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悠閒的日子
    
    我想寫西藏，卻無從著手，躊躇了一番，決定從在拉薩城漫無目的的閒逛開始。
    
    我是冬天到的西藏。住在八廊學。每天干的最多的事就是到街對面的網吧上網。
    
    一直想去西藏，但不願匆忙地去，恰巧12月初辭了職，就一屁股飛到了拉薩。一路上機翼下都是綿延的雪山，接著飛機降低高度，看見了一條碧綠的帶子，有水鳥在後面上優美掠過，我以為這就是拉薩河了。後來再打聽，才知道是雅魯藏布。印象中的雅魯藏布是一條白浪洶湧、劈山斷岳的河，沒料到他也會有溫柔的時候。
    
    下得飛機，高原的燦爛陽光劈頭蓋臉就裹住了我，有風涼涼地撞我的臉，天藍得不見底，彷彿和2小時以前的灰濛濛的成都是不同的星球，樂得我在候行李的地方旁若無人地手舞足蹈，高聲亂唱。之所以這麼寫，是要大家明白第一印象很大成都上會主宰以後整個旅程。
    
    好了，回頭說我的閒逛吧。
    
    網吧的老闆是個藏人，隔壁的布莊也是他的生意。網吧裡掛了一幅十三世班禪的象。問他為什麼不掛達賴的象，他笑而不語。老闆的小孩也會在網吧裡寫作業，我探過頭去看，還有些難度，問要不要我幫忙，小女孩也羞澀地不語。
    
    行到街上，按朋友所托找到了小昭寺旁的無量壽佛寺，把張照片交給了其中一個喇嘛後就出來了。看見4個年青喇嘛在路邊化緣，還沒等我在他們的缽中放好錢，立時一群小乞丐們就圍了過來。我撥開一排黑黑的小手，留下身後一串「古起、古起」聲，快步而逃。有個小子特有恆心，緊追不捨，我突然轉過身去，打個手勢讓他過來，然後走到一個小攤上稱了2塊錢包著漂亮金箔的糖，小子把糖果包雙手摟在胸口前，臉一扭脖子朝天一仰，給了我一個高原陽光般的幸福笑容，我也衝他來個鬼臉。這是我最愉快的一次施捨了。
    
    實際上大部分時候和拉薩的小乞丐們打交道都不覺煩，要點是每天多換些一毛錢的角票，他們就會很開心了。記住一定要跟他們說「hello」，反正他們每回都是這樣和我打招呼的。
    
    說閒逛就不能不說大昭寺，這是我去的第二多的地方。冬天的大昭寺廣場少有遊客，多是山裡來的服飾各異的轉經人，而我照例是坐在昭寺門口那燒香火的白塔邊曬下午的太陽。我盯著一大片不斷磕長頭的人看，也有一個7、8歲左右的小傢伙不住盯著我看。她媽媽在旁邊專心地磕頭，她卻磕一個頭轉身朝我笑一下，臉上變換著各式羞澀地表情，眼睛晶晶亮，臉上黑紅黑紅的。我打手勢批評她，要她專心磕頭，她卻笑得更甜了，接著竟然頭也不磕了，卻在磕頭的人群中跑來跑去，迂迴向我靠近。讓她過來，知道了她叫央金，買了條哈達，給她繫上。小丫頭真漂亮。
    
    北京路犛牛賓館對面有家酒吧叫岡拉梅朵，藏語雪蓮的意思。我常去裡面來份蔬菜色拉尼泊爾炒飯什麼的。老闆北京人，暱稱一碗，手下的幾個夥計尼泊爾人錫金人都有。尼泊爾人的女朋友倒是藏人，非常漂亮（真心地說），和她搭了腔，混到了一個藏人名字扎西郎傑，朗傑在藏語裡指鷹，到和我網上綽號倒有些緣分。
    
    一碗最喜歡端一大茶缸，裡面泡著不知是什麼的祖傳秘方，在一個角落裡啥都不干地冥思苦想。還有一個女老闆也是北京人，快樂悲傷時哭時笑真情率性的那種（如得罪了網上哪位千萬別踢我）。有一天正和他們的聊天，有一個很帥的小伙子走了進來，見我們說說笑笑的，就要加入我們。小伙子自稱成都人，剛從珠穆郎瑪回來，然後聲音梗澀地說去年的冬天他和女朋友一起來拉薩，而今年他只能孑然一人地上珠峰。我和一碗趕緊開解他，當然中間一一列舉了女人是禍水的所有道理，氣得女老闆中途退場。
    
    聖誕夜那晚，我拎著一個紅酒瓶在岡拉梅朵到處亂逛，不時和老外喝一杯，和內賓喝一杯，和一碗喝一杯。碰上一香港人，又把我拉到裡間喝酒。和別人喝酒我不敢，和香港人喝酒我膽氣似天高，第一杯就灌下去一茶缸。酒瓶很快就見了底，香港人絲毫沒有再要酒的意思，我就眼睛盯上了旁邊喧嘩的一群藏人。很自然地就在他們的桌邊混了個位置，然後開始蹭酒喝。聽他們自我介紹，居然自詡西藏最有才華的畫家今天都在這兒－－不過他們掛在酒吧裡賣的畫大多很棒。我右手邊的小伙子很帥，名字記不住了，姑且稱他為多吉吧。他時而吉它，時而繪聲繪色地邊扭邊唱，時而和我撞杯喝酒－－記不住酒的名字，但並不烈。多吉說他喜歡我，因為我喝酒不像大多數漢人。亂唱亂嚷地干了 十幾杯後，已經12點了，我又離席晃到了樓上，樓上只有一藏族小伙和3個（2個？）藏族姑娘在喝，我靠一首歌一瓶啤酒加上一個優雅地半跪就融進去了。只記得上樓前交代我朋友的最後一句話：要是我喝醉了，記得幫我付酒錢。
    
    據說那天晚上，多吉後來喝醉了，跑到隔壁桌調戲香港人中間的女孩（這小子我在的時候就在調戲旁邊的人），他的朋友丹真上去幫忙，卻被他頭上來了一酒瓶。接著我在樓上，看見了街面紛飛的玻璃片，和「我要殺死你」的叫喊。那時我的酒勁已經過去，趕緊下樓，只見丹真手捂著頭，然後把一個血手印按在牆上，一碗在後面輕輕地摟著丹真的腰，丹真溫柔地說：「別攔著我，我是康巴人，康巴人的恥辱是要用血來洗清的！」然後從桌上拽起一個空酒瓶，在桌沿上敲破了，對虛空亂刺。我喝了人家的酒，不能不講義氣，怕他們出事，趕緊一個抓住丹真的手，一個把多吉塞進了出租車。丹真還上躥下跳地要尋多吉，我和一碗花了一個多小時，才讓酒後的丹真安靜下來。
    
    從此我和一碗成了戰友。據一碗說，過了幾天，多吉和丹真又一塊來了酒吧，為那天晚上砸懷的東西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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