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01/06/29
    
    昨晚的夜空中一片星光燦爛。
    找地方搭帳篷時我是堅決不同意在縣城內搭的（個中理由不用細說）。無奈何黑燈瞎火，身上又背著笨重的大包，到處亂逛了一通，飢餓疲勞寒冷一齊湧來，便再也沒有了什麼脾氣。
    由於天氣晴朗，搭帳篷時沒有打地樁釘風扣。但天氣也並非風平浪靜。偶有微風吹過，帳篷的外尼龍巾擦在地上便沙沙作響，我在睡在帳篷裡就老覺得外面有人在掀帳篷。於是一整夜的不踏實。
    一大早天濛濛亮，被狗叫聲驚醒，想起了藏北牧區兇猛的大狗，又是一冷汗。蜷在睡袋中一動不敢動，生怕那只不遠處的狗看見了這個會動的顏色鮮艷的大怪物，衝上來便會瘋狂嘶咬。
    頭也疼得厲害，又不敢動彈，說實話，極其難受。
    過了一會兒，彷彿聽到那只脖子上拴了小鈴鐺的狗跑了過來，鈴鐺聲由遠及近，我躺在睡袋中眼睛睜得大大的，心跳也隨之由慢及快。
    那狗在帳篷跟前不知轉了幾圈，不停的東嗅嗅西嗅嗅。
    又過了一會兒，沒有了狗的動靜，不知它還在不在附近。聽見有人在井中打水的聲音，有人走路的腳步聲。這些腳步聲到了我們的帳篷跟前總要停下來一會兒，然後再走遠。
    我感覺我們就像是動物園內的什麼怪物在這樣被展覽著。
    
    不知哪兒又來了一幫小孩，在不遠處不停的念著什麼，不知是在念什麼玩意兒，反正我是一個字也聽不懂。他們念出的聲調只有兩種，一高一低，而且似乎還有回音。好像是在背課文，更像是在唸經。
    可比我讀書時用功。
    天亮了。
    聽到羊子已起來，還在和人說著什麼。看來狗的威脅已經不存在。
    我迫不急待的鑽出了帳篷。羊子拿著自己的牙刷不知從哪兒要了水正在刷牙，身旁圍了一群小孩在看。這傢伙真厲害，我現在才發現他昨晚跟本沒搭帳篷，在那法院門口的石梯上睡了一晚。而且他還不怕被狗咬。
    地面上水坑中的水結了冰，我們的帳篷外壁則結上了一層潔白的霜。收帳篷時發現帳篷內壁中的水珠也被凍成了冰珠。我居然在這樣的環境下露營了一夜。
    太陽出來了。青藏高原上的陽光一大早就變得明晃晃的很是刺眼，天空藍藍的，沒有一絲雲彩。透過屋頂很容易的能看到藏北那特有的、平緩的、綠油油的小山丘。將帳篷抬到陽光下，卻怎麼也不像昨天在玉珠峰下時，帳篷很快就會被曬乾。
    我的睡袋不是羽絨的，於是費了半天的勁，卻不能將之收進它的小套中，而我此時又是大口的喘著氣，坐在地上，似乎再也動彈不了。最後在他倆的幫助下，好不容易才收拾好東西。
    收拾東西時旁邊站了個黑呼呼的人，看不出來是藏人還是漢人，一直盯著我們看，看得我心裡直發毛。
    
    在縣城中的一家小飯館中的早飯。羊子說他的頭痛得歷害，今天不能再行動，必須得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他最先吃完，然後一個人出門找旅館去了。我的頭也挺痛，但還是稀里嘩啦吃了不少稀飯包子，然後再吃了顆藥。
    在飯館時有不少當地人也進來吃早飯，他們進來時總要象發現了什麼怪物似的把我們從頭到尾的打量半天，偶而還要小聲的議論幾句。
    羊子回來時說那間電信招待所要到九點半才開門，他又像昨天夜裡那樣叫了半天的門都不開，沒準兒那裡的服務員還在睡大覺呢。後來一打聽，那電信招待所的三人間要每人40塊，那一間房就得120了，而且也不講價。當即便放棄住那裡。而那家什麼「安多賓館」，我們就是在大白天也沒找到從哪兒上去。
    在縣城邊上的小橋附近時，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警笛聲，回頭一看，卻是一隊武警押了一車犯人正在遊街。待車走近了分明看到那一車的犯人是清一色的年輕藏民，個個胸前掛著一大牌，上面寫著「盜竊嫌疑犯」、「搶劫嫌疑犯」……，我不由想起了今早收東西時一旁一直打量我們的那人。再一次心裡發毛，看來這裡也不是什麼純潔的聖地。
    
