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從泰國旅遊歸來。雖說是出國之旅，可絲毫沒有更多的激動和滿足，僅僅感覺是出去渡了一個假，平安，閒適，當然也有或多或少的花錢太多的心痛。假期還有兩天才結束，照理說該是寫點東西交給驢壇，可總提不起興致。一個純粹花錢的旅行，有什麼值得紀念的呢？
    
    我想起來去年的此時此刻自己正著急地嚮往著獨自到西藏去。而西藏短暫的十天，留給我的激動和滿足，還不僅僅在這過去的一年裡。我曾貼了一張3萬多字的作業在罈子裡，盡情地展示了我獨自去西藏的十天裡經歷的雞毛蒜皮。而事實是，從西藏回來後，我依舊在很長時間裡對那裡的人和事戀戀不忘，對我經歷的情感難以釋懷。
    
    我曾經以為自己的人生會因為這次的獨自旅行而改變。曾以為我會最終因為迷戀西藏而迷戀另外一個人。甚至，我還以為，所謂的「外遇」就是這樣簡單的一次旅行。
    
    事實是，生活依舊按照他應該的軌跡運行。我依舊在這個城市奔忙。西藏依舊遠在夢裡，遠在天邊。而我曾耿耿於懷的一個人，終於成了我心中一個平靜的音符。
    
    
    今年的8月16日，是我到西藏獨自旅行的一年紀念日。為什麼要這麼執著地紀念這一天？因為，同以往任何一次旅行所不同，到西藏去，太令人刻骨銘心了。也許，西藏的神秘，注定了這一次獨自旅行會永遠讓我銘記。
    
    那一天，我認識了他。到西藏之前，我本來約好了伴，可她臨時變卦，讓我突然有些慌不擇路。而必須到西藏的決心又讓我不願放棄。於是，多方打探，終於有朋友向我推薦了他-到西藏後，有困難可以找他，任兄，一個援藏幹部，在西藏十幾年了。
    
    我還記得自己與他第一次通話的情景。我誠惶誠恐地在電話這頭感謝他，請他多多幫忙，他在西藏那頭很爽快地說沒問題，一切都安排好了，儘管過來。放下電話，我在家裡高興得跳起來，太好了！
    
    那天，他因為開會沒能到機場接我。從貢噶機場到拉薩市區的路上，不停地接到他的電話，他很擔心我出了什麼問題，下飛機那麼久了還沒到。在民航局，我們總算接上了頭。我沒有想像過他的樣子，可我的形象倒讓他吃了一驚。後來他告訴我，起初朋友讓他幫忙接待我，他想，敢於獨自到西藏來的女人，不管怎麼說，除了膽量，總該還有些個頭吧。可一見到我，個子那麼嬌小，讓他很感意外。而事實上，後來他執意要陪我到林芝，也全因為我的個子讓他很不放心。
    
    我們還算得上有些一見如故。也許因為我們彼此都經常在外，習慣了與不同類型的人打交道。初次見面，我知道自己應該顯得謙遜一點，所以就一直非常專注地聽他講。而他講的那些關於西藏的故事，本身又非常吸引人，我也就在他的講述中慢慢地貼近西藏。晚餐上，他說陪我到林芝去，我大吃一驚，堅決不同意。他非常固執，我們爭執了很久，後來實在僵持不下他才告訴我，林芝那邊的工布江達地區有一種邪教，專給外來的人投毒的，現在雖然已經很少很少，但總是一種隱患。他擔心我一個人去，萬一有了這樣的遭遇怎麼辦？他這麼一講，我也就不再堅持了。於是，我和他，就這樣開始了我們朝夕共處的日子。
    
    其實現在回想起來，我和他的故事，也就是一般旅途中的常見故事。談不上浪漫動人，也談不上刻骨銘心。嚴格說來，我是一個比較灑脫隨意的女人，與人打交道，非常確信自己的判斷，而且一般不會對陌生人抱有什麼戒心。所以，與他十天的共處，我們彼此都感覺輕鬆愉快。而究竟是什麼糾纏在了我的內心，我後來才明白，就是自己太灑脫太任由思緒飛揚，以至我們之間原本單純的友誼，開始有了莫名其妙的情愫。
    
    往返林芝三天，我們相處得很平靜，也很輕鬆。他為我講了很多自己的西藏經歷，讓我對西藏的崇拜更深沉。而在我心裡，也對這樣一個開朗善良熱情的朋友多了幾分敬重。他大學畢業就來到了西藏，至今13年。這13年裡，他幾乎走遍了西藏除墨脫以外的各個地區，特別是藏北那曲，更是留下了他的青春激情。西藏這個我們旅遊者眼中神秘的地方，在他心中，感覺的是親切。這裡就是他的第二故鄉。
    
    從林芝回拉薩的路上，他告訴我還要與我一道到那曲去。到西藏前原本沒有打算到那曲的，是受他的鼓動，他說沒到那曲，就等於沒到過西藏。於是我才改變行程。但我絕沒有想到他還會願意陪我，所以又是一番爭執。我總覺得這樣讓他陪伴很不好意思，讓他浪費了時間、精力和金錢。我們畢竟萍水相逢，他不用那麼負責的。可他的理由很充分，一是正好雪頓節單位放假，二是他有一個很好的朋友在那曲，正好可以去看看他。我幾乎是軟硬兼施地要麼威脅說如果他去我就不去要麼差點就在哀求他了，可都不管用。他畢竟是地主，我怎麼鬥得過他？末了，還是我妥協，我們又同行了。
    
