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樟木
    
     樟木的潮濕出乎我的想像,彷彿整個城市都在不停的滴水，不，應該是淌水。天在淌水，山在淌水，屋頂在淌水，馬路上淌水成河，匯成大小的瀑布，漫過路的邊緣，順著崖邊傾瀉下去。
    
     整個城裡只有一條路，從山頂呈z形的折下來。路的兩邊是不太高的房屋，底層都是店舖,深夜裡都還做著生意.檯球店的小伙子們快樂放肆的叫喊著。卡拉ok廳霓虹燈閃耀，聲音混濁而響亮。小吃店的大鍋在門口的爐子上冒著白汽，黃黃的燈光灑出門口外來。雨中的街道旁散亂著點點垃圾，幾隻濕透了的狗在追逐打鬧。
    
     雨霧的樟木，在深夜十二點吐露著人間溫暖的氣息。
    
     後來仔細想想，對樟木沒有留下什麼好印象，實在是我們自己很固執的要求司機送我們去豬頭推薦的那家賓館的過錯。
    
     賓館前台的接待生細細看我們一眼————頭上滴水，背包是濕的，看來沒有雨具----至少也不方便拿出來，門外雨可大著哩！
    
     再回過頭去看鍾----12：30，肯定想睡覺了。拉薩過來的，路上顛了一天，肯定也不大走得動了。
    
     「標間沒有了，五人間住不住？」
    
     「住，住！」
    
     「沒有衛生間，一層樓共用一個廁所。」
    
     「可以，可以。」
    
     「三十元一個床位，兩人六十，交錢來。」
    
     有沒有搞錯！這裡是五人間啊！拉薩的二人間也才二十五一位。我滿懷希望的問：「五人間只住我們兩人嗎？」
    
     「目前是，但不保證待會兒不加人進來。」
    
     「有沒有公共浴室？」
    
     「沒有。」
    
     「那有沒有熱水？」我不死心。
    
     「沒有，要開水自己去找服務員倒。」
    
     自己扛著包上了三樓。推開房間，一股霉味衝出來，白色的床單已經灰了。
    
     五張床，有的有泥印，有的上面有不明來路的黃漬，有一張床單還有干了的血跡。
    
     好不容易選了兩張稍微乾淨一點的床，鋪開睡袋。提了毛巾去衛生間洗洗漱。
    
     廁所的髒更出乎我的想像。而且,是男女共用的。
    
     地面很濕，洗手池裡有散發酒氣的嘔吐物。小小的蹲位在房間的盡頭，用木板分成兩格，各自有門，但門很小，下面和地板之間空出一大截，人走進去，下面可以看到腳和一截腿。簡單說就是----站著露出上半截，蹲著露出下半截。
    
     我和小雨都戰戰兢兢的，害怕比腿更可怕的地方露出來。看見別人覺得不自然，被別人看見不划算。
    
     這裡的水沖不乾淨肥皂，怎麼洗都還是滑滑的。我胡亂抹了一把臉，胡亂刷刷牙就回了房。再胡亂猶豫了一下要不要灑防蟲水，就很快的鑽進睡袋裡去了。
    
     「啊呀！！！天才啊！！！」正要胡亂入睡，小雨並並砰砰的從衛生間衝將回來，殺豬般的把俺吵醒。「你看！你看...你...看看看！」語無倫次，嘴角邊還有牙膏泡泡，左手提著洗漱袋，右手握著一隻洗面奶。我從睡袋縫裡用一隻眼睛瞅她，我看她才是天才！（天生的蠢才）
    
     「你不知道，我洗了臉正在刷牙，門吱的一聲開了。一個男人一搖一擺的晃進來，我看他眼睛都沒睜開，還沒睡醒呢!然後我就仔細刷牙，盡量不看他，但是，洗手池跟那裡挨得這麼近----」小雨說了一半，突然想起去擦掉牙膏泡泡。
    
