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江采芙蓉之三 在極地反應
    
    SPRING給我來個了MAIL，問我杭州哪裡可以買紅景天和藏紅花，那個意思就是要上西藏了吧？正經說去到西藏的時候，心裡咯登一下跳出來的經常是「高原反應」四個字。不過以前都是看的多聽的多，拿著當個笑話或者談資，等到自己真的要去了，似乎最需要對付的就是這四個字了。和所有初上西藏的人一樣，那時候我也滿世界地找資料，亂查了一遍庫存，完了沒有發現什麼建設性的建議，倒是在QQ上和音樂啤酒聊天的時候，從她那裡騙來了一袋紅景天。結果在高原上沒喝完。被SPRING一提醒，我連忙去冰箱裡翻了一會兒，竟然沒有找出來，真是對不起啤酒了。出發之前看見了六斤的帖子，不厭其詳地解釋了高原反應的機制和對抗手段，到底是醫生的專業言語，不過結論好像是基本上吃什麼藥都不太解決問題，尤其是藏藥和中藥。
    
    雖然這樣被六斤打擊了一把，真正上高原的時候，對於反應的問題我還是不夠緊張，似乎對於自己的體質有過分盲目的自信。不知道這自信從哪裡來的，不過很顯然，來得有些道理，因為到拉薩的頭一天我就沒有按攻略們上說的那樣好好休息，直接溜躂到小二的店裡去了，結果也還是活蹦亂跳的。度過了滿地亂走的三天以後，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對物理海拔比較遲鈍的人，看著醬瓜和FRANK也正逐漸從頭一天的萎靡不振中恢復過來，我們就急匆匆地決定上納木錯了。
    
    從拉薩走出的那一刻才算是真正開始在西藏的旅行吧？整個新鮮的世界活潑潑地直往眼睛中擠過來，從天空到草地，一切都有足夠驚歎和讚美的理由。不過這樣的階段不能持續很久，有時候我奇怪是不是人就是那麼容易適應環境的動物，從歡呼雀躍到大喘氣「真美啊！」然後壓縮成簡潔有力的「看！」，離開拉薩5個小時以後，從林周的田園畫卷裡奔馳出來的我們把遲鈍的注意力僅僅集中在海拔上。「貴桑師傅，這裡有多高啊？」貴桑師傅很尷尬，像所有在西藏惡劣的路況條件下行車的司機一樣，他大概只知道自己走在今天行程的哪一段而不會關心自己離海平面有多高。他咳了一下，「恩」，他習慣地說，然後照例是長長的沉默，我們以為得不到回答的時候聽見一句「下面的山口是4500多。。。。。。」車廂裡的氣氛一時都有點緊張了。小任和老韓是從青藏線上來的自然沒什麼，我們可只是在3600的拉薩晃蕩了三天。
    
    漸漸發現司機們在過山口的時候喜歡把車停下小息，過那個4500的山口時我們可什麼都不知道，不僅翻山越嶺地尋找方便的場所（誇張了）還很興奮地拍照留念，那意思是「看看，我都到這麼高了，還活著哪！」後來我發現在山口照的所有相片都顯得極度愚蠢，不過還是樂此不疲。在這個山口FRANK在我們要求下往山上跑了100多米拍集體照，回到車上以後他的臉色開始發灰，「頭疼。」他低聲說，然後就從我們的談話中消失了。第二個開始表現脆弱的是醬瓜，很奇怪她是在我們的車掉到溝裡以後才憔悴不堪，做了一個活生生的高原反應緩發的標本。儘管有反應的人只是車裡的少數，出門時歡天喜地的氣氛卻被削弱不少。當然這個事情也很難說，通常在那種顛簸的道路上行進了8、9 個小時以後，再要保持興奮也真是一項重擔。對於我來說，除了因為行程顯而易見的耽擱（翻車和低速）帶來的焦躁，一份得意卻險惡地生長起來。「嘿嘿。」我在心裡暗笑，「我的身體怎麼那麼棒啊？！上了高原就沒歇著可一直都是那麼矍鑠！」恬不知恥地在心裡猛誇自己。只要有兩個以上的人在，暗中的對比就一定無法迴避，不管這種比較是多麼的無聊。我的虛榮心在翻越去納木錯要經過的最後一個山口處到達了頂點：前頭一個老外包的巡洋艦壞在上山路上，偏巧和我們編隊同行的另一個車的司機是個活雷峰，下車幫著修，這下大家就一起堵在了4、5000海拔的山路上。修了一個多小時以後，小任的臉色也不好看了，醬瓜和FRANK就更不用說，而我還能P顛P顛地跑去幫那些老外一起推車。「一，二」我喊著號子，滿頭大汗地推著車，覺得自己幾乎是TERMINATER再世。到山口看見石碑上寫明是5200的海拔，頓時自信的一塌糊塗，打算和他們商量去珠峰的時候住朗木寺。
    
