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西藏的第一次緣分
    
    　 2004年1月6號。
    　 一位久未聯繫的朋友打來電話，樂呵呵地對我說：有件事兒你肯定肯定很樂意干，也是我能想到的最合適的人選......
    　 豈止是樂意幹哪！老非當即打車直奔西藏大廈，朋友說，拉薩來的汪先生正在等我。
    　 西藏大廈其實主要是個賓館，外觀到內裝都比較藏式，因此從西藏進京的幹部、商人都願意在此打肩。走進汪先生的房間，發現裡面零亂的物件比較漢族幹部，而汪先生卻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藏族人。
    　 外表漢族幹部化的汪先生沒有絲毫官腔，依舊保持著藏人豪爽的餘味——他先是給我沏了一杯茶，又洗了一個蘋果，用小藏刀從中間剖開說：咱們一人一半兒。
    　 看了汪先生的名片不禁暗笑：汪先生其實不是汪先生，他叫旺堆次仁，是西藏自治區新聞出版局局長、版權局局長。估計是經常來內地出差，入鄉隨俗地習慣讓人稱呼為汪先生。
    　 事情是這樣的：西藏出版局準備建造一個西藏圖書物流中心，就在拉薩西藏賓館旁邊。七千平米的建築面積在內地不算什麼，但在拉薩算是一個不小的建築立項了。拉薩方面出了幾個方案，旺堆局長都覺得形象刻板守舊，缺乏創意和現代感，因此決定到北京請人好好給設計一下。通過朋友推薦，這事就落在了我頭上。
    　 說不清楚這是怎樣的一種異樣的久違的興奮：我終於可以在西藏做點什麼了。
    　 我告訴旺堆局長，就在一個月前，我總是在夢中一次又一次地回到拉薩的街頭、拉薩的吉日旅館。旺堆一愣：你去過拉薩？
    　 去過，還去過阿里，轉過神山，看過古格，看過珠峰，三大聖湖都看過了......——已過三十歲的我居然還有這樣的連珠炮式的說話方式：呆了四十多天啊，以後還要去，還要去啊！
    　 旺堆激動地站起來握住我的手說：緣分，這就是緣分啊！
    　 我也有些激動：我非常想做這個設計，您放心，我一定盡全力做好。
    　 好！好！好！——看得出來，旺堆非常高興。
    　 旺堆開始給我描繪他心目中的西藏圖書中心。他並不是建築專業人士，很多想法也很難找到一個詞能達意的說法，為了盡量說清楚意圖，他把我放在桌上的煙盒、火機、手機統統拿過來當作道具比劃......一個多小時後，我基本瞭解了旺堆的思路。
    　 旺堆還要帶我去看幾棟北京建築，他說他用心轉了轉，在北京發現了幾座和他們的圖書中心比較相似的建築，可以參考一下。
    　 臨出門時，旺堆問我：你要收多少設計費呢？
    　 我算了算，如果是以前的私人捉刀兩個方案，要做設計，要出效果圖，要做兩套展板，最低也要一萬元以上。免費是不可能的，因為我自己不會做效果圖，要找專業的效果圖製作公司畫，設計複雜的通常都是三千元一張；出圖和做展板也都要掏錢，唯一能省的就是我不要設計費。
    　 八千元您看行嗎？
    　 八千元？我問過效果圖公司，兩千八一張效果圖的，不過他們說時間太緊張要加錢。就算三千一張吧，六千怎麼樣？
    　 旺堆要的主要是效果圖，但是他不知道：效果圖只是最後的製作程序，前面還要做設計；並且效果圖公司沒有人會為兩百元去加班。旺堆也不可能理解我的西藏情結，興許他會以為我所說的「免費做設計」只是一句討價還價的商業技巧。
    　 但旺堆壓價就透出了一股子責任心，跑到北京來找人做更好的設計也是一股子責任心。
    　 我有些臉紅：為什麼不好好算算我最低可以達到的設計成本呢？求求朋友的公司，興許以前的面子還能再省些錢。　
    　 我說：不要六千，只要五千您看行嗎？
    　 旺堆又是一愣：不合適不合適，不能讓你白忙啊！六千吧，六千吧。
    　 我笑：就五千，我不會白忙。
    　 旺堆開心了，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紅盒子送給我。那是他從西藏帶來的小禮品——是那種仿真的紅骨髓西藏天珠。
    　 你一定要給我們設計漂亮啊，最好能讓紀委能給我們批下來。你不知道在我們西藏申請一個建築立項有多難，比例是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五！我們的圖書中心將來要放進藏文圖書、漢文圖書、英文圖書......
    　 心頭一振，暗想：先定五千，可惜我自己不會做效果圖，如果能夠找到願意和我一樣免費做效果圖的朋友的話，我們一起就可以分文不收地徹底貢獻貢獻了。
    　 旺堆帶我參觀西藏大廈、西藏文化研究中心、西藏藥浴中心，一邊看一邊補充自己的想法。他忽然告訴我想在圖書中心做一些漂亮的歐式符號。
    　 這是我所反對的：在拉薩的街頭，一棟強調突兀藏傳統味道的文化建築，怎麼可以揉進古典歐式的東西呢？懂建築的人知道這注定是不倫不類的。
    　 正要委婉地糾正旺堆的這個念頭，旺堆指著遠處一棟仿歐式的建築說：人類的文明雖然是由不同的民族創造，但卻是可以共享的，對吧？
    　 對！
    　 我放棄了糾正的念頭，我只能在設計中自行迴避掉這個尷尬的念頭，因為此時的旺堆看到的興許不再是一棟建築，而是北京的繁華。旺堆的這句話早已經超出了建築的範疇，這句話由一位藏族幹部說出來，別具意義。
    　 臨別握手，我對旺堆說，我還有一個要求——如果立項成功，將來還要做初步設計、施工圖設計，這至少需要兩到三個月的時間，要是您管飯，我就帶上自己的手提電腦，跑到拉薩投奔您，住在吉日把剩下的圖紙都給您畫出來。
    　 旺堆哈哈大笑：好啊好啊！管飯管飯！不住吉日，住我家啊！
    　 我是說真的。
    　 旺堆晃了晃我的名片：好！
    
    
    後記：
    　 辭別旺堆，第一件事就是給圈內的朋友打電話。干私活掙錢很多人都願意，但是免費就行不通了。兩個電話對方都是從歡快的語調變得支支吾吾，也不怪他們，不是每個人都那麼在意西藏的。還有一個朋友沒聯繫上，希望明天他可以和我一樣乾脆。
    　 我說過，我不會白忙。我等著立項的那一天。
    
    
    　　　　　　　　　　　　 非一郎　2004，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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