時候，他們把一大包沒有打開的沙琪瑪塞給我們，還想送一箱餅乾給我們，我們實在拿不了，只好謝絕了！
    
    我們的第一頓午餐是速食飯，用的是建欣早上灌在保溫瓶裡的熱水。明天，明天開始，我們就很難有機會吃到熱的食物了！
    
    湖邊有的地方沙化很嚴重，偶爾，車轍不清晰的時候，我們會不知不覺地走到近湖的沼澤地帶，鬆軟的泥地往往走得令人很辛苦，泥面上，錯落生長著一簇簇堅韌的草，草多的地方因為一片的墨綠擠在一起而使得顏色顯得有點發黑，窪地裡無聲無息的水透明而平靜，在我看起來卻陰森可怖，總是囑咐建欣小心，並盡快遠離它們。
    建欣悄聲地叫我快看，用手指著湖邊：一隻長腿的水鳥，正站在寂寞的影裡。我一步一步悄悄挪近，想為它照張清晰一點的相片，它好像發覺了什麼，忽然展開潔白的雙翅衝向了藍天。這是它們生生世世棲息的土地和湖泊，我們只是曾經不小心從它身邊路過的陌生人。也許有一天，我們都會在彼此的記憶裡逐漸淡漠；也許有一天，我們會依稀回想起——以為那只是曾經做過的一個美麗的夢。
    
    走了漫長的一程後我們又遇到一夥來自拉薩的藏民，他們正圍坐在草地上聚餐，旁邊停著一輛吉普車。有幾個遊牧民，默不作聲沒有表情地盯著他們面前的食物。這很讓我擔心以後的路程：牧民自己都缺少食物，渴望食物，要是見到我們，還向我們索取背包裡有限的食品，就像我們上午遇到的那個女孩一樣，那可怎麼是好！
    我們知道，越往前走，遇到遊客的可能性就越小。偶爾遇到的，很可能是那草原上流動的牧民。
    拉薩的藏民明顯地比遊牧民文明了許多，會說流利的普通話，表情也很豐富。那些遊牧民的表情很生硬，我想那是因為他們很少與外界交流的緣故吧！我們請他們轉告那些遊牧民我們想租他們的耗牛，可遊牧民不願意。
    
    我們今天的目標是對面的湖灘，艱難的距離帶給我們美好的想像。我們希望在念青唐古拉腳下的湖岸露營——那是多麼神聖的擁抱！我們依然努力地走！走！雖然，我已疲憊不堪。背囊真的是太重了，兔子沒有說錯。
    我越來越頻繁地停下來休息，我仍在咳嗽，肺裡也好像有了雜音——我不知道那兒究竟是不是肺部。可是，我還是堅持到了那兒——念青唐古拉山腳下的湖灘。草灘是這麼大，念青唐古拉是這麼高這麼遠，可它，必竟是我們那一抬頭的容顏了！
    
    遠遠地，山腳下彷彿有房子和車。建欣帶了望遠鏡，我們看到有幾間木屋和二輛大卡車。
    
    露營的地方剛好有溪水，是從念青唐古拉山上流下來的雪水，冰冰冷的。風還是很大，彷彿從四面八方吹來，我們無從逃離它的範圍。草灘上只有一些小小的丘陵，很難找到避風的地方。我們在大風中好不容易搭起我的高山帳，牢牢地打下所有的地釘，還不放心，又撿了很多石頭把帳篷的裙裾壓著。天黑了，暮色沉沉地壓在我敏感的心上……
    我的包裡還是塞了挺多飲料。其實，一路上都有山澗，我們可以不必帶太多的水。但我總是脫不了那點小資，這會兒躲在帳篷裡，和建欣喝著冰涼可口的果汁，那種爽！我們覺得還是非常值得！
    
    月亮從雪山後升起一輪聖潔的淒清。
    
    一個晚上我都沒睡好。外帳上的一幅黑色商標被我模模糊糊當成狼頭的影子，用登山杖試探著輕輕捅了兩下。風聲大得可怕，全世界在我們耳邊久久迴旋的只剩下風的狂暴呼嘯。可以想像：在這樣的黑夜裡，有什麼東西靠近我們的帳篷，都是很難發覺的。
    我們把刀子和登山杖都擺在了身邊，還有蠟燭、打火機和電池，相機的閃光燈也可以用，那是準備對付我們想像中可能出現的狼。我最怕有人，不過在這樣的夜裡，出現人的可能性很小。
    我咳得越來越厲害，呼吸的時候肺裡的雜音也越來越重。我還是不能確定那到底是不是肺，這樣的夜裡，一種無形中的壓抑和恐懼包圍著我，我甚至有了被死神觸摸的感覺。建欣也很擔心：還有那麼遠的路，萬一出了什麼事，返回是根本來不及的。我對建欣說：如果明天還是咳得這麼厲害，我必須撤退。我還問建欣：要是萬一我睡過去就醒不來了你會怎麼辦？她說扔下行李，先把我背上公路。我嗤之以鼻：人都死了，肯定是背著行李先回去，安全了才找人來處理的啦！再說，你背著死人在身上不怕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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