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江采芙蓉（一）
    
    拉薩彩虹
    
    我趴在床上換頻道。
    
    吉日的雙人間裡其實都應該有電視的，但是很奇怪，我們住的這一間剛好沒有。至於醬瓜，
    她的房間裡倒是有一台，但是電源插座是壞的，我就名正言順地以檢查電視的名義把它搬
    到了我們房間。
    只有三個頻道，這裡沒有有線電視。拉薩的夜晚燈火稀疏，大概只有一些歌舞廳裡面依舊
    人頭濟濟，除了看電視，我還有什麼更好的方法打發時光呢？醬瓜也鑽了過來，和我們一
    起看那沒油沒鹽的西藏新聞，想不到這雪域高原之上，幹部們竟然也能不顧高原缺氧的威
    脅，沒完沒了地開會，還不如拉薩啤酒的廣告討人喜歡。
    
    這時候其實已經是晚上10點多了，可感覺我們才吃完晚飯不久，似乎沒有理由那麼早休息。
    這裡的天空遲遲都不見暮色，到9點以後，天才正經黑下來，讓我提著的一顆心終於舒坦
    地回到胸腔裡。我原以為這是高原特有的現象，很久以後才回過味來，其實這裡和北京應
    該有兩個多小時的時差呢！
    
    百無聊賴之下的醬瓜開始和FRANK打起了關牌，他們要我也加入的請求在心不在焉的幾
    把牌被我無情地TURN DOWN了------來拉薩打牌，這可有多麼浪費？！！其實主要原因是
    我對打牌實在不怎麼感興趣。我把電視調到了中央一台，一個很體面的男人正在從容地向
    記者控訴他家的大院是如何被政府拆毀的------那可是有來歷的深宅大院。我們的窗外是一
    條繁忙的小巷，在吉日住過的人都該有聽著它的嘈雜夜不能寐的快活。我相信這裡的小商
    小販多半來自四川，可是傳來聲音總是一些語速奇快的藏語，很多時候，我都已經確定他
    們是在吵架了。可是一陣碰撞的亂響和喇叭的聲音之後，一切又歸於平靜。一直到我離開
    拉薩，也沒有機會去驗證樓下到底每天都在發生什麼。凝視著電視屏幕，我的意識卻常常
    遊離在這房間之外，捕捉著每一點動靜。我覺得很不適應。這是我在拉薩的第二個夜晚，
    前面的一夜我匆匆入睡，為的是逃避聽說一定會發生的高原反應。可是，今天，我看著鏡
    子裡的我，覺得自己紅光滿面、體健貌端，一點沒有顯示出在3600海拔上應該出現的種種
    不適症狀，難道就這麼等待睡意的來臨？我總覺得這個時候自己應該在做著什麼，比如在
    大廟裡膩人的酥油燈的光輝中聽慈祥的老喇嘛解說經文，或者是躺在拉薩河邊的卵石灘上
    凝視圓月的夜空。這些想法從來都不會有現實的可能，只是證明我的浪漫念頭來的毫無根
    據。無論如何，我知道我還沒有學會跟隨這個城市蹣跚的腳步，用丹珞的話說就是這裡的
    SLOW PACE。
    
    他們的牌果然也是打的興味索然，一怒之下FRANK出去洗漱，把自己弄個像個乖寶寶一
    樣乾淨，準備睡覺了。電視裡這時候播的是全國各大城市的污染指數，我傷心地看見杭州
    的指數居然是80，比廣州的55高出許多，而拉薩，天哪，居然只有23。我想像自己一直
    是那麼骯髒地生活著。「是啊！」FRANK感慨，「真是一個沒有污染的地方。想想早上的彩
    虹。」
    
    拉薩夜雨。我清楚地記得我們生活在拉薩的每一個夜晚，雨都會下得淅淅瀝瀝，這是西藏
    的雨季。昨天晚上我就一直擔心這會讓我們行動不便，一直到6點多醒來，還可以聽見雨
    打在院子裡的樹葉上發出的沙沙的聲音。但是太陽出來的時候，雨就悄悄地收了。我端著
    洗臉盆往洗手間走，看見南邊的山岡上有濃濃的雲霧，天空正在亮起來，但全然不是前一
    天下午看見的艷藍的色彩。可是變化真的是快，當我放下盆子，用力揉著自己腫脹的眼睛，
    呼吸著拉薩涼絲絲的空氣坐在門口的長椅上的時候，雲霧已經完全散開了，那青色的被茂
    密的草本植被覆蓋的山岡有著峻峭但是不失柔和的線條，月亮可還圓圓地掛在天上。（後來
    我才發現這裡的月亮直到中午才會不見）。然後，我開始驚奇，幾乎是突然地就出現了一道
    彩虹，從山上彎彎地一直拉到了布達拉宮的頂上。「FRANK！醬瓜！」我衝進屋子拿相機和
    獨腳架，喊著，「快看彩虹！」早起的旅人都正癡迷地看著這艷麗的色彩，這時才像醒了似
    地回房拿相機，出來就拚命謀殺菲林。「散射很厲害啊！拍出來一定不好看的。」我沮喪地
    嘟噥著，還是浪費好幾張膠片。猛拍了幾張，這彩虹居然遲遲不退，我們放下機器，坐在
    長椅上安靜地看著虹、山岡、天空、和布達拉宮，看到天色完全放亮。「我們真是好福氣呀！」
    我自言自語地說。然而好福氣的人當然不只是我們幾個，走到布達拉宮廣場，天氣非常晴
    朗了，依舊可以看見彩虹完整而絢麗的身軀跨越天空。中午回到吉日，還是坐在長椅上，
    陽光明媚地澆在我的身上，醬瓜開始大把地往臉上塗防曬油，FRANK帶著墨鏡聽著
    WALKMAN表情不祥，我就抽出一張明信片來寫，那是給一個很美麗的MM的。「我坐在
    吉日的長椅上，看見彩虹從山岡上升起來，想起來倉央嘉措的詩：在東方的山岡上，升起
    一輪皎潔的月亮；那未嫁嬌娘的面容，浮現在我的心上。坐在這裡，曬著太陽，這是多麼
    的好啊！誰叫你不來？！」寫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我已經開始幸災樂禍，覺得自己無比幸福
    了。
    
    坐在吉日的長椅上，不管是清晨還是下午，都是我對拉薩最美好的印象。我在拉薩的日子
    裡幾乎每天都可以見到彩虹。那天早上丹珞來找我們的時候，其他的廣州驢子還睡的香，
    我指著彩虹給她看：「彩虹。布達拉宮。」「真的！！」她歡呼雀躍地下去叫其他驢子，結果被
    認為是存心欺騙，只好自己拿了照相機來拍，還要解釋：「其實廣州現在空氣很好，也可以
    看見彩虹的。」「拍出來可能不好看的。」我提醒她。但是怎麼樣呢？我們總是看見了拉薩的
    彩虹，記憶裡是最美麗的片子。
    
    我愛死了吉日的長椅，坐在陽光裡，坐在微風裡，坐在飄進來的雨滴裡，自己，或者是和
    大家一起。我總是眺望著南邊的山岡，想像那是倉央嘉措看見的山岡，想著是彩虹出現的
    地方。當我賴在這長椅上不願為那些景點奔走的時候，我知道自己已經開始適應拉薩的節
    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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