    走出縣城，來到公路邊，昨夜燈火通明的地方果然是不少的修車鋪，當然也有很多的飯館，大多是川菜。住的地方也有，路邊就有一家招待所，看上去很破，估計也不會太貴。招待所的大門口有一大坑，裡面積滿了泥水。登記室就在水坑旁，值班人員看上去是一個藏人。這裡的四人間每床15塊，我們給砍到13塊。
    這是一家藏民開的招待所。打開房間門，很大一股酥油味便撲鼻而來。房間內靠牆擠滿了四張床，床上的被褥已經黑得有些發亮。屋正中有一個燒干牛糞取暖的火爐，爐子上有一根通煙的管道從黑呼呼的天花板上穿了出去。門口處有一大鐵皮箱，裡面是滿滿的一箱干牛糞。到了這個地步，誰也顧不了那麼多，東西放好後，往床上一躺，再也不想起來。
    羊子說他的頭越來越痛，渾身乏力。他想到昨夜曾看到的那個打吊針的地方去看看。我勸他先吃顆散利痛再說。吃飯時我吃了一顆，現在可好多了。他沒聽我的，自己堅持著一個人走了。
    時間已經是十一點，閒雲躺在床上閉目打盹。陽光從門口射進屋內，地上被照得白花花的。我也懶懶的躺在床上，看著從門口射進來的刺眼的光束，還能看到我剛一躺下去時，從床上「呼」的飛躍而出的粒粒灰塵。歡快的灰塵們在門口那光束中盡情的飛舞著。
    「走吧，出去逛逛。」過了一會兒，閒雲翻身起床。
    我問：「上哪兒？」
    閒云：「後面的山上去，把帳篷帶上，去那睡個午覺。」
    我晃了晃腦袋，不疼。於是收拾東西，走出了房間。
    路過門口，那登記室的門被鎖上，值班的人不知跑哪兒去了。真擔心他們這樣做生意可怎樣掙錢。
    
    這裡的公路邊就是平緩的小山丘，山丘上披了綠油油的小草。我們已身處羌塘大草原。剛到安多時不知道，到處問羌塘草原在哪裡，其實從安多一直到那曲這一帶都是羌塘自然保護區。
    繞過路邊山腳的小房，便是平緩的上坡路。
    忽聞一陣低低的狗吠聲，回頭一看，小房後面的牆角拴了一隻大狗，正虎視眈眈的盯著我和閒雲。憑它高大的身形和炯炯的眼神能判斷出這就是藏區有名的牧羊犬-藏獒。我不敢多看它一眼，怕我們的對視會引起它更大的敵意。
    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卻又不敢跑起來。一直到看不見那隻大狗了，才發現我竟像跑了個三千米，累得有些眼冒金星。
    小山坡看似不高，卻怎麼也走不到頭。看來閒雲最能適應高原，一直在不緊不慢的走著，沒過多久，就超出我老遠。
    到得一個山頂，其實後面還有更高更遠的山頂，我可不想再繼續走了。
    又是一陣費力的搭好帳篷，一屁股便坐在了草地上。沐浴著高原的陽光，山間清新的微風吹過，終於感到了一絲久違的愜意。
    在這裡能看到幾乎整個被綠色草原環抱著的安多縣城。山腳是青藏公路，也就是我們剛才上來的地方。公路對面的更遠的草原深處有一座雪山，陽光下雪峰熠熠生輝，分外耀眼。順著公路的西南方向，有一片碩大的湖泊。從地圖上看這個湖泊應該是錯那湖。由於距離實在太遠，看得不是太真切，但仍能感覺到那片湖泊在草原和雪山的環繞下，美麗異常。從這裡看去，幾乎已成水平線的湖面似乎還幽幽閃著藍光。
    陽光很強烈，雖然有風，但帳篷內仍像個大蒸籠。沒睡多久，便被熱醒。渾身大汗，而且頭又開始痛。很奇怪，在這裡明明高反好像已經適應了，但睡覺醒來頭都要痛，這種現象一直持續到兩天後到了當雄後才結束。
    
    回到招待所已經是下午了。那個值班人員還是沒見著人影兒，整個招待所冷冷清清，幾乎就沒有看到其他到這裡住宿的客人。羊子在房間裡的床上躺著休息，問了一下他去衛生院的情況，其實就是高原反應，衛生院的醫生還給他開了紅景天。羊子拿著開來的紅景天說：「這破玩意兒，誰知道有沒有用。」說完給了我和閒雲一人一隻。我倒覺得吃了藥總比不吃好。
    中午就吃了點乾糧，現在肚子又開始餓了。羊說他還不想吃，我和閒去就在招待所對面一家飯館吃了晚飯。是一家重慶飯館，老闆是重慶北培的，雖是老鄉，價格也沒怎麼便宜。老闆是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以前在這兒當過兵，退伍後就在此開了店，一家人每年春節回去一次，都是飛機往返。呵，看來在這兒開個小飯館還挺能掙錢！
    晚上羊子自己出去吃了東西，回來後精神好了許多。
    天黑後房間內一片黢黑，過了好一會兒才來了電。不知是燈泡瓦數小還是電力不足，燈光昏昏暗暗，忽明忽滅，顯得屋內死氣沉沉的。不過在這樣的「招待所」內不用打電筒點蠟燭我已經覺得很滿足了。
    天剛一黑，這裡的溫度比白天就明顯下降了不少。羊子向招待所的人（可能是吧，只是一個藏民小女孩）要來牛糞火種，放在屋內的爐子裡，自己便撿起那鐵皮箱中的干牛糞，用手掰開了往火爐裡扔。
    閒云：「哇，你沒有心理障礙，還敢用手去弄這個，真的不怕髒？」
    羊子：「髒，TMD，我今天去衛生院看病，那裡的醫生就是用手像我這樣去弄乾牛糞，也沒見他洗手，完了就給我打針。都到這個分上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我卻始終不敢用手去碰那黑呼呼的干牛糞。
    羊子和閒雲還在談論以後的行程。干牛糞在火爐裡熊熊的燃燒著，室內的溫度很快就上升了許多。洗了個熱水腳，很舒服。這可是幾天以來第一次洗熱水腳，洗完腳後往床上一躺（沒敢脫衣服），便再也不想動。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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