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4日 晴：巴爾—門士—扎達—古格
    
     這個晚上更有意味。我的耳邊正在響著象泉河的咆嘯聲。我現在正爬在這個小小的帳篷裡，帳篷就搭在古格遺址旁的一個村莊邊上。帳外，是結滿了紅紅的小果子的樹。
     打著手電寫日記，不時有小蟲子爬過本子。
    
     今天早上是7點半從兵站出發的，天仍未亮，在黑沉的夜色裡翻越正對兵站的那座高山。窄窄的路只能容一輛車通過，而旁邊就是深深的山崖。我不知道如果迎面正好來一輛車該怎麼辦。突然從車前竄出一隻免子，劉師傅猛一打方向盤躲開了。早晨出車，不能殺生。
     太陽出來了，我看到那些雪山離我竟然是那麼近，彷彿就在我的身邊閃閃發亮。而那些雲的影子此刻正斜斜地投射在光滑明亮的山脊上，形成一幅斑駁陸離的圖畫。人彷彿在夢中。那景色極像經電腦處理過的三維圖面。
     夏瓊吵著要去那些山上看雪，劉師傅說，你看著它離得挺近，實際走起來，起碼得一個小時才能到那兒。這才作罷。
     在崎嶇的山路上不知盤旋上下了幾個回合，終於遠遠望見青山後面透出的廣袤的黃色——那該就是有名的土林了吧。
     土林，顧名思義，就是土質的林莽。這一奇特的地貌是由扎達縣特殊的地層結構和氣候條件共同形成的。那些砂岩和粘土組成的山體經流水侵蝕，在陡峭的山壁上刻出了一道道深深的溝槽，而組成山體的這些所謂的水平層巖和粉細砂岩具有良好的直立性，所以，那些溝槽可以深達一百到二百米。遠遠看去，可不就像參天的林木？
     我們要進入扎達縣城，有十多公里的路程全部要在這土林的峽谷中穿行，這是深入土林將它看個仔細的絕好機會！
     越來越近，越來越多的驚歎。那像是土，但不長一顆綠草。它是山，但到處是直上直下的絕壁，遠近高底錯落有致，或挺拔，或雋永，層層疊疊，不可勝數。在高而平的山脊之下，還有各種各樣絕妙的造型，整齊有序，如古代王國的城堡廢墟。——這，怎麼可能是自然形成的呢？
     車子就在土林中穿行，周圍滿眼都是黃色，沒有一絲生氣。人心也變得焦躁和孤獨起來。
     我發現，我已經沒有詞語來描寫在我所看到的一切了。我感覺自已被困在語言之中，就好像在土林中感覺被困於荒涼之中一樣。
    
     遠遠地，在黃色的包圍之中，露出了一角綠意。那就是扎達縣城了。
     前方的扎達縣城，隔著一條河谷望過去，像極了那些阿拉伯傳奇故事中的城堡。背景依然是壁立的土崖，下面蜷縮著一塊綠色。
     驅車直奔那片綠。看上去就在眼前，但繞了好幾個圈子才得以到達。在這樣的路上行走，心情往往變得孤寂。我忽然想到了生和死，就像現在看到的焦黃和翠綠一樣。
    
     幾位女士大失所望，在扎達縣城洗個澡的願望又一次破滅。這個縣城短短的一條土街，倒是包羅萬象：檯球桌、錄像廳、商店、飯館。竟然還有穿著頗艷麗小姐們在歌廳、「酒巴」裡進進出出。
     餓極了的幾個人撲進一家飯店，但沒有飯吃，店主告訴我們，這兒剛剛打完架，東西都砸壞了。
     街上來來往往的除了那些時髦的姑娘外，還有許多頭上繫著紅繩的藏族小伙子，劉師傅說這些都是康巴人。我們這一路過來，到處都可以看見從昌都等地來的康巴人。
     周琴一直對康巴漢子仰慕不已，多次宣稱要在昌都的鄉下搭一所小閣樓住進去，似乎到了非康巴不嫁的地步。這時，我們推她上前，卻萬萬不肯了。蓋因距離太近，見到真人，才發現遠不是歌裡唱的那樣。
     一群人坐在武裝部招待所門前的台階上吵吵嚷嚷討論了好久，終於決定夜宿古格。驅車來到古格附近的扎不讓(?)鄉，一人付十塊錢的地皮費，搭起了帳篷。這兒有結著橙黃果子的灌木林，有曲徑通幽的涼亭，有嘩嘩奔流的象泉河。
    
     收拾停當，正是觀賞古格夕照的絕好時機。王朝的遺址就位於一片鋪滿鵝卵石和砂土的大平原上，遠遠望去，倒並不似想像中那樣雄壯，在夕陽的輝映中，安靜地佇立在土林之中。
     爬上土壁，走在廓大的真正的荒原之上，有風迎面撲來。遠處、近處都是層層疊疊的林立的黃土山。四周很靜，只有河水的嘩嘩聲傳來。
    
     古格彷彿就在眼前，但就是無法到達。這是在阿里最常有的一種錯覺：很多目標看上去很近，但當你試圖接近時，才發現那是如此遙遠而不可達。這是因為四周通常都很空曠，沒有參照的對象，而那些目標又往往都十分巨大的緣故。
     在深黑的夜色中歸來。我和夏瓊差點迷了路，只因為在一處斷壁上看到了一個黑黑的山洞，決定去看個明白。千辛萬苦地趕到，小心翼翼地靠近，才發現裡面除了牛糞羊糞，一無所有。
    
     回來，在村子的一家人那裡用高壓鍋煮了點方便麵。然後鑽進帳篷，今夜，我將在象泉河的咆嘯聲中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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