    也許因為有了幾天愉快相處的基礎，我們一路上的交談也深入了一些。我這才知道他愛人也曾是援藏的，他們一道來到西藏，相識，然後結婚。婚後很快愛人就回到了內地，他一個人繼續在西藏戰鬥。他已經習慣並且熱愛這樣獨自在外的生活，習慣了漂泊。這些年來，一個人在拉薩，看了很多書，也跑了很多路，更結識了很多朋友，日子過得很愉快。而在我想像中他一個人的生活多少會很孤獨寂寞，他卻不這樣認為。孤獨，但絕不寂寞。所以，他不像我們內地很多長期出門在外的人那樣有另外的女人。雖然對這一點我有些懷疑，但並沒有深究。畢竟，在西藏這種自然環境惡劣的地方堅持下來，已經很不簡單了。
    
    到那曲的車上，我昏昏欲睡。而當我醒來才發現，自己已靠著他睡了很久。在車上靠著同伴打瞌睡這樣的故事聽得很多了，而結果也往往雷同。我並不在乎與他有了這樣的「親密接觸」後會有怎樣的故事，因為在西藏那麼聖潔純淨的天空下人哪裡會有什麼非分之想？
    
    在那曲草原一天的歡快至今還感染著我。也是在那一天裡，我們一直都牽著手。在茫茫無際的草原中行走，人的胸懷也會變得博大。那些世俗的禁錮和糾葛，在潔淨的藏北草原無所遁形。我也在心中，簡單地認為，這一切，都是旅途中豐富的經歷。我們之間，不會有別的。
    即使在返回拉薩的那天早上，那曲下著不間斷的小雨，我們倆在城外很遠的一個橋頭堡下等車，我凍得瑟瑟發抖，他將我緊緊抱住，我所感覺到的，也只有溫暖和友愛，而沒有別的。
    
    回到拉薩，已是夜裡12點多了。我們回到曾住過的酒店，卻已客滿。他建議到他家去住下再說，我也沒想別的，反正已經很累了。他的家很簡單，一室一廳，收拾得挺乾淨。因為很晚了，也沒再多聊，我便洗了澡先睡下。因為臥室的陽台上還有一個小床，他讓我睡臥室，我便以為他會睡陽台，所以睡下的時候連門都沒關。那晚睡得很好，算得上是到西藏後睡得最安穩的一覺了。直到早上他叫醒我該到羊湖了，我才知道昨晚他睡的客廳沙發。我們就這樣度過了我們同處一室的第一個晚上，相安無事，直到我離開拉薩。
    
    我一個人到的羊湖。那天在羊湖的感覺很奇怪，總覺得冥冥中有什麼東西拉扯著我。我拚命地搖頭，想忘記什麼，卻總是不由自主地要想到他。進藏以來第一天沒有了他的陪伴，竟感覺失落了很多。雖然羊湖的美景讓我讚歎，但我還是著急地趕回了拉薩。快到拉薩時我給他打電話，他在電話裡責備我現在才跟他聯繫。他打過好多次電話了，要麼不在服務區，要麼已關機，讓他擔心我是不是出了意外。我心裡湧起了感動。
    
    我們再次相見在他的屋裡時，他一下就將我緊緊抱住。那一瞬間，我突然感覺到吃驚，心，也緊張地戰抖起來。一種不詳的預感爬了上來，似乎，我們的友誼就此終結。
    
    可是，依舊什麼都沒發生。他只是告訴我，自己這一天過得神不守舍，老是莫名其妙地對人發脾氣。他對我說他也不知道為什麼。
    
    我知道在他的心裡發生了什麼。而同樣的東西也在不知不覺間在我心頭蔓延。這不是我到西藏想收穫的，我不能這樣離開西藏。於是我執意地要回到酒店去，可他堅決不允許。問他為什麼要這樣阻攔我，他只說，你放心，什麼也不會發生。我們之間，該怎樣，就怎樣，你何必要這樣迴避呢？
    
    我在他家裡留了下來。我們仍舊相安無事地過了兩個晚上。這是讓旁人感覺不可思議的事情，我們居然可以就這樣度過漫漫長夜。在我就要離開西藏的頭一個晚上，他終於向我講述了他的感情和家庭生活。他講了他和妻子的相識和結婚，他們之間沒有感情，過去沒有，現在更沒有。我很奇怪，沒感情怎麼會結合？他說，這就是西藏可能帶給人的生活。兩個孤獨的同齡人很容易結合。而事實是，結婚後，很快有了孩子，妻子很快就有條件回到內地，觀念、生活方式就漸行漸遠，感情自然更加生疏。談離婚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總覺得孩子太小，不應該離婚。於是，就這麼耗著。
    
    我對他突然有了同情。
    
    那天夜裡，我輾轉反側。就要離開這裡，就要與朝夕相處多日的他分開。我們還會有相見的時候嗎？當我們重逢時，還會有這麼快樂這麼坦然嗎？
    
    去往機場的路上，我一直沒有說話。我感覺到自己內心的不捨和彷徨。其實我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呢？我真的在不經意間對一個才認識十天的人動了感情嗎？我堅決地要到西藏來，究竟是鬼使神差，還是命中注定？
    
    候機廳裡，我們的話都很少。都在迴避著什麼。我知道，離開這裡，就必須告別了這段不應該的感情。我們只能是朋友。現在是，以後也是。
    
    他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條哈達。哈達潔白，柔軟，他將它掛在我的脖子上，將我輕擁入懷。我真的想哭，卻不願讓淚水沖破緊閉的情感閘門。我想，就這麼離開吧，不要迷失了我的感情。平靜地來，平靜地走，就讓我們彼此只是互相投影的一片雲。偶然相逢，永遠分離，永遠關注。（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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