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流水 西藏篇
    
    （01） 我的野狼
    
    彼能往，我亦能往（代序）
    
     兩年前的這些天，俺頻繁登陸各種旅行論壇找資料尋同類，為了要去完成一個多年的願望：開車去走走西部。
    這個願望開始是模糊的，多年前有位畫畫的朋友坐飛機去了趟西藏，翻著他的寫生作品我問：為什麼山脊那麼尖銳？他說：西藏的山都這樣，年輕。看地理書也說喜瑪拉雅是世界上最年輕的山脈，於是萌生了去西藏的想法，去看著那些年輕的山。那時候的老茶也很年輕，既沒錢也沒時間，四百里外的大理都覺得十分遙遠，瞎想想罷了。
    好多年過去，隨著歲月流逝也積累起一些資源，簡單說就是有錢並有時間了，雖然都不充分，但足以支撐去實現一次自已的願望。
    俺有40天時間，除了西藏，還去西部哪些地方並沒有祥細的計劃。行前匆匆看了些沿途資料，深感西部風光與凶險並存，而趕在雨季時進藏，風險成分要更大些。在旅行上俺是個重過程而不大計較目的地的人。跟團、搭車、坐飛機、都不在被選之列，走大西部最理想的方式是自駕車。爭取不走或少走回頭路，最好把五條進藏路線都去跑一跑，低限到拉薩，高限到烏魯木齊。信馬由韁，隨變而行，走哪算哪，彼能往，我亦能往也，老茶始終相信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是一種快意人生。
    自駕車進藏常讓一些背包族大俠覺得很不爽，換前些年俺也會上來掄上幾磚頭，呵呵。俺覺得駕車與背包各有其瀟灑與無奈，各得其所吧。人的一生有幾多願望，看你敢不敢抓住機會去試試？
    
    
     於是，這年的夏末俺從昆明出發，用了三十八天時間駕車穿行了滇、藏、新、甘、青、陝、川七省區，跑完了滇藏、川藏、新藏線，中尼線跑了大半，青藏線跑了一段，總行程13948公里。
    回來後太懶，寫了個作業題目就扔下了，借口是想把「流水」隨時間的積澱慢慢釀成美酒，一晃快兩年了，有天突然發現流水變美酒只是一種可能，更大的可能是隨時間的積澱，記憶的流水成了一鍋混湯，想想還是先動筆把「流水」固化成流水帳，釀酒的事以後再說。《西藏篇》就是2001西部萬里行流水帳的前半部分，也算是對給過幫助的朋友們有個交代。
    
    罈子上寫西部的佳篇紛呈，情景交融，令人歎為觀止。老茶的裹腳布較另類，通篇就像國軍一樣不斷從甲地「轉進」乙地或丙地，平均每天500公里的急行軍或者乾脆叫流竄，除了修車，從不在一個地方呆兩個晚上，這種拉力賽式末路狂奔，浮光掠影感覺粗糙就在所難免了，作業只能算是流水帳。因一貫疏於動筆，眼高手低，有時連流水帳的節奏都把握不好。最難容忍的是去一趟聖潔的雪域高原，塵封多年的靈魂居然沒受到醍醐灌頂之洗禮，也沒在聖城拉薩發過呆（有人就此編段子說老茶到拉薩只上了趟洗手間就走了，沒天良那），在獅泉河畔倒是發過一陣呆，那是想家想的。如此西藏經歷，很是讓詩意浪漫的朋友們失望。
    
    《西藏篇》從滇西北寫到新疆葉城，有14節。關於車與路的描述，開車的與坐車的感受肯定是不一樣，相信駕車或想駕車去西部旅行的朋友會更有興趣。西部萬里險阻萬里風光，畢竟過去了兩年，有的險阻已時過境遷，聽說川藏線的102險段通了高架，珠峰的遮古拉山段也成了坦途，西部的路肯定是越來越好走了。但在偏遠神奇的西部，風光與風險總如影相隨，大自然的美麗中常常蘊涵著暴虐，江湖碧波下也時時積蓄著殺機。君不見，幾天前川藏線米拉山泥石流、川西丹巴泥石流瞬間就吞噬了幾十條生命，出事的地點都不是那些赫赫有名的險峻路段。在西部駕車旅行，小心總沒大錯。
    弄個巴實點的車，彼能往，我亦能往！
    
