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藏9--小城購物狂
     以老魯的旅行宗旨，此次旅途只有珠峰是最重要的，其他的地方能不停就不停，而珠峰則是能呆多久就呆多久。因此，他利用職務之便，擅自把我們的二十八號出發時間從九點提前到了七點，妄圖在當日就趕到珠峰，這樣可以在珠峰多住一晚。當我們六點多就被司機從床上叫起時，天還沒有亮呢！唯一的好處就是看到有生以來最多的星星，還認識了北斗星，把小時候該做的功課算是補回來了。
     車子出發時，我們的隊伍又壯大了一些。深圳的小羅兩口子和非黃話不說的「老軍醫」兩口子加入了我們。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車過318國道距上海起點五千公里處後，老梁他們坐的旦巴師傅開的車就出問題了。先是總也開不快，接著是沒油了，以為是昨天被人偷油，加錯師傅把我們兩輛車拴在一起，走走停停的，好容易捱到了拉孜縣城，趕緊加油順便檢查一下車。
     司機次仁加錯是個黑黑的小伙子，次仁在藏語裡是長壽的意思，但我們更喜歡叫他錯上加錯。他說一口標準的普通話，藏語當然不在他話下，最讓我們稱奇的是，他還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運氣好的時候，給一些外國自助旅遊者開車，賺頭更大。他很年輕，沒結婚，跑慣了江湖因而見多識廣，我們的邊防證就是他代辦的，雖說每人收了我們一百八，但內心還是很佩服他在西藏路子野，就連同路的其他三個司機也很聽他指揮。他說他原來在機關開車，還在全西藏機關的吉普車比賽中得過第三名，後來受不了機關刻板的生活，就下海自己買車跑，又自由又賺錢，現在跑慣了，如果有幾天閒下來還會不自在。我和二王開玩笑說，不如咱們留下來，和加措組個三人旅遊公司，加措開車和導遊，二王當財務和聯絡，我負責企業宣傳和包裝，一定會是最佳拍檔，到時候財源滾滾只怕雨季還要忙著給鈔票曬霉呢！說到動情處我們三個眼中都發出金子般的光澤。加錯師傅從此對我格外關照起來，我們還有個小小的暗號，那就是如果我看到沿途風景好看想停車，就碰一下窗前的米老鼠不倒翁就行了。一路上有加錯這麼個又體貼，又有經驗的師傅開車，真是遇見什麼事也不怕了。
     可是旦巴的車出的問題很嚴重，嚴重得找不到問題。中午時分，我們這四輛車上十八號人被滯留在了拉孜縣城，等待檢修結果。
     拉孜是個很小的縣城，總共也就四五百米的路兩邊有一些水泥平房就可以成為縣城了，可見西藏的地廣人稀。我們這麼多人一停下來吃飯，就有藏民要錢和推銷藏飾。我看了一下，都是些大路貨，嶄新的，閃爍著工業時代的光芒。我對二王說：「不如我們找真正的老藏民，看看有沒有好貨。」聽到是去買東西，二王自然踴躍響應，我們朝著一群坐在集貿市場們口曬太陽的藏民走去。
     一個六七十歲的老人成了我們的第一個下手目標。語言不通，我們就自己動手，在他身上翻起來。我看中了他身上的扣子。他穿一件斜襟布衫，圓圓的三個金色小扣子因時間舊遠已經發黑，上面還有一個蓮花圖案，非常有民族特色。我連比劃帶表情，談好兩個扣子十元，老人同意了，從褲腰裡解下一把磨得黑亮的小刀，立刻從衣服上割下最上面的兩個扣子。二王看見，也想買，但老人捂著最後的一粒扣子怎麼也不肯賣了。在我們的一在懇求下才賣給了感激不盡的二王。這時，我又看中了他那把小刀。（由於我的無知和不求甚解，寫這篇文章時打電話給老梁，才知道這裡叫拉孜，是我早知道的以出產刀子有名的地方。）雖然路兩邊的商店裡有刀出售，但我固執地認為那種沒人氣，我喜歡別人用過的東西，就像我不喜歡穿新的旅遊鞋，我的耐克鞋買回來後我使勁在上面踩了好久到發黑時才穿出門。這把小刀用得久了，磨得雪亮，皮套油亮，散發出一股濃濃的羊油味，閉上眼睛我都能想到它和老人一樣的經歷滄桑，多好的紀念品。可是這回老人怎麼都不肯賣了，出多少錢都不肯賣，看來真是他的心愛之物。好在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鎮上的人看懂了我們的意思，開始和我們主動作生意，紛紛拿出身上的東西給我們看，我成功地花三十元買下了第一把小刀。這時又一位老人擠進人堆，撩開上衣，掏出他的刀來。