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天，陽關普照。

草原在我們腳下無限地延伸著，好幾次都已望見遠處霧靄籠罩下的湖面了，可我們的藏族司機強巴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同伴中性急的已經開始嚷起來：為什麼不直接開到湖邊去？！雖然我的心裡也頗有微辭，然而瞭解緘默的強巴一定是想讓我們看到最美麗的納木錯。車內終於可怕地沉默下來，神湖依然忽遠忽近地不出我們的視野。納木錯，第一次見面就以她的矜持征服了我們。

車在滿地碎石和沼澤上碾過。放牧的藏民在陽光下咧著潔白的牙齒向我們熱情地招手，犛牛群還是大模大樣地在車道上散步。天是這樣藍，草是這樣綠，遙遙的雪山還是晶瑩的白著。我開始相信真的有慈悲的眾佛曾在這塊樂土上拈花微笑了。

我們終於停在一個無名的石島上一群驚起的鷲鷹在我們頭上盤旋著，劃破了靜謐的長空。湖邊的經幡在風中獵獵作響。但我知道，他們都不是我期待的聲音。

套上冬衣，我獨自在湖灘上走出很遠。白雲在遠處層層堆起，湖水在腳下陣陣拍出浪花，雪山沿著湖面緩緩列開。納木錯彷彿在喃喃低語。

就在這個時候，生命裡我第一次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堅強有力，彷彿不屬於這個身體。一次更比一次激烈，幾近呼嘯。我想張嘴呼叫，狂風卻一次次掩住我的嘴，看不到來路，我的眼也被捲起的砂礫迷離著。納木錯在我眼前急劇地收縮。有一種熱熱的液體順著面頰流到脖子裡，良久，我才知道那是眼淚。為什麼？是因為我的渺小，還是因為她的偉大？還是因為我的心，已經開始和著她在博動？剎那間，我忽然懂了。然後伏身膜拜。頓時風住浪收，太陽從雲後躍出，彷彿是一場夢，又彷彿我仍在夢中。面對聖湖，我像一個孩子一樣淚流滿面。

我帶著一顆已不是我的心離開。我的，已留在那深深深深的裴翠色的湖底，縱有波瀾常興，我的心仍然貼著湖底，時而呼嘯，時而低語。守著神山聖湖，守著草甸春秋，安度蒼茫歲月。

那片冰冷的湖水在隔了很久以後還是會時時漫入我的夢鄉。我聽見自己還是在夢裡歎息著，卻不願醒來。因為，我再懂不過，那是納木錯的召喚，納木錯的心。

為朋友準備的照片找齊了，望著空白的背面，我在其中的一張上寫下：

納木錯-夢開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