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稻城回來,現實地上班.
    關於稻城,我想說的實在不多.
    還是先把舊貼子貼上吧.
    稻城感想隨後再來.
    
    
    哲 蚌 寺 四 題
    單小海
    
    被 遺 忘 的 迷 宮
    
     ☆　在西藏行走，你無法避開那些大大小小的喇嘛廟。實際上，迴避寺院，就幾乎等於錯過了西藏。
    　　哲蚌寺座落在拉薩的西郊。作為全藏最大的廟宇，哲蚌寺其實是由眾多的扎倉（獨立的僧院）組成。在一個像我這樣一知半解的旅遊者看來，各個扎倉的風格大同小異：朱門，金頂，陰暗的殿堂，斑斕剝蝕的壁畫，搖曳不定的燈光……就連門前的石板路，也都是在青草的簇擁下蜿蜒著向前隱沒。這使我恍若置身一座巨大的迷宮，在瀏覽中把時間悄悄遺忘。有幾次我推開虛掩的門，進入一座破舊的扎倉，在那些打上歷史烙印的壁畫和唐卡前陶醉不已，一隻掠過庭院的鳥以它清脆的鳴叫把我突然喚醒，我這才驚覺，原來偌大的扎倉裡，再沒有別的遊客，甚至也看不見修行的僧侶，四周安靜如水，只有我獨自流連在被遺忘的時空裡……
    
    
    天真
    
     ☆ 正在哲蚌寺東遊西逛，天空突然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而太陽卻依舊在頭頂散著炙人的光，真叫人哭笑不得。我只好一溜煙跑進最近的一座扎倉。　　　　
    　　大殿裡，雜亂地擺放著不少木料，幾個喇嘛，或坐或站，正忙乎著。可能是修繕殿堂吧，我一面張望，一邊信步走了過去。有個喇嘛抬頭瞟了我一眼，又低下頭，乒乒乓乓地敲打起來。
    　　爬上陰暗的樓道，迎面是一間半敞著門的僧房，我隨意地探頭進去望了望，門後突然閃出一個年青尼姑，我們倆都給嚇了一跳。她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匆匆地跑開了。
    　　我攀上金頂，雨還沒有停，只好又退了回來。一個老喇嘛走過，我向他合掌問好：「扎西德勒！」他很高興地還禮，並邀請我到他的房間小坐。他就住在大殿上最高的房子裡，應該是地位很高的僧侶吧。外面是柴房，黑黑的，堆了不少雜物，裡面的一間較小，正對著門是一張窄床，左邊擺著一條長凳。他請我坐，自己在靠窗的小几前坐了下來。
    　　我仔細打量四壁的擺設，非常簡單，除了床頭一軸唐卡，就是牆上掛的幾張高僧的像，其中有一幅我認出是班禪額爾德尼·確吉堅贊。他連連點頭，顯得很高興。但是我馬上發現他像我遇見的所有藏族老人一樣，除了幾個簡單的音節，其實並不會說漢語。我們的交流很快陷入困境，但我並不覺得侷促，在這小小的房子裡，除了釅釅的酥油味，似乎還飄溢著某種很安謐的氣息，它使我感到舒適。我就這麼懶懶地坐著，兩個人友好地對望著，微笑著，老人清的臉上流露出天真的好奇，我想，他在我臉上讀到的，應該也是同樣的表情吧。　　　　　
    　　從他背後的窗子望出去，細密的雨絲蘸著金色陽光，正在緩慢地飄落。天空一片瓦藍，深邃而寧靜。　　　　★
    