    開篇第1節，寫寫俺的座駕「沙漠野狼」。
    
    《我的野狼》
    我的野狼是一輛墨綠色的豐田四驅越野車，雅號「陸地巡洋艦」（LAND CRUISER），比較正式的名稱是豐田80型。俺們南方人叫它「沙漠野狼」或「沙漠狼」，西藏人叫它「沙漠王子」或「沙漠王」，在阿里、新疆叫「牛頭」（豐田徽標像一牛頭，車也很「牛」），也有的乾脆按排量直呼4500，以區別於其他豐田系的越野車。
    豐田系列越野車在國內較多見是的老款62型（2400ml），80型即「沙漠狼」（4500ml手擋為主）、90型即「霸道」（VX3400ml，GX2700ml）、100型即自動檔的「沙漠王」（4700ml）。
    豐田越野車裡最經典和保有量最大的是80型，前年的日本4X4發燒雜誌《越野特快》謂之為「不朽的80」，這型車10年來有多個改款。萬變不離其宗，4476ml排量、215匹馬力，手動5檔，四輪獨立懸掛。自重2260kg，車身4980x1930x1860mm（h），最低距地點210mm，95升的主油箱，45升副油箱，16寸輪圈、275mm寬胎基本沒變，現在市面上賣的80型新款車明顯改變的是前燈、後門款式和內飾。
    
    開車幾年，開越野車的時間比開轎車多。去西藏，當時有兩台越野車可選（都是六缸四驅），一台是三菱帕傑羅V33，這是國內常見的越野車，3.0升排量，車齡還不到兩年，載油量90升。我曾經開過美款的帕傑羅V33大半年，到過滇藏線德欽以北，算比較熟悉；再一台就是這輛豐田80「沙漠野狼」了，排量4.5升；載油量主副油箱加滿140升；體型很大，坐在駕駛座上有開卡車感覺。這車是頂債來的，我開得少，知道很耗油，城裡跑在20升以上，車齡已七年，車況沒把握。
    
    開始首選是三菱帕傑羅V33，白色車身醒目，線條漂亮，配置好，海拔表、陀螺儀、平衡儀齊備，乘坐舒適，油耗適中，最要緊的是新車毛病少，準備出發前幾天送去修理廠保養加固一下就開路。出發前一禮拜，石頭極力攛掇開豐田4500去，他開的是一輛豐田「霸道」3400，三個月前才從西藏回來。他的理由是1、4500動力充沛，最適宜高寒荒原爬坡涉灘；2、底盤穩定，車架紮實，重心低抓地好、安全性好；3、載油量大；4、西藏的豐田車多，維修方便（這是最重要的）。
    老茶對汽車結構性能琢磨得少，經他這麼一說，鑽到車下仔細比較確實覺得V33與4500比要單薄了些，且重心偏高，如果說V33像一只矯健的非洲獵豹，敏捷俊朗身影令人神往，那麼4500就像一頭健碩的荒郊野狼，力量內斂，蓄勢待發。獵豹與野狼，中用與耐用，去西藏當然是選後者。
    
    那時的俺對開車跑過西藏的哥們尊為大俠，幾乎言聽計從，立馬從別人手上調換來「野狼」，送進修理廠要求按跑西藏的標準維修加固（不是改裝）。豈知第二天去看，滿地狼藉，車子被大卸八塊，除了沒拆開發動機，能拆的都拆開了（活像金凱瑞演的《變相怪傑》中那修車小店幹的勾當），剎車鼓太薄，備用油箱泵壞了……，師傅給找出不少「隱患」，真是頭老狼了？
    俺開始覺得不該換這車。原以為兩三天夠了，結果弄了近一星期，為了避免師傅再有節外生枝的事，天天盯在車間裡當監工，過程就不細說了，結帳時那個肉痛哦。
    為防止後門被顛畸變，後備胎換裝到底盤上，前保險架乾脆拆了，車頂行李架前移20cm，加裝了四隻射燈和霧燈，很神氣。
    其實走西藏阿里，難在涉水過灘，把進出氣管改高和後懸掛彈簧加強才是最要緊的。
    出發前一天，到城郊山上試了車，沒什麼明顯不妥，野狼將陪我們踏上萬里征途。
    
