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風雨交加露宿荒山，心驚膽戰夜闖白馬
    
     外面又變天了，刮起了刺骨的風，還夾著星星點點的小雨。心裡念著「不經歷風雨，怎能見彩虹？」三個人頂風冒雨的朝前面的村委會走去。
    
     蹚過村口湍急的河水，才翻過那道小坡，就看見一字排開三輛大卡車都開著雪亮的大燈，正拐過通向村委會的岔路，緩緩地開了出來！正是昨天停在村委會院子裡面的那三輛運木材的車呀！三個人眼放綠光一齊大喊著「等等我們，等一等」，加快腳步衝了上去。
    
     最後一輛車子的司機小眼睛一翻：「搭車沒問題，可是要交錢才行！」「要得要得」一迭聲回答。司機答應帶我們到幫達，說好了運費(把自己當作貨物扔在了卡車上)我們上了車，「有車坐是多麼幸福的事呀！」終於又能坐著車開始繼續我們的旅行了。
    
     車上我們和司機互相介紹了一下彼此的情況，才知道他們這些車是回四川昌都的，剛好順路帶我們直接到邦達，已經在這個村子裡呆了兩三天了，就在等運輸木材的通行證下來，中午剛好接到老闆的電話，我們真是趕得太巧了！！！
    
     車外淅瀝的雨漸漸大了起來，可是在我的眼裡已經沒那麼討厭了！這回苦盡甘來，我們還以為終於可以順順利利的到邦達了，誰知道當天晚上就發生了一件終身難忘的事情，也許是樂極生悲吧！？
    
     傍晚五點多的時候，我們的車隊到了波密林檢站，司機停車說是要接受檢查，拿了厚厚一疊蓋了很多章章的文件下了車。可是過了好久都不見回來，我們也下車去活動、活動筋骨。
    
     走到車的前面就聽說是車子超載要罰款，交了罰款才可以繼續上路，否則不給通過。這些司機們強調裝車是按照文件規定的載重標準執行的，不可能超載的，再說，罰款是好大一筆數目，他們是無法做主的，怎麼可能支付這些意外的款項呢！檢查站的人又堅持說他們超載了，非交罰款不可，罰款的數目也從3000元／車一路直跌至500元／車，雙方還是僵持不下，後來又聯繫了這些木材的老闆，那邊答應來解決，可是最早也要明天早上才可能趕到這裡，司機向我們宣佈了一個驚人的消息：今晚大家就住在這裡了！沒別的辦法。
    
     天，漸漸的黑透了，十月份的高原據說晚上可以凍死人的，又下著雨，車裡的溫度好像在零度以下。司機鑽到座位後面的夾層裡去睡覺了，我們三個搭車的只好抱著自己的大背包在駕駛室裡擠著縮成了一團，又餓又冷又困，從未有過這麼狼狽的經歷！雖然司機好心把他的大衣和毛衣等都給了我們御寒，但是相對於漫漫長夜來說無疑是杯水車薪！
    
     本來駕駛室裡除了司機的位置只有兩個人的位置，我們卻擠了三個，白天可以互相調換著座位坐，可是深更半夜的，身上壓著沉重的大包，姿勢就跟凝固了一樣，旁邊的江蘇老俵偏偏睡得很沉，一直把他的大腦袋不住的向我歪過來，又不好總推醒他，一直誇說自己生的多環保的字典也被擠在角落裡動也動不了了。
    本想出去走走，可是外面更冷更濕，根本無法下車。聽著車窗外面冷清的雨聲，樹葉撲簌簌掉落的聲音，嘩嘩的流水聲，真的是「一聲聲，一更更，空階滴到明」啊，淒淒慘慘慼慼，我會死嗎？因為知道生命的脆弱和無常，以前也想過好多種可能的死亡情形，就是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像現在這樣慢慢的被凍死。就這麼凍著，餓著，想著，聽著，有好幾次我都覺得自己已經就快被凍死了！多麼慢慢難捱的漆黑冰冷的長夜啊！
    