     「那你看到什麼了？」我壞壞的問她。
    
     「不要爛笑！！」很凶的用梳子打我，「我看見他沒有穿鞋。」
    
     「啊！」我立刻想到廁所裡潮濕的地面和蹲位旁一灘灘的黃湯。「人家是來洗手吧？想必......沒有到那裡面去?」我抱著一線希望問。
    
     「哪裡！我看見他就這樣叉著大腳板----只一邁，就進了『裡間』！」說著用腳在我的床上重重踩了一下，我立刻拍拍床單。
    
     「好傢伙！俺都看得神了！」小雨繼續講，「就這樣----叭！一下踩進去，地上的水濺起來----你知道那個門又小----反正不賴我！又不是故意看見的！----然後聽見水流的聲音......不知道有沒有濺到他自己腳上----反正已經一腳都是水了也不怕。然後他又叭嘰叭嘰走回去。我使勁躲著地上飛起來的水----人家看都不看我一眼！」
    
     「那你覺得他睡覺前會不會洗腳？」我使勁嚥下往上翻的酸口水，彆扭的問。
    
     「我看他走路都在睡覺，還洗什麼？到處都是床單，隨便蹭蹭，然後往被子裡這麼一鑽————」小雨顯然平靜下來了，很舒服的蜷在睡袋裡閉起了眼睛。
    
     我恨不能睡到桌上去。
    
     窗外雨聲嘩嘩，就是沖不掉房間裡的髒。
    
     潮濕的空氣黏搭搭的壓在身上，不知道明天出了關又會是什麼樣呢？
    
     今天晚上跳蚤會不會咬我？要不要起來灑蟲藥？
    
     胡思亂想著，睡著了。
    
     次日起得很早。小雨的背包依然濕得滴水，只好把所有的乾貨都擠在我的包裡。她先穿上Ｔ血衫，再套上雨衣，然後戴上遮陽帽和墨鏡，最後背上濕包。顯然旅館一夜髒兮兮的睡眠並沒有打消她的激情。
    
     「你這樣挺神氣。」俺的包包死沉，所以挖苦她，「可謂另類。」
    
     出了賓館的大門，雨停了。腳下的馬路上依然有無數雨水匯成的小河在流淌，近在咫尺的山谷間升起了霧靄，樹林清翠欲滴，空氣清新得讓人想用舌頭去舔。
    
     街上已經有了很多來往的行人，順著山坡往下走的人要出關去尼泊爾，來回走動的是販賣尼幣的商人。
    
     一元人民幣要換到9.1個盧比，這還是人民幣跌過以後的價錢，前段日子可以換到9.7。滿街都是換盧比的小販，我們找了一個面相可靠的大姐換錢。幾千人民幣一下變成了幾萬盧比，腰包鼓鼓的，感覺很好，走路時腰桿也硬了許多。
    
     過關很方便，辦手續的兵哥哥色迷迷的盯住小雨看，蓋起章來雖然慢條斯理，但一點也沒有刁難我們，知道我們都是教師，連安檢都簡單了許多。
    
     「不要胡說，人家看的是我的雨衣。」小雨臉都紅了。
    
     辦完中國這邊的手續，離真正的國界————中尼友誼橋，還有十公里。租了一輛62越野車，突然激動的發現車老闆竟然是四川人！！
    
     一路上有了說話的家鄉人，老闆很高興，吱吱的教些尼泊爾話給我們。
    
     「見面說『那瑪斯得』！就是你好的意思。要是你買東西，你要說『殺死多』，就是便宜一點。不管他講什麼，你只管說「殺死多！殺死多！』包管便宜！」
    
     「老闆，租車費可不可以『殺死多』？」我活學活用，車老闆瞠目結舌的看著我。
    
     說話間到了友誼橋，中國的車只能到橋頭，再走就出境了。我們下了車，謝過車老闆，背上登山包往橋的另一邊走去。
    
     橋的中間有一道醒目的紅線，站在線上向回望————中華人民共和國————巍然於國門之上。小雨和我對望一眼，同時邁過足底的紅線，看向對岸————
    
     ——————————尼泊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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