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漫記之三十三：走進無人區
    
    我終於走過羌唐草原、走進雙湖-這片離天最近的藏北高原，而且，這片西部最遠的高原，也終於成於我此行的中轉站，從此，我將一步步走向回家的路。
    而對於神秘的藏北草原，我是一個幸運的冒失者。草原的路，都是用輪胎壓出的，大大小小犬牙交錯無以計數。當我在班戈草原沿大道而去終於被河流擋住的那個早晨，無計可施時，我試著沿一新鮮的胎痕尋去，竟遠遠地看到一輛東風車迎面而來，不禁欣喜萬分。我迫不及待地向司機打聽：「這是去班戈的路麼？」「就是」。這簡簡單單的「就是」在我聽來就像「我愛你」一樣激動-可憐的班戈啊，壓向你的輪胎怎會是如此稀少！
    事實上，從此而去的一百公里路，是我西行以來最艱險的一段，因為車子時常要不得不側著身從山坡上過去，稍有不慎就會連車帶人滾下山去，有兩次我差點翻車，至今仍心有餘悸，不知道那東風車是怎麼過來的！而且接近班戈的那個山口，也是我西行以來海拔最高的一個，我的海拔表顯示是5100米，其上陰風淒涼、冰雹連天。但因為走的人少，山口甚至連一塊碑也看不見，也沒有瑪尼堆和風馬旗，因此我竟不知它的名字。
    班戈，藏語意為「吉祥保護神」，實在妙極，以至我總覺得有神助似的逢凶化吉。當我風塵僕僕地來到灰頭土臉的縣城，附近的草原上正在舉行盛大的賽馬會，機關都放了假，連加油站的老伯也埋怨說，本來他今天也休假。
    雙湖，在人們的印象中就是無人區。其實，所謂的「無人區」並非真的沒人，只是人煙比較稀少而已。但是，隨著西部大開發，尋求謀生和新天地的人們，漸漸給這片廣袤的高原增添無限生機。我一路行去，在三十公里處，就有四川人開的飯店，據說每天都有不少人來，生意還不錯。以後每幾十公里，都能看到一頂或數頂牧民的帳篷以及成群的牛羊，擠奶女孩好奇地抬頭凝望彷彿是遠古的油畫。也有黃羊，一隻或二三隻，驚恐地抬頭看看，然後驕健地跑向草原深處；野馬總是孤獨的一匹，傲立在草原上，透著威嚴，遠遠地彷彿在敵視侵犯它領地的人類。
    在平展、裸露、泥濘的草原上跋涉，遠遠地看見一座雪山的尖頂倒影在湖中極為壯觀，人們告訴我，那就是西亞爾雪山，山下面就是雙湖。到了跟前，雙湖以七條被車輪壓出的平直大道，迎接遠方的來客，我從沒見過一個地方有如此高的規格！但是，作為雙湖特區的政府招待所，卻只有一個房間，並且要得到區長的批准才能入住。我找到區長羅布央欽，順便向他瞭解雙湖的一些基本情況。原來雙湖下轄7個鄉，擁有土地面積12萬平方公里，比整個浙江省還大百分之二十，而人口卻不足一萬。羅區長調雙湖工作還只有半年，他攤開筆記本統計綿羊、山羊、犛牛、馬的數量，合計是54.8萬頭（匹），去年人均收入1885元。從這組數字可以想見，這片被稱為北方的草原，說是「無人區」也並非言過其實。
    被作為特區的雙湖，看起來只是一個村莊。事實上，它也還沒有被人們認為是一個縣城，因此雙湖雖然海拔4820米（這是我測的高度，傳統的資料顯示是5200米），但人們只習慣地認為海拔4700米的四川理塘，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城市。不過，用不了多久，我想這個世界之最將會改寫。當我在300公里的路上巔波二天，撲入雙湖的懷抱時，直覺得它是天上的街市。雖然它還沒有一條街，甚至還沒有一條完整的路，但有自發的電，有大棚裡出的新鮮蔬菜，有無處不在的四川飯館，而且，我看到，推土機在轉來轉去，成車的鋼筋在來的路上，整個雙湖就像一個工地。「無人區」成為「世界之最」想必是不太久的夢想。
    8月1日於雙湖，海拔4820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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