    儘管到納木錯已經是晚上8點半的樣子，太陽還是很好的掛在天上，大家都鬆了一口氣。這一路耽擱下來我們最擔心的就是趕不上看落日。小二店裡那個畫家對我們說「到納木錯就是看看日落日出，完了就該回來了。」其實在7點左右就到達山口，遠遠望見納木錯在西偏的太陽光裡散發出耀眼的銀色光輝，心中滿是歡喜。一大半自然是因為看見了聖湖，還真是美的不可方物，一小半卻是因為今天這漫長的旅程終於也要結束了，尤其是反應著的這兩位，恨不得現在就抱著被子開始呼呼。不料看著扎西半島，我們在泥濘的草地上還是走了1個半鐘頭，急得我呦！覺得嘴上就要長出泡泡來。可不管怎麼樣，終於到了，而且還能看見明媚的西斜陽光，一路的辛苦也都不值一提啦！
    
    在路上就一直擔心，因為只看見不斷有車從身邊進去，卻不見出來的車輛，還是一水的西藏旅遊的巡洋艦，扎西半島那小地方能住的下那麼多人嗎？到了一看，果然只剩兩間平房，當即乘另一車鬼子顧慮條件太差時拿下一間。後來我覺得很奇怪，其實前頭的大牛毛帳篷是很空的，還點著篝火，暖和呢！我們就不知道怎麼一點沒覺得那裡也可以住人，只是在擁擠的三人房裡又塞進兩張床，這下這房間只有一張課桌的位置了（沒錯，是課桌不是茶几）。能度過這個晚上就行，我們根本沒有考慮後頭的問題，放下大包，拿了相機和攝像機就往湖邊跑。
    
    我們到達的時間正好，太陽在下山，開始是慢慢地一路走著，後來忽然就不見了。湖對面遠遠的一條雪線是念青唐古拉的諸峰，在餘輝裡明亮地閃爍，像是有著生命的精靈。而這個大湖，像海一樣地呼吸著，把一個一個清澈碧藍的浪頭送到岸邊，在卵石的海灘上撞擊成粉末。我可以聽見波浪和風的聲音混合在一起，非常響，非常涼，完完全全就是大海的樣子。初見神湖，我是激動的，幾乎是迫切地相信這大湖有著神奇的力量。看著清得讓人心醉的波浪捲著細碎的海草和沙石在腳下退卻，很難相信這是一個鹹水的湖泊，我伸出手去撫摩它，涼啊！涼得我的頭都痛了起來。穿著涼鞋的腳猶豫地在水邊試探了一兩下，就徹底放棄了在湖中走動的念頭，這時我不無遺憾地想起那條跋山涉水坐著飛機上來的遊泳褲。看著在扎西半島那個岬角上的外國MM曬著日光浴，我們也急匆匆地走到那金黃的顏色裡面去。為了取景的緣故，我沒有戴墨鏡。可下山的太陽，它的光線不但有著很強的方向性，並且猛烈而強悍。我在那陽光裡瞥了光華流轉的湖面兩眼，淚水就不能抑制地洶湧而出，即使是躲在取景器的後面，也不能削減眼睛裡那種刺痛和酸楚的感覺。以後的時間我就只能站在半島山崖的陰影盡可能地捕捉每分鐘都在變幻的光影，用我流淚不止的眼睛和兔子送給我的RVP。太陽下山以後的光彩是最動人的，所有紅色系列的變種都以最精緻和輝煌的方式以秒為單位地流動和跳躍，然後，天終於黑了。
    
    我們都累了，這一天顛簸的旅程，可是要先吃飯。高原上的水是不開的，這點知識我們在中學裡就知道，所以用這水泡出來的方便面有點不清不楚的遲鈍，並且我也沒辦法融化軍用豬肉罐頭裡雪白的油脂。大家食慾不振地草草解決晚餐後立刻紛紛顯示出疲憊的顏色，我無限遺憾地望著剩了一半的肥肉罐頭，「你們真不吃？真不吃？那我都吃掉了。」後來我一直都認為是那半個肉罐頭壞的事，因為在放下罐頭的一剎那我就回憶起巨大的油膩，為了彌補我趕緊喝了一大杯龍井-------無濟於事。伴隨著胃部不適而來的是眼睛的灼傷、推車時的喘氣，那些過去了的不適一下就又都跳了出來和我做對。「我真吃多了。。。。。。」我呻吟著。「你帶胃藥了嗎？」醬瓜搖頭，「我帶了速效救心丸。」她的臉色很不好看，應該是吃救心丸的模樣，不過我想我的臉色一定更不好看，因為在拉薩輕裝時她說將帶齊所有的必須藥品我才放棄自己的藥品包的。「你你你！」沒法教育她，都氣糊塗了。FRANK 翁聲翁氣地說：「睡吧！」好，也只有睡覺了，反正也沒藥吃，屋子是滿的，我的床在最外面，我得給大家讓道讓大家爬上床去。記得小二提醒我在納木錯要蓋著所有的御寒物品入睡，這讓我忍不住猜測他在這裡遭受過巨大的折磨，我甚至可以想像出他是怎麼看著溫度計驟然掉到零下N度的。為了避免夜晚的進一步不適，我的裝備是：兩件抓絨衣、零下15度的羽絨睡袋、兩條被子，完了還意猶未盡地把衝鋒衣蓋在上頭。實踐證明這是我關鍵時刻總是決策錯誤的又一次經驗。
    
