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密—八一（20037/29）
     我這一路， 有二位同伴的關照和提醒，雖然沒有做過任何的功課，但心中仍然有數。 可唯獨今天， 最後一天危險的路，我在出發前卻很輕鬆。 其實回頭想想，還是有徵兆的，因為車子的問題，我們比預計出發晚了兩個小時，
     開頭的路非常棒， 估計有二十公里的柏油路，像是環法自行車賽道一樣， 如果得閒， 租輛腳踏車在山間穿梭，養眼，養心，又養身的。
     不覺的， 鬆軟的泥土路代替了柏油路，開始盤旋翻山了。 山間植物茂密，野花也竄得很高， 在山崖上爭著被綠葉遮擋的陽光。一眼望去，就可以感覺的到那種倔強的生命力。低低的雲依偎在山腰， 不忍離開的樣子。 空氣濕潤。此時此刻，我期望著陽光燦爛，顧不得皮膚舒適了。
    開始有了麻煩。
    前方有一輛大卡車後輪懸在了路外，動彈不得， 也不敢動，因為土質的路基經過雨水的浸潤已經很鬆了，稍微用力，就有滑下去的可能。 而下面，是枝杈交錯的森林，奔騰的河水，水中央偶爾還有因泥石流被衝下山去枯死的殘木， 歪斜地被激浪沖刷著。
    此時此刻，唯有等， 我已經養成了等的耐性，而且沒有時限。
    終於上路了。仍然在深山叢林中蜿蜒向上。 向窗外張望，藍天和陽光在和我捉迷藏一樣，不肯大大方方的出來。被雨水沖刷的斜坡上，處處都是裸露的樹根， 一棵棵樹不像是長在土裡，倒像是懸在我的頭頂， 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些土和泥塊就會突然傾瀉下來，從我的右上方。
    從我的右手望出去，曾經發生過泥石流的地方，整塊山坡半面已經空了，我估計他們全都滑到我的左下方了。 我們的路， 正是在這當中穿過。 搶修的水泥築面還透著未干的青色，上面均勻地澆築著水泥楔子。 聽修路的解放軍講，就在此地，上周發生特大滑坡，堵了好幾天。
     車子還是劇烈地晃動，好像腦漿也翻了個遍一樣， 迷糊地聽同伴問： 這是什麼山？---色積拉山。
    ？！ 這就是發生特大泥石流的地方，有十七個工人死亡。 當初聽到這則CCTV新聞時，我還用筆記下了這個難記的名字。而今， 我來了， 將要走過事發地， 在這樣一個細雨飄飄，滿山雲霧的時候。
    路沒有鋪，全是泥漿。 我們在泥濘的道路上越爬越高，山和雲已經全部被我們拋在了腳下，眼底。 很早以前，喜歡在日記本扉頁寫下： 走過泥濘的道路，迎來金色的黎明。 而今，連車窗的玻璃也全是泥點了。 不要黎明， 只盼不要再下雨了。
    車到山谷，停車吃飯，已經是下午三點了。強迫自己吃了一大碗。 吃飽的感覺告訴我，人是鐵，飯是鋼，人要堅強和勇敢。
    繼續爬山，一樣的泥濘，只是少了滿山的樹， 總有種荒涼的感覺。待到下山，勝利在望的時候，一塊塊簡陋但是易懂的牌子跳入眼簾：
    ------ 此處滑坡，危險。
    ------ 此處發生泥石流，請慢開。
    ------ 此處路基已塌， 危險。
    ------ 此處是7/9日特大泥石流現場，危險。
    幾乎是幾十米就立一塊，觸目驚心。
    危險！ 已經容不得多考慮了，因為身在其中。 也容不得祈禱了，因為一切都將是注定。
    終於轉過這個拐彎處， 回望。 無言。
    司機一直在放周華健的歌曲，音質極差， 估計它也太顛了。
    「其實不想走，其實我想留……」
    上天啊. 謝謝你的眷顧.
     抓著前面靠椅一天的手,總算可以鬆開了. 雙手,空空. 雙眼,滿滿.
    
    車到八一,很現代的一個城市. 已無法觸動我任何一根神經.
    所有的險途, 已全部在身後.這一程, 不會再碰到任何危險了.
    來不及回顧,來不及雀躍.
    就這樣結束了? 是怎樣過來的? 對於過往如雲煙的愛情,快樂,擁有,失去.
    結果就是這樣了?
    淚已滿眶.
    
     明天的此刻, 我將在拉薩.曾經神往的聖地.而今天, 在我離他還有一步之遙的時候,突然發現,我要的只是一個過程.
     心中的拉薩,永遠遙不可及.
     真希望, 一直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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