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漫記》
    
    
    第
    一天；在從貢噶機場去往拉薩的途中，出租車司機放著beyond的磁帶，一面見多識廣地大侃南聯盟局勢，車到布宮廣場，我抬頭極力想看清布宮頂端在陽光下飄逸的窗飾，可卻被刺目的白光晃得一頭的暈眩，還來不及醞釀一下重回拉薩的感慨，便被扔在嘈雜的街頭。沿著熟悉的藏式民居，我又來到了yak旅社，院落裡正在裝修，以前的多人間都變成了豪華的標準間，唯有內院還有50元一鋪的房間，安頓下來後我立即出門去八角街。一路上裝飾迥異的藏民川流不息熙熙攘攘，眾多的背包老外在沿街的一家家風情濃郁的guesthouse中進進出出。八角街上小販的生動的表情和石板街頭四處亂逛的狗，以及空氣中瀰漫著的濃郁的酥油味，讓我感到夢境般的不真實。大昭寺門口磕長頭的人群依舊，只是門票漲到了十五元。今天正趕上薩噶達瓦節的法會儀式，穿戴整齊的喇嘛點燃桑煙，祈求五穀豐登，而樓梯四周林立的各式「長槍短炮」頻頻作響，神聖也有了作秀的味道。大昭寺樓頂的平台是拉薩寺廟中最有魅力的一處，站在上面俯瞰八角街的芸芸眾生，連綿的藏式樓房色彩斑斕，遠處的布達拉宮襯著背後的雪山，鮮艷的經幡在藍得沁人的碧空下獵獵作響，陽光下一切都顯得魅力四射。我流連於八角街的人群之中，無所事事卻又興趣盎然，後來我去了八廊咖啡館，在二樓的陽台碰到了一幫五湖四海的和我一樣發燒的哥們，後來幾天我們幾乎天天在一起，這地方也被我們戲稱為拉薩辦事處。晚上我和同住亞旅社的廣東哥們「大眼」「胖子」一起去隔壁的拉旦廚房吃飯，東西貴且難吃，看來盛名之下也有虛的。
     第二天早上很晚才起床，去街上四川小吃店吃過早午飯，我去了北郊的色拉寺，規模雖不如哲蚌寺那麼宏偉，但在主殿的頂上有幸目睹了藏民們的「果諧」：一種邊勞動邊歌舞的方式。最精彩的當屬辯經了，百餘名喇嘛表情生動，動作誇張而又極投入地將巴掌拍得啪啪作響，不知道的真以為是在吵架。寺廟後山上有一個天葬台，在拉薩很出名，可惜不讓看。又去了龍王潭公園，本想拍布宮的倒影來著，可風大，吹皺一池春水，沒影了。在布宮廣場旁邊的「北坳」登山用品店裡泡了半天，那東西真是好，可一看價就沒勁了。其實八角街一帶有幾家專門賣二手野外用品的小店，都是國外一些登山隊用完一次嫌累贅當廢品賣的，不少都是物所超值。轉悠一圈又去了八廊咖啡館，胖子找了輛豐田徑60，打算明天去納木錯，正四處湊人呢，我94年去時車沒到湖邊，只能算遠眺，自然一拍即和，大眼前兩次也都沒能到湖邊，胖子便又極力慫恿他一起去，最後不惜以一半價格相引誘，引得大伙戲稱以後碰到有人找伴包車，不論哪兒一律都說去過三次以上，然後砍一半價。晚上一大幫子去了《西藏旅遊》的小周推薦的一家四川燉菜館，吆五喝六地亂搓一氣，席間切磋遊歷，竟都大同，談興風發，皆相見恨晚。之後大眼又碰到在德格時的同伴，非拉我一起去夜市上喝酒，直到凌晨才暈乎乎地回去拍旅館的門。