    大概過了兩個鐘頭那麼久，我還是覺得渾身都不舒服，按亮手錶來看，原來才半個鐘頭。屋子裡只能聽見彼此沉重的呼吸聲，不知道誰睡著了。大汗淋漓，我悄悄把被子掀掉一條。醬瓜問：「還沒睡哪？」「沒！你怎麼？」「早搏了。」她虛弱的聲音。「我也不行！」FRANK痛苦地說，「頭痛的要死了。」「嗯，有點不舒服。」老韓居然也這樣說。原來大家都沒睡。齊聲歎了口氣，可是好像都沒興趣繼續交談。我就那麼躺著，目光炯炯地盯著屋頂，聽見自己胸腔裡的跳動越來越沉重越來越快。實在是緊張，我又掀掉了一層被子，可是還是覺得胸口壓了塊大石頭。努力嘗試著測心跳，很難集中注意力，估計是160吧！「睡過去！」我命令自己，不知道有沒有成功，記不清楚了，只是有段時間的記憶空白。再次無可忍受地把睡袋拉鏈扯開的時候，我的心跳幾乎是耳朵裡唯一的聲音，呼吸成了效率低下的肌肉運動，頭痛得像要裂開。「MMD，」我憤怒地想，早知道會這樣我白天就不那麼活潑了，偏巧還就是今天沒喝紅景天。慢慢聽見的多了一點，是FRANK和老韓風箱一樣的喘氣，醬瓜那裡奇怪的響動，很辛苦地抬頭去看，她趴在窗口不知道做什麼，那剪影嚇我一跳。「做什麼啊？」我問。她很低聲地回答：「不行了，呼吸不了，幫我開窗。」集中了一些意志，我才能起身挪到窗邊，原來是個小插銷，她居然也拔不起來，我真是害怕了。推開窗戶，兩個人都向被外面的新鮮空氣打了一跟頭，一下子連呼吸也忘記了，然後是貪婪地大口呼吸，雖然還是不夠用，可那種冰涼的感覺進入肺部還是要舒服很多。回到床上，我還是不能睡，翻一個身都會讓心跳加速到200多。每一秒種的生命似乎都是在掙扎著度過。再看手錶，天啊，才三點。什麼時候才能天亮呢？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天亮，但是我知道，天亮了就會好，一切都會好的。「把門打開吧。」醬瓜說，「這房間缺氧太厲害了。」我們睡前關了門，為了保暖和奇怪的安全考慮。我起來開門，猶豫了一下是不是該讓門一直開著，但是心幾乎跳出了我的喉嚨，我索性走了出去--------我相信自己再那麼睡下去一定會死掉了。坐在門口的大石塊上，雖然只穿著單衣，我沒覺得寒冷，只是用力大聲地呼吸，鼻子和嘴巴一起進行，這樣的感覺輕鬆一點。我看見大地和山崖都是銀白的，不遠的大湖也是銀白的，我的皮膚也是銀白的。我沒有能夠抬起頭去看遠處的山脈和深邃的天幕，因為這個動作要耗費巨大的體力。我也沒有能記得那晚上的銀色光澤是來自月亮還是星星雖然我一相情願地認為那是星光的顏色。我就記得自己坐在那個美好的星夜裡大聲呼吸，什麼別的時期也不能做。不知道過了多久，醬瓜也出來了，她肯定地重複：「裡面一定很缺氧。」然後和我一樣用力呼吸。我多少恢復過來了一點的神智不由羨慕在那裡昏睡的三個人了。不知道在那裡坐了多久，終於覺得好受了些，連忙互相提醒進房休息，不敢著涼，「高原不可以感冒」這個古訓算是深入骨髓。躺在床上，我用力把頭伸向洞開的門口。只要天亮就安全了，我喃喃地說，居然就這樣睡著了，FINALLY。
    
    天是幾點亮的？不清楚，但是我這輩子也沒有那麼利落地起過床。7點多就一竄而起，在屋子外頭來回溜躂了幾圈，揉搓著腦袋，終於發現反應已經悄悄退去了。我就知道高原反應對我不是什麼大問題，呵呵。神采奕奕地拿了相機往湖邊跑，好大風啊！納木錯的浪頭一個追一個的快跑著呢。拍了日出和湖邊早起的MM，在半月堤懶散地踱著步，看見炊煙從平房前的帳篷裡升起。遠遠地，FRANK從湖邊走來，他要告訴我，他打算取消下面的一切行程馬上回家。看來這一夜的沉睡，代價是沉重的。
    
    
    
    好久前作的片子,將就看看 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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