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上淺入藏－－黑昌公路之老牛篇
    
    
    一路奔波到昌都，又極好運氣地趕上了次日拉薩的班車，以為終於可以不用操心直達拉薩了（後來被證明這是多麼幼稚的思想）。買票時特意看了一下車，是輛破舊的大客車，心裡有點涼，但想著它剛從拉薩過來，身體一定很健壯－－凡事不能光看外表嘛。再說以後幾天（司機說盡量８天趕到－－比Ｖ６２之類的野馬只慢６天）還要依仗它，於是私下裡親熱地稱其為老牛。
    
    第二天活不多，只要趕到類烏齊，１００公里加個零頭而已，於是老牛睡了個賴覺。上午９點半，牛精神抖擻地沿著瀾滄江出發了，以３０km/h－－這是極限速度。走了一陣，要吃早飯。簡單吃完後，過橋，換到讕江的左側行駛，從此告別昌都的柏油馬路。路有點糟糕，老牛爬坡時顯然很吃力，常停步喘氣。於是我對老牛的信任感逐步消失，但老牛似乎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在我的心情和牛脾氣磨合的過程中，老牛突然一甩尾巴，拐離了我熱愛的瀾滄江－－從此我再也見不到讕江了。
    
    進入山谷地帶，一邊是叢林，一邊是亂石突出的崖壁。路不陡，老牛走得很快。但這時牛身好像有點發癢，見到石壁上伸出的樹枝老要擦幾下，見到突出的亂石老想往上蹭。老牛的這種傾向讓坐在窗口的我十分害怕。果然，老牛逮住機會和山壁狠狠地親了一口，這邊靠窗的人受了驚嚇，紛紛躲開。我因漸漸摸透了牛脾氣，倒也不怎麼驚嚇，依然靠窗而坐，但也做了隨機應變的準備。又果然，老牛又對山腳猛親兩口。這兩下有點過了，後腿扭傷了。於是，大伙都下車，查看老牛的傷勢。經過麻繩和樹枝的精確測量，是老牛後腿歪了。
    
    車一停下，有的藏族同胞迅速在路邊草地躺下，享受高原溫暖的陽光；有的則悠悠地爬上山坡，欣賞美景；有的則在路邊和同伴嬉戲逗樂；也有的和司機一起，研討治病方案。我則在一邊看著治病的大夫們，心裡充滿祈禱和疑惑。
    
    司機是個動物虐待狂，對著牛腿猛踢，牛身痛的全身抽動了幾下，傷勢依舊。這時一些熱心的藏族同胞紛紛出注意，想辦法。從附近抱來大石頭墊在牛腿後，司機倒車撞擊石頭。其治病的原理我猜大約是「時光倒流法」－－剛才你不是碰了石頭麼，現在叫你再碰過去。但這著使了幾下，沒用。又有熱心人認為石頭不夠力，抬來一根很粗的原木墊在牛腿下，後面再加上石頭，再運用剛才的原理。傷腿經猛烈的撞擊，老牛疼得蹦起老高，但還是不治病。
    
    司機開始抓頭騷耳。不知想到了什麼辦法，開始向過路車輛求助。等了不久，有車經過，司機趴上駕駛窗交談了一陣，那車開走了；接著又有幾輛車經過，但結局都是一樣。
    
    這時，停車的山谷裡充滿了各種情緒：悠閒、埋怨、後悔、無奈、困惑、焦慮、祈禱……山谷不遠處有一藏家，主人叫她的孩子送來一吊壺熱水。這水安息了不平靜的心，同時也讓悠閒的心更加享受。
    
    看來只能依靠自己了，要對牛腿動手術。先是松關節。但牛關節可不好松，上了年紀的鐵螺絲是老牛健壯的基礎。從車頂行李架上拆下一段麻繩，從工具箱裡找出扳手，司機鑽到牛肚下面，把扳手的一頭繫住麻繩，一頭咬住螺絲，一排壯漢在外頭一起拉繩子。一二三，拉！螺絲沒動，司機倒了，大漢們也倒了。笑了，大伙快樂地笑了。笑聲中，大家繼續努力，直到繩子斷了。繩子斷了好辦，繼續爬上車頂，解下更粗的麻繩，並找來鐵絲，繫在扳手和麻繩之間。這下終於湊效了，螺絲開始鬆動，希望的曙光終於亮起來。松完右腿的螺絲，再松完左腿的螺絲，接著手術的第二步，依舊是「時光倒流法」，輕輕鬆鬆就把牛腿矯正過來了。最後自然是上緊螺絲。一陣忙乎後，大家一起分享成功的喜悅。上車，出發。於是山谷裡頓時少了那麼多情緒。
    
    經過這兩個小時的磨難，大家對老牛更覺親熱了，大概是患難成知己吧。老牛在叢林中步履蹣跚，支支牙牙地漫步。我的心情也已經徹底解放，開始享用它的節奏了－－至少我可以打開車窗從容拍照。就在那天，我們一起看到了秋色燦爛的山谷，美麗的彩虹和神秘的雪山。
    
    第二天，老牛依舊精神很好，步伐穩健。但天有不測風雲，在離丁青不遠的地方，我們碰到了剛剛發生的山體滑坡。為了早日見到日思夢想的拉薩，我只能背起背包，穿過滑坡，揮淚告別老牛。
    
    後記：八天後，在吉日附近一小餐館與網友腐敗時，發現鄰座有位老先生正是我在老牛的同座，獲知老牛至今健在－－黑昌公路還少不了它那晃蕩的身影，於是一顆懸著的心終於快樂地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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