    怒江峽谷大塌方處遇險後，底部後備胎架被頂變形，在然烏湖到波密之間備胎給掛掉了，到八一買了兩條275的美國越野寬胎換了，「野狼」前掌穿上這雙「新靴」，從此所向披靡。修車時，聽師傅說西藏的豐田後懸掛彈簧都是加高的（8至9圈），以適應走爛路，「野狼」彈簧本身不高（6圈半）又趨老化，一顛簸容易擦底。說歸說，八一也買不到的，只有到拉薩再說。教訓：走西藏路，什麼都得加固加強，石頭他們沒出雲南就讓中甸的藏獒把車牌撞落。
    在雅江大峽谷，前保險槓右襯護端給顛掉了，有些難看，但不影響行車，一直到回昆後才換。
    
    在拉薩豐田維修中心，換上了一對8圈半的後彈簧，徹底檢查了一次底盤，換了四個連桿膠套，還被哄著做了次二保……，材料費、工時費，就一個字：貴。在拉薩總共三天時間，在車廠盯著修車就一整天，維修中心出來後在「龜博士」洗濯征塵，再來到布達拉宮廣場「與狼共舞」，留影紀念到此一遊。
    換了彈簧的「野狼」，滿載時PP仍翹著（原來是平塌塌的），蓄勢待發，野性畢露。35L的空油桶在金珠西路與東路之間的岔口附近找了半天才找齊，25--30元/只，品相很差，到新疆後20元全賣了，等於白送。
    離開拉薩時，車頂行李架上綁了六隻油桶，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奔阿里的。這季節能孤車走滇川線進藏就已經夠牛叉的，還要孤車進阿里，呵呵呵。
    
    在珠峰下（西藏最破的路），電瓶顛簸翻報銷徹底熄火了，還走岔了路，困在4800m的山溝裡，沒電搖不上窗，又懶得弄吃的，一夜飢寒交迫熬到天明，靠曲當鄉鄉長的「座駕」東風大卡車一路拖帶才下得山來（路太爛一旦顛熄火又得拖），絨布寺大本營也沒去成，踉踉蹌蹌回到定日縣也沒電瓶可換，只得狂奔260公里一口氣折返日喀則，算是怒江以來的第二次危機。（教訓：電瓶固定要不時檢查，小不查亂大謀啊）
    
    為給「野狼」備足食糧，在拉孜添了一隻桶，過昂仁時給7只後備油桶加滿了油，從車頂移到車箱裡。這時我們車上載油量達到空前絕後的285升，理論上能跑一千多公里，到獅泉河沒問題。豈知走出十里地就發現有三隻油桶滲油，滿車汽油味，難受又危險，只好停下來補漏，用「哥倆好」膠水，弄得十指黑呼呼的幾天都洗不乾淨。補過的油桶還在微滲，好在第二天就把漏桶的油加到油箱了。（教訓：買油桶時要裝油試一試）
    進入阿里後，底盤老在卡噠做響，檢查疑是左前減震器，沒備件，只能硬著頭皮走。公主湖畔左後胎蹭了路邊石塊給扎爆了，換上唯一的備胎，離獅泉河還有400多公里，心中禱告：佛祖保佑別再扎胎。以後直到昆明九千公里路「野狼」很爭氣真的沒再扎胎。進阿里，至少備胎兩隻，別存僥倖，一旦落難，救援成本極高，這是後話。
    
    在獅泉河，又做了次較大的檢修，換了壞的減震器，連桿膠套等，破胎補了，還襯了個內胎，買了只舊胎綁在行李架上。空調製冷壞了，在西藏似乎沒有修的必要。把前後油箱加滿，再備了四桶油，此去新疆葉城1100公里有一半在4500m以上，號稱世界最高公路。
    