    
    站在白晝強烈的黑暗中
    
    　　☆　走在哲蚌寺旁的山道上，不經意一抬頭，望見西面的山巒上兀立著幾塊巨大的石頭。似乎造物很隨意地把它們擺在山上，本來是打算拿來幹點什麼的，後來因為太忙，也就忘記了這麼回事。可它們，卻只有在山坡上漫漫地等，希望會重新被人記起。直到有一天，哲蚌寺的喇嘛把目光投向了它們……
    　　我氣喘吁吁地往石頭坡上爬，抬頭卻看到一隻大黑狗，正虎視眈眈地望過來。我嚇得四肢發軟，幾乎從石坡上滾了下來。這時，從身後傳來一陣叱喝，黑狗一溜煙地跑了。回頭，看到一個女尼，站在不遠處，朝我友好地微笑著。也許她看出我有點狼狽，就用生硬的漢語安慰我：「不怕。不怕」。在她的身後，是一個山洞，光線很暗，看不見洞裡的情形，只看到洞口石壁上掛著幾件日用的廚具。看來，這山洞就是女尼的修行地了。洞前還用石塊壘起一堵矮牆，種了幾壟綠色的植物，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小菜園。
    我終於站到那幾塊巨石下。它們如此巨大，以至於我得仰著脖子踮起腳尖，才勉強看到它們的全貌。它們之所以吸引我，原因就在它們上面繪有大幅的佛像。如此光滑高聳的石頭，喇嘛們是怎樣繪製他們的偶像的呢？在西藏，令人驚訝的事物實在太多了，我已經學會從應接不暇的驚喜中平靜下來，把喜悅和疑惑埋藏心底，以一種純然無知的心態去欣賞眼前的一切。
    佛像的色彩非常絢爛，人物表情也很豐富。尤其是正中那幅，繪的是一位高僧，他盤腿趺坐，頭戴黃冠，身披大紅僧袍，神態安詳地望向哲蚌寺，望向遠處的拉薩。細細端詳，卻發現從他眉眼間瀰散出一種說不出的威嚴，使我不由得慢慢垂下張望的眼睛。
    　這時刻太陽從烏雲的缺口探出頭來，正午的陽光射在身邊的峽谷裡，把那些嶙峋的石頭照亮，彷彿為即將開始的神跡佈置燈光---而我站在一旁，站在白晝強烈的黑暗裡。★
    　　
    
    死 在 路 上
    
     ☆ 我有一張自己很喜歡的照片，就是在哲蚌寺拍攝的。當時我正走在上山的小徑，看石壁上信徒們鑿出的小小佛像，他們全不似殿堂之上那般威嚴，那般一本正經，恰恰相反，因為沾染了人間的悲歡喜怒，傾注了藏民的祈望幻想，這些小小的佛像看上去更生動，更可愛。也許，他們比一千尊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大佛更容易向遠道而來的外鄉人洩露出這個民族的秘密。
    這時刻我突然注意到路邊的一位老人。儘管我還沒有看到她，卻已經被她深深吸引---在西藏行走，你要學會對那些平日難以想像的奇異表示尊重，坦然接受。這是一位朝聖者，所不同的是，她的衣著比較大方、乾淨。也許是走得累了，她就地坐在一塊青石上休息、唸經。她的右手擎著一枝轉經輪，左手捏一串佛珠。她的臉龐上面溝壑縱橫，滿是歲月風霜的刻痕。在正午強烈的陽光下，頭上的帽子使她的額頭和眼睛沉靜在陰影之中。這樣，在她的臉上，光明與黑暗，磨難和寬容，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在這張乾淨的臉上，找不到折磨我們靈魂的那些貪慾和嗔念，只瀰散著一份歷遍滄桑而今已無慾無求不喜不悲的寧靜。我努力地想和她交談，但是她不能說漢語。最後我放棄了，諾諾地站在她的身邊，卻不願離去。
    
     這使我想起幾天前見到的另一位老人。同樣的神情，同樣的裝束，只不過背著一個很大的口袋，看上去比較髒和破舊，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她的身邊還跟著幾匹綿羊。在拉薩街頭熙熙攘攘的人流裡，她比一個旅遊者更像外人，一個貿貿然的闖入者。但是她並不曾覺得侷促，很坦然很專注地轉動經輪，彷彿走在自家的田頭地上。後來，一位熱心的藏族少女告訴我，像這些老人，大都已拋下了家，她們的餘生，就將灑向漫漫的朝聖路。她們將爬上每一座山，轉進每一座廟宇，在每一尊菩薩面前虔誠地跪下……
     儘管從骨子裡是個悲觀的懷疑論者，我仍然為這一切，我聽到的，我看到的，深深感動。在我看來，那些虔誠地把自己交出的人，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靈魂。如果有人向我證明，這個世界上的確有一些事物是值得我們為之付出一切的，我希望自己也能有行動的大勇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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