    第三天天不亮就被拉了起來，吉普車已停在了門口，拉薩的清晨寒氣逼人，哥幾個都裹在羽絨服裡昏昏欲睡，巡洋艦一路奔馳在路面平整的青藏公路上，司機是個不懂漢語的藏族漢子，你說什麼他都一個勁地「好，好」，弄得我們沒脾氣。天色漸曙，朝霞灑在路側的念青唐古拉山的雪峰之上，美得金黃一片。路卻變得難行，青藏公路很多地段都在翻修，挖得一踏糊塗，到當雄已是九點多，四年前曾在此地的兵站住過一宿，還記得路邊的一溜小店中有一家的手抓羊肉特別棒，進去一看，一點沒變，我們胡亂吃了碗麵條，便急匆匆地驅車進山。山谷口的草原上散著零星的帳篷，這裡的烏鴉個頭極大。剛進山路上便有了積雪，我暗叫不好，上次是快到隘口時才有積雪。果然，巡洋艦還沒上到山口，積雪已沒過腳腕，前面又有一輛卡車拋了錨，車上的幾個藏民正一邊鏟雪，一邊前進，山道狹窄，只能過一輛車，我們的巡洋艦堵在後面一點轍都沒有。這時又下起了大雪，山裡的風吹得人喘不過氣來，這裡的海拔已超過4500米，困在車裡眼瞅著前面的卡車半天不動，我知道，今天又沒戲了。大家沮喪不已，最後總結出原因：都怪大眼太「黑」，三次都沒上到聖湖，跟他來能順利嗎？我倒沒覺特虧，這樣不是給了自己一個重遊的理由嗎？打道回府，巡洋艦在冰天雪地中艱難地調頭，回去的路上，許是老天爺為了補償一下我們，平日雲霧繚繞的念青唐古拉主峰崢嶸盡現，在陽光下分外妖嬈，謀殺了我們大量菲林。回到城裡我們去一家旅行社聯繫了明天去珠峰的車子，最後談好五天來回，新路去老路回，3200元，後來一打聽，他們都說這是拉薩今年的最低價。晚上我們去了吉日旅社的餐廳，爬上一段極陡的鐵梯，來到一個屋頂花園般地方，佈置得挺典雅，不少老外散落其間，這裡的雞蛋炒麵堪稱招牌，物美價廉。
    第四天 上午去旅行社看車，60款巡洋艦，還挺新，下午在亞旅社收拾好行李便等旅行社經理給我們送邊防證來，直到四點多才辦好，大家立馬上車出發。司機叫頓珠次仁，一個瀟灑現代的藏族小伙子，見多識廣加上大家年齡相仿，我們很快混得很鐵。去日喀則的新路過了曲水大橋以後便一直沿著雅魯藏布江峽谷蜿蜒，路況一般，快到日喀則時有一大片沙化的荒原，很像敦煌郊外的地貌，沒多久便看見了扎什倫布的金頂和背後那塊巨大的天葬石。八點多我們的車駛進了市裡，住進大眼推薦的剛堅果園招待所，正對著扎什倫布寺，站在二樓的走廊推窗能看見扎寺門口的廣場上瞌長頭的人群。入夜的街道人影稀疏，遠不如拉薩熱鬧，在一家空蕩蕩的川菜館吃過飯，我們便回了旅館，旅館停電，在走廊上碰到一群戴著頭燈的法國佬。
    第五天 早上去街上吃過早餐，便繼續西行，318國道出日喀則便是一片土路，時常於塵土飛揚中見各等老外蓬頭垢面地騎車穿行其間。很快就開始翻山，我們都困著，誰也沒留意山名，只覺得下山的路特別長。中午十二點多車進拉孜，一條水泥路的兩旁一溜排著許多川菜館，我們挑了一家門臉挺新的，結果上來的連山回鍋肉看不見一點瘦肉。為了趕到珠峰腳下過夜，我們馬不停蹄地出了拉孜，開始翻嘉錯拉山，上到山頂是一片高原，下山的路卻短了許多，我知道海拔上升了。山口照例豎著經幡，標明海拔5231。到定日的一段路上很難看見人煙，在中尼公路和去老定日的土路的交匯處有一所漢藏風格想間的建築，這裡是珠峰管理處，進山的車得在這裡辦手續。下車時我發現頭有些脹痛，估計有些反應，