    葉城大熱，沒找到修空調的地方，忍到喀什，第一件事就找廠子修空調。檢查：過濾器管子開裂，冷凝器滲漏，只能換了，加冷卻劑。出喀什一天多，在庫爾勒空調管又裂了，過吐魯番那暴熱也只能忍，烏魯木齊再修，一天後又壞，在敦煌又修，一天後再壞，真邪門了！幾天來加冷卻劑的錢超過加油的錢，一賭氣不修了，忍回昆明。（心說了：空調好好的，你能體會八月吐魯番的暴熱？）新藏線下崑崙山時CD機開始出毛病，開始時六隻喇叭不均衡，歌聲有點神經質，進入青海後乾脆「罷工」了。回昆後，竟不治而愈。估計是顛簸導致CD機伺服系統混亂（極端辦法：拆了CD機再進藏）。這些都屬於「肘腋之患」了，雖然有時也讓人心煩意亂。
    
    從烏魯木齊到昆明四千多公里，曾打過把「野狼」交鐵路托運，人坐飛機回昆的主意，烏市鐵路的朋友反饋的信息是：運費1.2萬元，何時到昆不好說，這麼貴，不如咱自已開回去。
    在烏魯木齊換裝回了原來的後懸掛彈簧，一是因為不載後備油桶車的重量減輕許多，二是跑正規公路過彎時車尾不宜過高。
    
    寫到「野狼」，似乎一路都在修理，屢修屢壞。是的，在西部邊疆，每到一個大點的城市，八一、拉薩、日喀則、獅泉河、喀什、烏魯木齊，首要任務就是找車廠維修車輛，排除故障，讓「野狼」恢復常態。西部邊疆路況差，海拔高，自然條件惡劣，維修保障點相距遙遠，凶險的路段上的拋錨，俺很清楚那意味著什麼，不敢心存僥倖。進入內地，心態放鬆了，小毛病就不修了。按理說，豐田車不該有那麼些毛病，竟然都碰上了，剩下就只有一種解釋：西藏路太爛而「野狼」太老，除了有顆「奔騰的心」以外，需要更換的部件太多。
    一路修車花去太多寶貴時間和錢，到烏魯木齊已彈盡糧絕，找了當地的朋友才從修理廠贖回車子。嘿，自駕車出行固然瀟灑，也有代價。
    
    離開三十八天後，滿身泥漿的「野狼」回到昆明，里程表顯示13948km。下午五點半剛進家門，石頭人還在廣東，電話就跟來了，一夥鬼佬要進藏，明早就出發，請我到「久期」去給他們現身說法。
    晚飯後去了那個酒吧，新簇簇五輛雪佛蘭開拓者一水擺開，全掛的是臨牌，聊起來得知，這是美國車商搞的試車兼市場造勢活動，每輛車都配有一個洋技師，只要把車開到拉薩就算完事，坐飛機走人。俺說：去吧，怕什麼，看看門外我那頭「獨狼」那麼慘都回來了，你們群威群膽又有那麼新的車，那麼豪華的技術保障……，說著說著老茶口水就下來了。
    
    中國西部，萬里險阻萬里風光，是汽車和駕車者的大考場，「野狼」能跋山涉水闖過來真不容易。那動輒幾十上百公里的「搓板路」，當地的豐田車也要備足各類配件才敢出趟遠門，惶論我這頭老狼。
    
    在西部無人區，一覺醒來，打火啟動，聽著引擎轟鳴，掛檔，松離合，車輪滾滾向前，人車一體，那感覺踏實極了。雖有前述兩次危機，更多卻是面對各種坡坎險道和不知深淺的河流，我的野狼表現得像一輛M1A1坦克，衝鋒陷陣，一往無前；而在林間小道、草原戈壁，「野狼」像一匹良種賽馬，操控靈活，落步準確，讓俺過足了越野追風的癮。想來世間生物都有靈性，你呵護到位，自有報答。
    
    附記
    1、 在西藏，「野狼」的長途平均油耗是27升/100km，比平時約高百分之五十。開始，我是按高出百分之一百即35升/100km來預測進阿里的油量的。
    2、 「搓板路」：西藏的部分沙土公路，因高寒、乾燥、疾風而形成路面上有規律的橫向凹槽，動輒幾十上百公里。巨顛，還無從閃避，開慢了如蝸行，開快了又恐傷車。震顫令人不勝其煩，當你幾小時都處於不勝其煩時，車離出事就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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