這把刀上刻著藏文，老人為顯示他的刀好，還在我的刀上劃了個印子，說明他的鋼好，沉不住氣的二王最後以一百元的天價買下這把刀，從此，小鎮的物價也就被我們哄抬上來啦。作為一個電視記者，我一直對電視的媒體宣傳效果有著無比的自信和驕傲，可是在這，我才意識到一傳十十傳百的廣告殺傷力，因為我們周圍已圍得水洩不通，離我們不遠，那個被我們割去扣子的老人也搭拉著衣襟，痛說我們的搶購經歷，旁邊的人聽的津津有味，不時發出陣陣笑聲，可惜我聽不懂他說什麼，但敢肯定我們是笑料的主人公。果然就有人擠進我們身邊，急切地問同樣的扣子五元兩個要不要？我說拿來看看。她就一眨眼不見了。過會，抓了六個金光燦燦的扣子回來了。我一看，分明是剛從商店裡買的，新且不說，大了一圈還作工粗糙，遠沒有我手上的可愛。說了不要的理由，她很不服氣，一邊嘟囔著離去。「原來他們要舊的東西！」消息又傳遍小城，現在想想，當時一定有很多人抱著發財夢在家翻箱道櫃，因為接著我又見識了一個破水壺蓋，一個寫著「拚搏」的畫，一個窗簾掛鉤，一個塑料煙缸，一個斷了腿的石膏馬。真是啼笑皆非。我只好衝出重圍，扔下二王與他們周旋，自己尋找，再次買下兩把刀。小周看得眼癢，佩服我的眼力和還價功底，從此不離左右，也買到心愛之物。一個小伙拿把刀來見我，我卻看中了他手上的那枚大戒指，造型有點像南方暴發戶帶的那個「發」戒，不過上面用藏文刻著「拉薩」，我很喜歡，談好十塊錢就拉著他的手往下擼。也許帶的時間太長，戒指已長到肉裡，怎麼也取不下來，小伙子連往手上吐唾沫往下摘。我一看這架勢，連說不要了，小伙子急了，猛一用力，戒指取下來了，手指又脫了一層皮，血都出來了。我滿心內疚，他卻滿意地捂著流血的手離去。又買下一個女人的上面有一頭小豬的戒指，把六元錢遞給她時，她一聲尖叫，雙腳蹦著穿過馬路，嚇了我一跳。旁邊的人笑著告訴我，她是高興的。
     到我們離開拉孜時，我共記買了三把小刀，八十元買了一把有六十公分長的雕花銀鞘牛角把大砍刀，五個戒指，四個扣子，一把小銅勺。小周跟著我買了三把刀，還花五塊錢從一個老藏民耳朵上買下一對綠松石耳環。記得那耳環是用線和背面的扣子固定著的，老人就那樣摸索著用刀在耳邊小心地割，讓我們為他捏把汗。二王買的小東西就更多了，連我現在也弄不清。由於在鎮上過於有名，且消費信用良好，我要去郵局寄明信片懶得走路，找當地人借自行車，一下就借來了，惹得大家大誇我有親和力。多好的小鎮，多好的人啊！幸虧車子拋錨，才有時間去親近她。
     太陽快要落山了，加錯和旦巴他們修車回來，帶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旦巴的車修不好了，只能回頭。大家嚴肅起來，每輛車派出一個代表和司機談判，想到我們昨天晚上大家一起吃藏餐，還稱兄道弟的，現在卻不得不拉開談判的架勢，終於反映出僱傭和被僱傭的關係的殘酷。海子還掏出一本旅遊指南，朗讀了上面的消費者權益條款，使一下子氣氛緊張起來，最後還是老魯老謝指出我們壓到一切的任務是前進不能再耽誤時間，各讓一步才算哄大家上了車。我們這車行李作了調整，小周也換到了廣東人的車上，海子老易上了深圳的車，老梁這個大塊頭擠在我身邊，後排又加上了杭州男小王，臨行前旦巴向我告別，他是我找來的，現在卻不得不留在拉孜等拖車。我們的兩百元押金由加錯代還，加錯說，旦巴這一趟要賠幾千塊了，大家心裡真不好受，但想到干每一行都有風險，我們也是省吃儉用辛勤工作才換來的這趟西藏之旅，也就釋懷了一些。
     翻過海拔五千多米的加錯拉山口，天黑的時候，終於趕到了定日的協格爾，珠峰就在定日縣，就近在眼前了。我們住的雪域飯店的院子裡已挑起明燈，柴油發電機突突地響著，昏黃的燈光籠罩著這個藏式客棧，四週一片寧靜。老魯和男小王加入了我們這個AA制就餐的隊伍，點了一大鍋方便麵，老魯還喝了幾瓶啤酒，以慶祝明天將要見到珠峰。小周也來了，離開我們這輛車，離開我這個唯一還和他說話的人，他更加鬱鬱寡歡了，什麼也不吃，就在那裡坐著。大家只當他不存在，我也不好意思太熱情了。不過也是，出門在外，誰又喜歡一個總不合群的人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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