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三
    古格王朝的回憶
    
    每個去過古格的朋友都告訴我說，古格是孤獨的。孤獨於我而言，曾相當於雨夜啼月的杜鵑，日暮山路上的雪影，落花飄落時的鐘聲，所以我接近它的時候，心裡是帶著一絲絲的憐惜的。
    
    數百里的群山圍繞，車行道路的周圍都是成片成片成堵成堵的土壁，怪狀萬千。極目之處的泥峰土巒在光與影的折疊中，更是透著神秘和誘惑，儼然在提醒我所去的是一個遙遠的國度，不必帶著從前的記憶上路。像泉河帶著渾濁的泥漿湍急的流淌在河谷裡，溫柔而悲涼，竟隱隱讓我聽到有些嗚咽的聲音。我知道，這裡面一定是有些故事的，它一路的，引領我去見古格。
    
    我想我是要淹死在古格的凝視當中了，當它沉默地、寧靜地立在我的面前的時候，當它展開給我看它身上參差錯落的傷痕的時候，當它仰天無言英雄的末路的時候，我是被古格的深深歎息所擦傷的女子，除了憂傷，還是憂傷。
    
    依山疊起的殘牆斷垣上，仍然看得見古格的遺宮洞穴，山頂的土山崖也猶存直入雲天的磅礡氣勢。沒有人能夠確切地告訴我，它在這裡已經多少年；也沒有人能夠確切告訴我，它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可以令它嘎然中止了戰鬥，從此不再醒來。王朝裡眩目多姿的佛繪圖畫如今不再滿目生輝，銅鑼銀號鐵矛金戈如今不再驚天動地。每一個黃昏和每一個清晨，荒野中聆聽風聲的，等待陽光的，都只是古格自己。它那樣固執而沉默的、不理會風坍雨蝕的等待在那裡。
    千百年前，它在這裡，千百年後，它會否還在這裡？它在等待什麼？在等待一個聽故事的人嗎？聽它逝去的輝煌，曾經的愛情？
    
    「我們奔奔波波，悲悲樂樂，自己嬉戲人生，追求成功。我們把童年拋了，把青春拋了，去換取一個名叫成就的東西；我們把父母拋了，把自己拋了，去尋找一個名叫愛情的東西。我們累極的時候乞求平靜，平靜的時候才為昨天而哭泣。」
    
    塵土紛紛，時間的長河中，我的眼淚又將在哪裡？
    
    站在對面的山頭，看著古格，看著陽光淡淡的金色慢慢遍佈整個山體，我突然想，這就是「回憶」啊，自始至終，都是我們拋棄了它，而它卻從未離開過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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