     熬啊熬啊，天邊終於有了一些曙色，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天放亮的時候司機們起來生火取暖，我們才被釋放了。當字典幫我把壓在身上的大包挪開的那一刻，我只剩下了心口窩的那點地方還有那麼一絲絲熱氣，整個人都已經僵了，最不抗凍得雙腳才是最最難過的，已經完全的失去了知覺。字典幫我又搓又捏的，終於慢慢地又有了知覺！我還活著！？多麼難以相信的事實啊！實在是一個奇跡！
    
     當我下車能繼續用自己的雙腳站穩的時候，看著東方那初生的太陽，燦爛的朝霞，我不禁想起了《獨行西藏》的作者程樹民的一段話：「… …昨天夜裡恍如地獄般的一切，我永難忘記。我相信痛苦和苦難的記憶往往要比幸福快樂的追憶來得深刻。苦難是人生閱讀的一部天書，每個人的區別只在於閱讀的是長篇還是短篇。」感同身受。
    
     路邊的那條河因為昨夜下了雨，水變得有些混濁，刺骨的河水冰得我直打激凌，勉強洗了臉，又用餅乾請司機吃了頓簡單的早餐。時間繼續在我們漫長的等待中一點點逝去了！
    
     終於在快中午的時候，等來了木材老闆的小車，車上下來一個年輕的女人，直接走進了林業檢查站的小房子。不一會，檢查站裡出來了兩個穿制服的人，裝模作樣的圍著車繞了一圈，就把昨天司機送進去的那一疊文件扔進了駕駛室裡，終於同意放我們走了。小車也畫了一道漂亮的弧線掉頭朝來時的路上開走了。
    中午12點，我們的車隊終於又啟動了。我順手翻看著那些文件，下面的位置明顯的多了一枚鮮紅的印章，赫然清楚的印著《波密林業檢查站印》等大字，於是問司機：「交了多少罰款？」
    
     「罰款，交什麼罰款？」
    
     「你們不是超載嗎？昨晚不是說不繳罰款不許走的麼？你們老闆不是送錢來了嗎？」
    
     「送錢？哼！」司機用鼻子表達他不屑的態度。
    
     「沒交錢？上午又沒見你們卸貨，怎麼又給我們走了？」我們三個都感到很奇怪。
    
     司機罵了幾句粗話，然後說：「看你們幾個是過路的，我告訴你們：昨晚不讓通過，超載實際上只是一個借口，因為老闆這次沒有給那些攔路的傢伙們帶來山外的小姐，他們是在故意找茬！」
    
     「真的假的？」我睜大了眼睛，「他們怎麼能如此… …？」
    
     「不信？你們沒看見送來了一個女的嗎？那就是老闆花錢從前面縣城裡請來陪他們的」司機臉上寫滿了蔑視的表情「哼，還以為他們這些攔路狗是什麼好貨色？」
    
     「他們不是國家正式的林檢幹部嗎？怎麼敢這麼明目張膽的胡作非為？」
    
     「這裡深山野嶺的，天高皇帝遠嘛！他們怕什麼？這些土皇帝有什麼不敢的！」
    
     「… … … …」，我不知繼續說什麼才好。看來我黨的反腐倡廉實施的還不夠徹底哦！
    
     事先誰也沒料到，我們竟然會被扣在那裡整整一個晚上加一個上午，竟是這樣的條件？！
    
     接下去的路總算暢通無阻。就是夾在陡峭的山谷裡的路很窄，本來清澈的河水在這裡變得水勢湍急，很有些危險的感覺。好在前面已經過了通麥天險，此刻倒不覺得特別的害怕了，早聽說滇藏線上險況多，看來的確如此。而且年輕的李司機駕駛技術還不錯，車開得很穩，給了我很多信心。
    
     有著「西藏的瑞士」之美譽的然烏湖，我們只是擦邊而過，白茫茫的雪山與蒼松翠柏相映成趣，周圍的景色的確非常的美麗，我請司機先生慢下車速，車窗裡就按下了快門，後來洗出的照片上右手邊都有一個圓圓的後視鏡。
    
