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九）他們奔跑，他們靜止
    
    江達到昌都翻越的達瑪拉山是最讓我感到絕望的山。既因為路況，也因為車子破得實在是該淘汰了，任何車都超我們。我有三次之多從車窗裡四下觀望，覺得眼前的山就在剛剛已經翻過了，怎麼又轉了回來？這山怎麼轉不出去了？心裡忽然得到了恐怖的暗示，聯想到那些在某個地方一直奔走卻永遠也走不出去的神秘故事：每逢雨霧天，人們就會在這一帶的山路上看到一輛破舊的班車，沿著山路緩緩行駛。看到一車人都安然自若，我才沒有自認乘坐在一輛永遠行進在朝聖路上的班車。正是在這段路上，他們中的第一個出場了-旱獺。
    
    胖墩墩的旱獺在山腰上一亮相就留給我一個非常性感的背影：肉乎乎的屁股一扭一扭的，短粗的毛腿一下子讓我聯想到那些哈什麼族的少女短褲下邊套到膝蓋的毛襪，初見那種打扮讓我第一次有了自己已經落伍了的感覺，因為我竟然想去問那些MM，短褲加毛襪，到底是冷還是熱呀？
    
    第二位出場的名角是然烏湖畔的鷗。我看它像鷗，究竟是什麼鷗沒本事斷定。當時我正為在河邊石灘上發現的一堆垃圾而氣憤，其中的5、6個EB100膠卷盒表明了這是旅遊者丟棄的，根據生活垃圾的腐爛程度估計，是5月初來訪者的傑作，希望這些廝是驢談的，可以看到我在這打倒他們！沒想到自己的腳步驚起了岸邊的兩隻鷗，飛離寶石藍的湖面，襯入掛雪的山影。呵呵，故意把鳥嚇起來拍照的事決不能做，可是不小心的結果卻沒能被相機利用，心裡還是惋惜了好一會：）在沿湖徒步的路上，我又遇見了，不知道是重逢還是他們的朋友？
    
    在羅布林卡裡我拍到了，兩隻在樹幹上相對而鳴的戴勝。走在林卡的林蔭路上，一隻鳥忽然撲稜稜飛進樹叢，我還以為是北方習見的喜鵲，眼睛跟過去一看原來是一隻標準的和圖譜上長得一模一樣的戴勝，隨後就發現林卡裡最多的鳥幾乎就是它了。我把鏡頭對準草地上的一隻，拉近，正要按快門時它飛走了。身後走來一對藏族父子，看著我笑，走過幾步父親忽然回頭，邊用手指著左邊的樹邊笑著衝我點頭，我抬頭望去看到了那兩隻戴勝，我連忙也衝他們笑著點點頭，都沒敢出聲，怕嚇飛了鳥。
    
    野兔奔跑在拉孜到昂仁路邊的草坡上。最多是在薩嘎到吉隆穿過雅魯藏布江河谷後的山嶺地帶，當時我們是第一輛擺渡過河的車，打擾了無數只野兔的晨練，此刻眼前織出它們來回穿梭公路橫奔的身影。不過那只戶口在拉孜城郊的兔子，讓我在初見驚喜之下顧不得不認識身邊的乘客，拍著人家的胳膊就喊「喂喂野兔野兔」！我想這或許證明了我在本質上是個認為樂趣與人分享便會更加快樂的人吧：）
    
    在桑桑搭上的豐田40不僅沒收我一分錢，司機作為一個老西藏還充當了我的講解員。他教我認識了雪豬，比旱獺要小兩號，更胖，幾乎就是個橢圓的肉球在地面上滾動，可愛得要死。師傅說藏族人都說雪豬的油可以把石頭滴穿！黃羊、黃鴨和黑頸鶴一路上都見到了，阿木錯草原廣闊秀美，黃草接碧浪，沿草中路蜿蜒前行，就像指尖在一件裘皮大衣的毛面上滑動。
    
    帕羊到巴嘎路上的黑頸鶴終於在我的底片上留下了略顯模糊的倩影。並不需要太長的焦距，因為他們就在路邊不遠處的草地上，車過他們連動都不動一下，不禁讓我想起在鄱陽湖觀鳥時鶴們最先機警的飛離，或許在這裡它們才覺得安全吧。在由車頭到後窗的瞬間，這一對鶴是靜止的，感覺它們的脖子或許彎了彎、扭動了一下吧，但我分不清了，是我轉動了脖子來看它還是它晃動黑頸悠閒四顧。遠處是從仲巴開始連綿起伏在南方地平線上的喜馬拉雅山脈，山下是千里連綿的好牧場。
    
    山鼠是一路上最常見的動物，也不知道它是不是叫這個名，反正就是那種山坡、草地上到處都是它們的洞口、它們在一個個洞口裡鑽進鑽出時而露一個肥屁股時而露一小臉的動物。走到即烏我終於被與它的頻頻相遇感動得產生了想法，想起了那部捷克的動畫片《鼴鼠的故事》，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部動畫片。小鼴鼠在片子裡從不說話，總是用配合手勢的不同的吱吱聲表達心情，笑起來身上肥肉也會跟著得意的直顫。沉默的情節，小人物的幽默，當時不覺得如何動心，或許因為自己還小吧，此時回味無盡、無卡通可比呀。那是我的童年。
    
    聖湖畔的早晨我見到了一種比麻雀要聰明的麻雀，呵呵，長得像麻雀，但比麻雀大。麻雀只會蹦，這種鳥竟然會走，於是我斷定它的大腦是分瓣的：）它走起路來就像一個中世紀的貴婦人，當然是很老那種，顫微微的走到我的腳邊，不飛走。哎，能得到一隻動物的信任，感覺真的不錯呀。
    
    在路上我繼續與動物相遇，包括：和納木那尼雪山一起倒影在聖湖中的水鳥，普蘭路上站立在三重雲中露射出的天光下的羚羊；轉山路上扑打在冰河旁的黑紅翅的小鳥和遠處被藏族老鄉稱為「塔子」（發音大致如此）的外形象狗的走獸；回程到仲巴前在公路上與我們的車競跑了幾百米的一隻狼，如果沒有看到你不會相信：一隻狼奔跑起來比一隻狗要漂亮多少啊！
    
    不細說了，音箱裡傳來鄭均新歌：夜空的花閃落在你身後，幸福了我很久。西藏是什麼，今日就幸福我到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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