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漫記之三十六：江孜的遺憾
    
    在雙湖五千米的羌塘草原走過一圈，心中忽然有了更足的底氣，神秘的阿里以及「死人溝」和「界山大阪」也不怎麼畏懼了。在拉薩再次把車全身體檢了一遍，向後藏而去。
    新浪驢壇裡有位網友說，我的高度表嚴重不准，我也正為此疑惑，但我二次經過拉薩，測出的高度誤差不出十米。事實上，西藏的高度竟沒有一個準確的說法。我新買的一張西藏地圖，標出界山大阪是5400米，唐古拉山口是5200米，但許多資料上標出它們的高度分別是6700米和5800米。我只是覺得遺憾，科學發展到了今天，被稱為世界屋脊的西藏，許多著名的地方竟沒有一個統一的高度。因此，比較起來，我還是相信自已走過和測出的高度-這位驢友還說，我的「狂潮」其實是爛車一部。他沒有說的太錯，當我在甘巴拉山爬行，離山口幾差一步之遙時，它再次熄火。我知道它只是口渴，但車上的水已告罄，而且在這光禿禿的甘巴山口下，竟找不到一滴水。山口有車下來，一人鑽出車窗說：「一定要上去，只差二公里了，走也要走上去，否則，你會遺憾的！」
    我知道羊卓雍湖就在前方了，便忍痛給它灌進半瓶礦泉水，終於衝上山口，只見羊卓雍靜靜地躺在山坳裡，綿綿而去，彷彿是從天上裁下的緞帶繫在山腰，湛藍湛藍，與藍天一般無二！忽然想想朱自清，他僅僅在瑞安的仙巖看到那一點點的綠，就生出那麼多的感慨，若是讓他看到這繫在世界屋脊纖塵不染的藍腰帶，不知會作何感！而且這湛藍的湖，安詳地躺在雪山邊上白雲之下，湖邊翠綠的草坡中間，恰恰又點綴著趕在八月才怒放的金黃色的油菜花。即便是這色彩的奇妙組合，也已使你彷彿置身於童話般的世界。
    這條從拉薩到日喀則的南線大道，雖然行車艱難，卻是奇景疊現。剛剛告別童話般的羊卓雍，迎面已到來白袍飄飄的寧金抗沙峰。作為西藏中部四大雪山之一，在周圍十餘座6000米以上山峰的擁簇下，海拔7191米的寧金抗沙峰傲然屹立在卡若拉山口，冰骨嶙峋，上接青天，威風凜凜，其冰川一直延伸到離路面不足百米，簡直伸手可及。更可愛的是，這海拔5000米的山口，竟有二頂黑犛牛帳篷，還有一個簡易的商店。回首在麗江，竟坐索道去扇子陡看那一點點的冰川，真是枉冤之極！
    然而，就這麼一耽擱，眼睛是痛快了，趕到江孜已是子夜。路上幾乎沒有什麼車，只有我的「狂潮」肆意地穿越桓古的荒原，抑或偶有星星點點的村莊。突見前方的燈光一字形連成線，車了便迅速地竄進叢林，仔細一看，路兩旁竟是幾米高密密的夾竹桃，在車燈的照耀下，我覺得彷彿走上一條天路的秘道，不禁心曠神怡的很。江孜對晚歸的客人，真是多禮了！
    今天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宗山上的城堡。啊，這不是卡夫卡的城堡，這是曾經浴血捍衛領土尊嚴的古堡！我懷著敬畏的心情走近，只見宗山凜然突起在年楚河河谷平原，三面陡峭，一面有路蛇行而上，一看就知是天然的戰略要地。宗山上雄居著錯落有致的古堡建築，曾經承受過纍纍的彈痕。稍知西藏歷史的人都知道，近百年前，西藏軍民在此悲壯地抵抗從亞東進犯江孜的英國侵略軍。宗山的西側，正對著名的白居寺，壁如斧削，有一石碑，上書「抗英壯士跳崖處」，據宗山正在修繕古堡的藏族管理人員說，跳下去的一共是十二位，無一生還。
    登上古堡頂點，放目四顧，江孜周圍幾十公里一覽無餘。我想，當年的守兵，一定在這裡看到過榮赫鵬（英軍首領）怎樣狼狽地逃竄，又怎樣扯高氣揚地捲土重來。消煙過盡，留下的是歷史，我覺得在西藏，再沒有比宗山更巍峨、更顯示藏族人的英勇頑強和視死如歸。
    忽然想起一本叫《西藏追蹤》的書，說的就是侵略江孜的首領榮赫鵬（他的英文名好像叫楊赫斯本），幾入西藏的傳奇。該書說榮赫鵬是一位旅行家、探險家，還是作家，我記得最深的，是說榮赫鵬即使在冰天雪地行軍作戰，也每天堅持在野外記一個小時的筆記。也許，作為旅行家和探險家，榮赫鵬自有他堅毅和耐勞的魅力在，但是他作為軍人留給西藏的傷痕，恐怕沒有一個中國人會寬恕他。
    我想，假如當年宗山上的彈藥庫沒有意外爆炸，榮赫鵬會不會再次逃離江孜？然而歷史沒有假如，因此這只能是江孜的遺憾。我一個人在宗山胡思亂想，忽然發現一位戴著太陽帽的女士，也在這宗山出神。她說來自台灣，是美術教師，已有好幾年暑假都來大陸特別是西藏旅遊。下山時，她看見我寫著「浙江瑞安」的「狂潮」，十分好奇地問我「可以拍照麼？」我說當然，並正疑惑她好奇的理由，她已掏出一本護照，遞給我看說，她正住在台北的瑞安路。
    而我正想起，那些住在拉薩吉日旅館裡的英國女士，如果來這宗山，不知會作何感想？
     8月12日於西藏之日喀則，海拔3830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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