     傍晚將近六點的時候，我們的車子駛進了八宿縣。書中介紹說：「八宿：藏語意為勇士角下的村莊，為半農半牧縣，當地特產有怒江裂腹魚、裸腹重唇魚、花椒和核桃。」
    
     別的我不感興趣，從離開福建以來，一路上就只在敦煌吃了一回魚，以為今晚終於可以在這裡打打牙祭了。停車場外面找了一家看起來還不錯的飯館走了進去，特產是魚的縣城飯店竟然沒有魚賣？原來藏族一般很少有人吃魚，看來我又白高興一場了。
    
     吃飯時和字典扳手指算日期，赫然發現：今天竟是本人的生辰壽誕！字典連忙叫了一瓶酒，又讓老闆娘為我們煮了荷包蛋面，畢生難忘的一個生日哦！
    八宿往前面就是滇藏路上最危險的路段－－白馬天險，聽說那裡因為塌方頻繁而得名，每年都有很多車子毀在那兒。和老闆娘閒聊中知道：白馬前幾天剛剛翻了兩輛車子，現場慘不忍睹，聽說家屬都往這趕呢！我和字典面面相覷，飯再也沒心情吃下去了。
    
     凌晨兩點多被李司機喊起來，說我們要「夜闖白馬天險」，不知為什麼，我心裡很緊張，但是又不敢把「怕」說出來，只好一直抓著字典不肯撒手。
    
     萬籟俱寂的深夜，除了我們幾輛車發動機的轟鳴，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很快的我們離開了八宿縣，車燈下黑色的柏油路變成了一條土路，車子揚起陣陣灰霧。
    
     黑魆魆的夜色裡，李司機把車子開得幾乎和白天一樣快，雪亮的大車燈下只能看見前方一、兩米遠的地方，路在我眼裡一片茫茫然，全部在感覺中忽悠而過。只有前面車子的尾燈，紅紅的兩點在我們不太遠的前方忽左忽右的跳個不停。
    
     在車燈照射的光柱裡，我們偶爾也會看到車外光禿禿的沒有一點障礙的陡坡，而車輪依然緊貼著邊緣很快的滾動著，雖然只是一個瞬間的突然發現，心卻勿自怦怦的跳個不停。坐在駕駛室裡的我們，只是隨著身體的不斷傾斜和搖擺不定的程度，斷定車子是在大拐彎、在爬坡、還是在俯衝… …神經也隨之一起緊張著。李司機卻說「危險的還在後面呢！」
    
     前面的路彷彿被嵌在了赤裸的石壁上，窄仄的通道一邊是危巖峭壁，另一邊則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只有湍急的水流拍擊的聲音在空谷裡迴盪著，車子緊貼著巖壁蜿蜒蛇行。
    
     跳動的紅點漸漸的清晰了，前面的車子停了下來，大燈的前方是一個類似隧道的地方，兩邊是赤裸的巖壁，中間有一條窄窄的通道，地下則堆滿了碎石，顯然剛剛發生過的塌方還沒來得及清理，我們一起把目光投向李司機，他卻沒事人一樣悠閒的點起了一支香煙，下去把後視鏡扳到了前面。龐大的車子像個蝸牛一樣慢慢的拱上了礫石堆，車窗緊貼著巖壁一點一點緩緩挪動著，那可真的是僅容一輛車子通過的地方哦，彷彿再寬一寸都會被卡住一樣。車裡的我張大了嘴巴，活生生的把個「啊」字嚥了回去。
    
     都說「一夫當關，萬夫莫擋」，大概也不過如此吧！
    
     通過了這個大約有十來米長的卡子不久，在我們前面出現了一串閃閃爍爍的紅燈，大約有六七輛車子排著隊熄了火停在那兒。李司機說：白馬天險最危險的路段就在前面了！他遠遠的停了車，告誡我們好好待在車裡千萬不要隨便下去走動，自己拿著大手電也趕到前面去了。等了大約有一個多小時，排在我們前面的車子才慢慢的開動了。又過了很長時間，李司機才回來，一臉的嚴肅表情，我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都沒敢出聲。
    