    進山的車400元/輛，每人65元進山費，付錢時感覺是去一個大公園。沿中尼公路續行，居然有了一段柏油路，一會兒就到了魯魯邊防站，檢查登記完邊防證車便向左拐下公路，沿著一片開闊荒涼的谷地向山中駛去，在山口有一個小村落，路中央橫著欄杆，等了半天才有藏民過來拉起橫桿。路很爛，車在亂石間艱難地向上，山上沒有一絲綠色，四周皆是風化的亂石，倒是有不少矯健的野兔出沒其間。上到山頂有一塊石碑，上面標了珠峰，卓奧友峰，希夏邦馬峰的大致方向，下山後沿著一片谷地行駛，地貌荒涼，寸草不生，紅色的土層在烈日下如燃燒的火焰一般，不久我們來到了一個叫崗巴宗的村莊，這是我們今晚的宿營地。村口有一家新建的旅館，名叫崗巴飯店，雖然裡面簡陋不堪，但被褥挺乾淨，從房間的窗口望出去能看到遠處的雪峰。晚上在村裡唯一的一家四川飯館吃飯，讓我們想起了一個笑話：一個登山家竭盡全力攀上一個山頭，卻看見眼前豎著一塊牌子：四川飯店。吃飯時村裡十幾個小孩在門口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們，搞得我們狼狽不已，菜放久了，都變了質。
    第六天為了能一睹珠峰的英姿，天未亮我們就上了路，當地藏民告訴我們越早上去看得越清楚，過了中午霧一起，機會就小了。沿著一片農田我們穿過一個叫巴松宗的小村莊，這時路的左側出現了一座山峰，初升的朝陽灑滿白雪皚皚的錐形頂峰，金艷奪目，我們一陣激動，紛紛對照旅遊圖上的珠峰照片，那金字塔般的尖頂不容置疑地為我們驗明了正身。越野車也加大了馬力朝山上開去，根本沒路，吉普在亂石間舞蹈般擇路而行，從山上溶雪而下的河流，泛著乳白色的泡沫咆嘯而過，當終於轉過一個山坳上到絨布寺時，飄揚著經幡的白塔下停著許多越野車，背後的雪峰巨大清晰，頓珠將車又向前開了六七公里，來到了前進營地，山坡間散落著許多色彩斑斕大小不一的帳篷，這裡是登山大本營，發電機，煤氣罐躺了一地，西藏登山隊的大鬍子隊長和一些老外一起通過架著的高倍望遠鏡觀察珠峰上的隊員。我湊上去一瞅，楞沒在白雪皚皚的山石間發現人影。新華社西藏分社的記者讓我們看了從冰塔林拍回的照片，他們在山上呆久了，見了人都特興奮。我獨自迎著眼前的巨大山峰向前走去，空曠的谷地渺無人跡，剎那間彷彿天地連在了一起，我也彷彿站在了世界之巔，那種唯我獨尊的虛榮感不禁讓人陶醉。在絨布寺又逗留了一會兒，我們下山往回趕，天黑前趕到了拉孜，拉孜賓館住了不少老外，我和大眼去鎮上的浴室洗澡，結果走過了三條進藏公路的他居然洗得高山反應，回來後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入夜隔壁的錄像館直到半夜依然發出激烈的武打聲響。
    第七天拉孜的清晨有一個奇觀：眾多的中學生在街上背誦功課，這情景讓我們感慨不已。回到日喀則正是中午，我和胖子去了扎什倫布寺，儘管扎寺建築雄偉，可印象一般。我們沿著後藏平原向江孜進發，一路上久違的綠色在道路兩旁排開，頗有江南風情。江孜的街心廣場上有眾多的縫紉機攤一字排開，在烈日下生意欣榮。本想開車上宗山炮台，結果老城區的小巷錯綜複雜，頓珠也迷了路，就放棄了，最可氣的是白居寺，門票居然要收三十塊，我們一致決定不進去，但在門口拍了一些十萬佛塔的照片。江孜有不少火鍋店，今天是我三十歲的生日，晚上我請哥幾個去吃火鍋，拿啤酒當水喝的頓珠那天也喝高了，一幫爺們弄得涕淚四濺，作肝膽相照狀。半夜裡我們在江孜的街頭一通狼嚎，看著頭頂上的星直擔心它掉下來。
