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西藏的路遠比天堂，有的人走了一輩子也不能到達。
    在西藏，大地很寬廣，有的人到了之後，一輩子也走不出來。
    走不出的天堂，亦是地獄，這是我曾說過的一句話。道理很簡單：天天吃糖，能不以糖為苦？
    
    上次去西藏是去年9月底，再去應是今年9月底的事了。
    早晨醒來時，神差鬼使，我把去年從西藏買回來的一盤CD放進機子裡，客廳頓時充滿了西藏特有的那種狂野、高亢、雄厚的歌聲，讓我淚流滿面，又一次夢迴那個神秘之地，憶起那裡的風土人情……
    去過西藏的人，首先被打動的應該是那裡的風景，然後是那裡的人吧？
    夢迴西藏，夢中的主角是為我們開車的藏族漢子，漢名叫阿佐。在近20天時間裡，從旅程及回到州府後應邀到他家作客，隨著對他的瞭解，我們都不禁感到詫異：這個臉如青銅，瘦小精悍的傢伙，竟然擁有一輛豐田吉普車，在州府開了一間很大的、生意很紅火的茶室，蓋了兩幢藏式大宅！據我們的推算，他的家產應不在200百萬元以下，卻天天為區區的幾百塊錢出生入死去開車——到過西藏的朋友，領教過那裡的路況，知道用「出生入死」這句話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分。如果換成了我們，不搖身一變，成為「大款」或「小資」才怪呢！
    臨別時，我們忍不住問他：「你不在家照看茶室的生意，天天拚命的在外面開車，為什麼？」
    「喜歡唄！」他淡淡的答道。很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答這個問題了。
    就憑喜歡？！喜歡什麼就幹什麼，多爽的活法！
    
    相比之下，我們就像一群閹割未盡的怪物：愛，不能大大咧咧地去愛。恨，也不能斬釘截鐵地去恨；為了口腹之慾，謹小慎微，循規蹈矩地應對著週遭的人和事；從小被灌輸的信仰被我們所面對的現實無情地擊破，如絢麗的氣球，癟得難看，而自己又無法為靈魂找到一塊皈依的淨土——甚至連念念不忘的愛情也落入別人所總結出來的套路：首先是手對手，其次是手對生殖器，最後是生殖器對生殖器，無法超越肉體之欲而到達精神相依的境界……
    每天都在忙忙碌碌，辛辛苦苦地把「幸福」攢起來，然後處心積慮地去維護、保養它，週而復始，無窮無盡……似乎生活就應該是這樣，從不知道或不敢問自己一句：這，就是我來這個世界的目的？
    
    週日在家裡搞清潔時，LP說：「我們把一些無用的東西扔了吧？」
    我答：「好呀！以後就不用這麼辛苦搞清潔了——你看什麼沒用的就扔掉吧！」
    …… ……
    這樣的話不是第一次說了，應也不是最後一次說。
    有什麼東西沒用的嗎？
    ——廢話！
    它們的有用是我們所需要的嗎？
    ——天知道！
    一件東西，比如傢俱、衣服、用具，肯定是我們認為有用的時候，算計著買回來的。暫時用不上了，但因說不定哪天有用，就擱在一邊。搬了幾次家，或隨著時間的推移，東西就越積越多，每次的清潔量就越來越大……類似地，我們就這樣陷入生活的圈套之中。
    其實，我們真的需要那麼多東西嗎？或者說，東西越多，我們的快樂就越多嗎？
    我看未必。
    記得春節後，我們應邀參加食通天大酒樓在晶都酒店舉行的春茗，在去之前以為主要是看香港明星朱咪咪的表演，所以都吃過了飯。出人意料的是那天的春茗卻有很多好東西：木瓜燉翅、鹽鋦羔蟹……據說一桌的成本也要3000多元。那天的表演，演員和觀眾都很投入，玩很「high」。但大家回家後念念不忘的卻是那些沒法填進自己肚子的美食佳餚！——我想，如果沒這些東西，我們就不會這樣了。所以說，痛苦，有時不是由於物質提供的失誤，而恰恰是我們慾望的無止境！以前打麻將，輸多輸少已經忘記，一個賭友在贏了錢之後說的一句話卻讓我覺得很經典，很能反映出我們這個時代的某些特徵——
    「我恨不得現在就去喝燉魚翅，再把它摳出來，再喝！」
    
    我很嚮往簡單而精神充實的日子，很爽，很快樂。但我知道要做到這樣很難，因為我已經無法分辨出什麼是我的真正所需，無法放棄眼前所擁有的東西，甚至無法樹立一個判斷是非的標準……所以，現在我是在夢迴西藏——一個是天堂，也是地獄的地方！
    再去的時候，應該是今年9月份的事了。
    
    2001年4月17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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