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康（2003/7/26）-左貢-邦達-八宿（2003/7/27）
     第一次， 不是腦袋發木地欣賞高原低低的藍天，棉花般厚實的白雲， 在清早的芒康。 不想拉薩還有多遠， 這天上的雲觸手可得，已經好開心了， 不去想明天如何。
    
     芒康並不小， 小鎮還有一個十字路口可以讓我東張西望。 靠近兵站的路兩旁， 漫天楊絮飛舞， 迎著陽光，如精靈地雪花般拂過我的臉頰。 有多久不曾見到這樣熟悉的場景了？---那還是在新疆的時候。 許多回憶是不可以描繪地，但是卻可以在不經意間，無時無刻地想起。
    
     穿過一條正在鋪設柏油的馬路，我們拐到了一條小道，兩旁是民宅， 一排排低矮的土牆，一扇扇殘破的木門， 透過窄窄的縫隙，我們看到了幾個婦女正在紡布機上織布。 再往前，看到兩位藏族婦女坐在門口，一位年長，另一位則年輕，像是母女，或者是婆媳。當我還在那瞎琢磨他們倆的關係時，同伴已經上前和他們打招呼， 並提出要給他們拍照。 只見那位年長的連忙擺手，示意我們不要拍， 當我們領會了她的恐懼並收起相機時， 滿是皺紋的臉才稍微舒展一些，身子和頭微微側靠著女孩， 衝我們吐了吐舌頭。而那個女孩，始終都是微低著下巴，淺笑地望著我們，眼裡流露著期待。
    原路返回， 我盡量放輕腳步，生怕打擾了他們的寧靜。 回頭再望時，只看到家家屋頂上插著的經幡， 不停歇地隨風飄動……
    今天算是休整一天, 一方面沒有班車, 再者,昨天經歷了三個季節, 今天就讓春天的閒適舒展我們的身心吧.
    
    
     清晨出發, 坐上了開往昌都的班車. 因為此班客車是從德欽出發的,有很多結束梅裡雪山轉山的藏民, 車內的環境實在是很難忍受,而且還嚴重超載,即使行駛在這樣一條無休止的山路. 可是, 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一直提醒自己要放低標準,在任何條件下都要學著應付.
     陰雲籠罩著一路, 車內的氣氛也是如此, 轉上318國道,我們開始向上翻山.不知覺的,聽同伴講, 下面是瀾滄江. 下面? 我望向窗外, 一條在山間彎曲狹窄流動的河流,像是在躲閃什麼,迂迴盤結, 很像我們的盤山公路. 我定睛了一會, 眩暈的我又閉上眼睛.
     經過了一陣子的左搖右晃, 車內的人和行李各自找到了最佳的位置, 氣氛也開始緩和起來.同車的一位藏族阿媽實在可愛, 開始我還避讓,後來漸漸喜歡上她. 猜不出年齡, 從曬紅的雙頰和身段看,應該是三十多歲了. 趁著停車的工夫,她採了山間很多野花, 夾了一兩朵在耳後, 還打趣地和大伙講,她只有十八歲. 要知道, 她可是轉山歸來啊, 這一圈下來, 過程的艱辛可想而知。 應該是對苦的理解不同了, 生活在她的眼中,就是信仰,美麗, 簡單。 怎會苦呢? VCD裡放的流行音樂, 她不愛聽,吵著要聽藏歌, 可是當播放姚明在NBA打球的比賽的畫面時, 她大喊: 「 我喜歡他! 他在外國打球!」 真想讓姚明知道，在祖國的山之巔，水之源的西藏， 仍有他的球迷。中午的時候， 路停左貢， 廁所就搭在河旁，藏族阿媽熱情地幫我拎包，露出少女般不知愁的笑容。下決心， 我到了四十歲的時候，一定要率性如這位藏族阿媽。
    麻木地堅持著上路。已經不知道翻過幾座海拔超過五千米的山了。 碰到修路，一車的藏民自覺地下去搬石頭， 這在城市裡是見不到的。 同伴也下去，可挪了兩塊就已經氣喘吁吁了， 畢竟是高原啊。
    重複著顛簸的辛苦， 不重複的是窗外的景致。 已經不知道要堅持到怎樣一個程度， 但是有一點清楚： 離拉薩越來越近了， 路邊的小石標清楚地標著公里數。
    傍晚時分， 天色又陰沉下來， 四周是灰色或深褐色的山巒。 車停邦達， 和一車的人還有藏族阿媽告別。 在地圖上標有地名的這個小鎮， 只有幾家小店，外加一個兵站。幾個人商量，還是決定立即包車起程到八宿。
    上山的時候，因為在修路， 我們又開始吃起灰塵。 而下山時， 就沒有停止過左右晃動。 後來知道這是有名的川藏天險---九十九道彎。 當如撥浪鼓般晃動的腦袋終於擺正的時候， 我們到了山底， 沿江而行。 這江就是怒江。 開始下起了小雨。天色漸黑， 剛才在翻山時一直祈禱著不要下山的太陽和被照亮的雲彩，終於消失在我的視線裡。下就下了， 反正我們已經到了山下的河谷。江水可不像他的名字一樣威嚴， 而兩旁被雪水流蝕的山脈卻很嚴肅地在夜色中默立。怒的是山才正確，水是柔韌且包容的。 江、湖、河本來是沒有姿態的，但因著山勢，才有千姿百態的風情。
    要我選擇，我願化成水，一路流淌，一路隨兩岸的風景而動，而生。
    漆黑一片，無月無星的夜晚， 在聽著單一又內含著無窮變化的水撞擊聲中， 我們到了八宿， 比邦達大一點， 有一條百米左右的路和十幾家小店的地方。
    洗澡，吃飯。 在熄燈時間快到的時候，我們躺下。 將身體放平的感覺，自由地活動腳趾的感覺， 真好。
    手機鈴聲響起，是同伴的， 輕輕地開門出去聽電話， 沒有一點聲音。
    回來時， 我已經迷糊。 只聽得一句： 沒有走錯門吧？
    沒有。 走錯也無妨。 有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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