    第八天從江孜向東是著名的後藏平原，谷地水汽充沛，良田滿目。兩個小時後寧金抗桑雪峰已聳立眼前，這也是一座著名的山峰，電影《紅河谷》中的雪山場景便是在這裡拍的，山峰冰川發育充分，看上去很美。山谷間風很勁，植被豐潤，這裡已是羊湖濕地保護區了。不一會兒我們進了浪卡子縣城，不遠處的羊湖已可看見蔚藍一片。縣城很小，但卻難得的整潔，我們在一家川味小飯館吃了午飯，嫵媚的老闆娘作得一手美味的鍋巴肉片，頓珠告訴我們這地方出西藏最美味的風乾肉。飯後開車一會兒就到了羊湖邊，那片巨大的藍得如天鵝絨般的湖水中映著一朵朵棉絮狀的白雲，湖邊的草地上成群的牛羊散落一地，如仙境一般，我們下車興沖沖地拍照，沒想到頓時被一種如蒼蠅大小的黑蟲劈頭蓋臉的包圍，弄得我們狼狽不堪地逃上車。沿著湖邊的公路一路疾駛，強烈的陽光下山巖呈一種病態的蒼白，從高處俯視蔚藍的湖面，那種藍就有了深沉的質感，儼然讓我們有身處希臘海濱的感覺。在崗巴拉山口，我又一次轉身眺望山下的湖泊，四年前的畫面沒有一絲的改變，遠處的雪峰依然直刺藍天，而心中當年那種輕佻的征服卻少了許多。崗巴拉山的盤山道是我翻過的山中最讓人發怵的，身體隨著車子的旋轉而左右搖擺，連續的幾近180度的彎道層層蜿蜒而下，綿綿不絕。下了山便到了雅魯藏布江邊，過曲水大橋，遠遠便望見布達拉宮的輪廓。晚上我們在城西飯館林立的餐飲街吃了一頓象模像樣的川菜，觀拉薩當地人吃喝，杯盤羅列如匪盜般豪爽，包間時有艷妝女子出入。
    第九天聽說八廓街後面的軍區二招有豐田車跑林芝，一天能到，天不亮我就在路燈下等著，一會兒來了輛巡洋艦，司機開價前排300/人，後排250/人，行李廂150/人。又去林芝駐拉薩的辦事處接人，結果擠了八個人才開車。到林芝的318國道在修路，碎石鋪地，車行甚顛，過米拉山口下行不遠便停車吃飯，四年前我坐公車去林芝時也是在這裡停車吃的飯，只記得此處的烏鴉個頭極大，往來翻飛，並不懼人。中午是司機請得客。飯後到工布江達的九十公里路開了四個多小時，一路傍著尼洋河，水色清白，流速甚急。工布江達縣城小而整潔，房屋多為二層平房，此地藏族又稱工布藏族，五官柔順，似更接近蒙古人，著裝亦自成一派，戴一種很特別的帽子。出城不遠的尼洋河上有一座水泥吊橋，當地人稱阿沛橋，阿沛阿旺晉美的老家就在河對岸的山谷裡。令我吃驚的是工布江達過後的路面居然都是柏油路面，修得如機場跑道一般，巡洋艦輕快飛弛，望著窗外的河面直如順流劈波。快到八一鎮的時候路邊有營房出現，八一鎮原是十八軍的駐地，後來隨軍的家屬逐漸遷來，便日益的興旺，鎮上居民多是十八軍後代。縣城比三年前更繁華，樓房簇新，街道乾淨，城中河道兩旁綠蔭匝道，環境漂亮。四周群山青翠，白雲繚繞，空氣濕潤，海拔僅2800米，故有西藏江南之稱。三年前我曾搬把椅子坐在泥濘不堪的街邊，活像個傻子似地見車就喊去不去拉薩，迎賓館對面烤犛牛肉串的老頭還在，那次我和一個德國流浪漢喝得醉熏熏地吃光了老頭所有的牛肉，結果錯過了回拉薩的班車。以前八一鎮上常見戴鋼盔的憲兵押著排成一行的士兵，都是些超時不回營地的，走在隊中羞澀的咧嘴偷笑。輪上早上八九點放假的兵們跑到火鍋店大吃一頓的也隨處可見。晚上在橋邊一家四川飯館吃燉菜，見沿河兩岸霓虹閃碩，歌舞昇平，不遜沿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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