５．１８ 零公里處作別西藏
    
    里程：377公里 時間：11小時
    行程：三十里營房──葉城（北緯37度52.65分 東經77度08.04分 海拔1350米）
    
    　　從三十里營房出來，翻越了兩個大阪：黑恰大阪和麻扎大阪。雖都是冰大阪，海拔均在4900米以上，但因時值五月中旬，山路上已無冰雪，又因我們乃從高往低走下來，所以並不覺有多艱險。道路雖仍崎嶇狹窄，山勢比之西藏的高山已是緩和得多了，幾乎在不知不覺中就翻過了這些大阪。令人遺憾的卻是在麻扎，我們與世界第二高峰──喬戈裡峰（海拔8611米）擦肩而過。喬戈裡峰屬喀喇崑崙山脈，自麻扎兵站往西幾十公里便可到它腳下，但我們已被這「搓板路」折騰得夠嗆，只想能快些到葉城，所以就此與它錯過。
    　　最後一個大阪是阿卡孜大阪，又名庫地大阪，海拔較低，僅3000多米。過了庫地大阪，山勢陡降，一路下坡，海拔在數十公里間竟降了1000多米！我突然悟出為何跑路的人說起新藏線就搖頭。自新疆零海拔（吐魯番甚至是負海拔）出來，到葉城不過1000多米，陡然上至3000多米，此後便一直攀升，在短短兩天時間內便達最高處──5400米的界山大阪，就一般人來說確難承受。而我們卻是逆著走過來，從5400米處往低處走，當然不會產生高原反應。
    　　隨著海拔的降低，氣溫在逐漸地升高。又看到了在路邊放牧的牧民，長相和服飾與藏族的牧民卻已是截然不同。──壓得低低的鴨舌帽，帽簷下是濃黑的眉毛、深陷的眼眶，深幽的眼神在我看來總有些憂鬱和哀傷，高挺的鼻樑則使得他們看上去完全是異族，竟讓我想起電影《教父》中西西里島上的牧羊人。而他們所牧的也不再是山羊，卻是綿羊了。有趣的是，僅隔了一道山脈，人的長相竟會相去甚遠。西藏以喜馬拉雅山脈與印度和尼泊爾相隔，以崑崙山脈與新疆相隔，而藏族、維族、印度人及尼泊爾人的五官，雖都有較深的輪廓，但給人的感覺卻是完全不同。藏族人臉上的線條，較之其餘三個種族的人來說，顯得堅硬，似乎是用了雕塑刀重重地刻出來的，而維族、印度人和尼泊爾人的臉部線條卻是要柔和得多了。
    　　從最後一座山裡鑽出來，兩旁的景觀也變化了：路邊出現了大片沙化的土地，空氣變得炎熱而乾燥，車後是一道滾滾沙塵。前方遠遠地，一條黝黑的長龍出現在我們的視野。平坦、筆直，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光，在四周灰色沙土的映襯下，顯得分外鮮明。那是一條柏油路！是一條我們闊別了十餘天的柏油路！
    　　車輪穩穩地躍了上去，四周突然靜了下來，再沒有車子在顛簸時發出的巨大異響。我們不自覺地同時歡呼了一聲，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卻有千百種滋味在此時湧上心頭。──自拉薩出發，在坑坑窪窪的「搓板路」上行駛了3350公里，歷時16天後，在離葉城還有93公里的地方，我們終於又回到了柏油路上，車子頓如脫了韁的野馬輕快地奔跑起來。我想起了在珠峰絨布寺遇到的那位攝影家對我說的話：到了新疆，就只嫌車子不夠快！而此刻我卻想它能慢一些，再慢一些，因為此一去離城市越來越近，而離西藏卻越來越遠了。
    　　晚上九點到達葉城，天色仍明，殘陽似火，我們卻已行到了新藏公路的零公里處，行到了219國道的起點。至此，我們走過了阿里，走過了西藏。我輕輕地合上那本已有些殘破的《西藏自治區地圖冊》，把它放進我的背囊，連同我關於西藏的全部記憶一齊帶回去。
    
    　　僅學過兩句藏語。──「扎西德勒」，意為「吉祥如意」，可作為見面時的問候語；「突基切」，意為「謝謝」。憑著這兩句話我們走過了西藏。見到藏民時，我們雙手合十道一聲「扎西德勒」，幫助了我們的藏民，對他說一聲「突基切」。至於「再見」，我們沒有學。匆匆，太匆匆呵！對這塊土地，我還沒有看夠，我還不知道怎樣去說，卻已是難以忘記了。
    　　終於還是到了別離的時刻，我仍是不得不說這一句：
    　　再見！西藏！讓我也只對你揮一揮衣袖。靜靜地來，又靜靜地去，我帶不走你每一片雲彩，卻已將我的足印留在了你的懷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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