     輪到我們了，李司機輕輕地發動了車子，速度極慢的向前開去。不遠處一大堆人都打著雪亮的手電，刺眼的光亮裡我們看見路面上有一些原木橫在那兒，在眾人的手勢中車子歪歪扭扭的壓了上去，一步一步的前進著，車頭已經頂到了前面的山體，鬆軟的泥土掛在擋風玻璃上，車子的後輪卻懸在了原木的外面，車身突然間猛的一抖向右後邊沉了下去，車窗外面「左打、左一點」，「右邊，好！穩住穩住!」的喊聲不絕於耳，李司機握著方向盤的手隨著喊聲不停的來回移動著，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好在這種東風貨車不像小車那樣有很長的車臉，但是裝滿了木材的加長車身顯得異常笨重，也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終於勉勉強強的使勁別了過去，李司機一踩油門車子向前跑了好遠才停住了。再看李司機亦是一臉的汗水「多虧了剛才那幫人！」他長舒一口氣；我攤在座位上，都覺得自己好像沒有了呼吸，字典挨著我呆坐著，他的衣服袖子已經被我揪著扭成了麻繩，江蘇老俵一邊一直反覆重複著一句話「太懸了！真的太懸了！」
    
     原來剛才在我們的腳下是一個大塌方最厲害的地段，因為塌方頻繁那裡用原木架了一座浮橋，浮橋外面的一根原木被我們的車子壓斷後掉下了深澗，幸好有前面幾輛車的司機們幫忙指揮通過，不然的話我們豈不是也… … … …，不敢再想了。
    
     （這段經歷現在回憶起來依然是深深地後怕，… … …怪不得藏族人民要把八宿稱作勇士山腳下的村莊了呢！）
    
     為了緩解一下這種高度緊張的氣氛，我請李司機放點音樂來聽聽。黑暗中響起的是一首熟悉的旋律：「曾對你說過，這是個無言的結局」歌聲如泣如訴，剛剛就差一點成了無言的結局了！不吉利，「換一首可以嗎？」這回是孫悅溫柔的聲音「你的心情，現在好嗎？… …」旁邊的字典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起來，唉！這樣的情況下，誰的心情會好呢？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天慢慢的有了一些曙色，我們開始沿著峭壁爬坡，前面開路的車子漸漸隱藏在飛揚的土龍中。大拐彎處，路就像被猛的折斷了似的不見了，等眼看著車頭馬上就要衝出了前面路基的瞬間，司機開始瘋狂的打方向盤，車子就呼地一下一個急轉彎，路繼續出現在高一層的山坡上，因為我們坐的卡車是加長的車體，每到轉彎處都要如此，一路上，這一幕危險的情節都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次？有一次我從車窗裡探出頭：就看見前面的車輪剛好擦著懸崖邊一閃而過，後面的輪子幾乎是懸空著甩過去的拐過了一個大彎，我立時就被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後來才知道，這裡是著名的108拐，怪不得彎道如此之多！
    
     身邊的江蘇老俵真是讓人羨慕：路上只要車子一停，立刻就下去滿地搜尋他的寶貝石頭，車子一開，嘿！立馬就可以睡著！現在就連這麼危險的路況，他也能照睡不誤，一邊隨著車子的搖晃有節奏的點著他的大腦袋，一邊還能打出很大的鼾聲來！樣子很有點像駕駛台上擺著的那個脖子裝在彈簧上的大笨狗，一聳一聳的，非常的滑稽可笑！
    
     天慢慢的亮了起來，高高的橫斷山脈確確實實的已被踩在腳下，經過六個多小時的顛簸，我們已經馳騁在她的脊背上，雄踞山頂放眼看去，黑黝黝的山脈層層疊疊，盤山路細如蟬絲蜿蜒曲折，一切都在我們的腳下那麼不真實的盤旋著，延伸著，若不是我自己就坐在司機旁邊的位置上，我幾乎不敢相信，我們剛剛正是從那些宛如蛇形的山路上攀爬而上的，山口那遙不可及的瑪尼堆就在眼前，紅白藍黃綠五色經幡此刻正高聳著呼啦啦作響，四周被近在咫尺的皚皚雪峰環繞著，而那碧藍碧藍的晴空裡，燦爛的朝霞簇擁著一輪耀眼奪目的金色太陽，正冉冉升起！山頂的景色十分的壯觀！！
    
     山腳下就是我們這一段路的目的地－－幫達。
    
    (未完，待續)
    

所屬類別：西藏自助旅遊 | 點擊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