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給昨天補記一件事情。旦增鄉長同意我們進峽谷的另一個條件是，如果出了什麼事情責任自負，與鄉里無關。我和阿凡合寫了一張承諾書，落款下面又留了各自家人的聯繫電話。簽完交給鄉長，兩人相對一笑。
    
    據鄉里熟悉峽谷路線的人告訴我們，此去扎曲大拐彎，最大的危險就是塌方帶的落石，路上有好幾處，要上下看清快快地過；雨後落石會更多些，如果雨連下一兩個星期便可能來洪水和泥石流。至於螞蝗，除了麻煩倒沒什麼危險，我卻挺怵這小東西。在排龍街頭見臥著兩頭奶牛眼角流血，後來才知道這都是給螞蝗叮的，牲畜眼角皮薄小東西容易下口。又聽說峽谷裡有種竹虱，比螞蝗更麻煩些，會將頭鑽入人的皮肉吸血，令人奇癢，還不能硬拔它以免將頭留在肉裡引起感染。至於令我有些擔心的溜索，則從未聽說有出人命的，唯一聽說的事故是，有人溜索未及時減速，把腿在對面岩石上撞斷了。
    
    早上八點，仍然下著中雨，出發要推遲了。兩個背夫如約到來，他們昨晚住在鄉里的親戚家。請他們在川味飯店同吃了早飯，說好等雨停了再過來找我們，如果雨到中午還停不了，就改明天出發，便讓他們先回去休息。過一會，一名壯漢走過來，是其中一個背夫的哥哥，對我們說等一天也得算工錢吧，我提了與鄉長關於天氣延誤的約定，又指出下雨天便是山裡人也不喜歡走路吧。壯漢悻悻而退。
    
    聽鄉里人說這雨今天不像要停的樣子，與阿凡坐在房裡發愁，兩人說好最多在鄉里等三天，若雨水還不收住就放棄大拐彎，同去易貢或者波密玩。閒著無事我又睡了個回頭覺。正睡著兩個背夫過來敲門，說雨小了可以出發了。我們整裝出發時，大約是十點的光景。今天的目的地是二十公里外的玉美，書上說那兒有很棒的溫泉。路上會在背夫所住的通登村停留一下，因為要到村裡拿溜索和繩子。
    
    通登村位於帕隆藏布峽谷東岸的高坡上，離排龍約5公里，常人步行一個多小時。由鄉政府東行約1里，過右手邊的吊橋後，沿左側明顯小道行走，下到帕隆藏布右岸河灘，此處可以看到兩河交匯,沿河灘南行、上坡，過吊橋到帕隆藏布左岸，沿小路上到坡頂便是通登村了，約有九戶人家，高坡上墾處了若干片青稞地，長勢頗旺，正是收割季節。避開鄉政府進入峽谷的徒步者，便是直接到這通登村來找嚮導，但可能被索要較高的背夫工錢。走正道交管理費，等於在鄉里備個案，安全係數要高一些。
    
    在帕隆藏布兩側行走，尤其是上到高坡俯瞰江景，明顯可見2000年夏季那場易貢大洪水的痕跡。峽谷兩側距谷底三十餘米以上部分綠意蔥蘢，而以下則是光凸凸不見一棵樹木，彷彿一張被洪水撕破了相的臉。這種場景將一直延續到雅魯藏布大拐彎一帶。
    
    聽當地人說，那次易貢大洪水，緣於易貢藏布上遊的易貢錯兩側山體塌方—至於山體為何塌方，迷信人士認為是在易貢錯附近探採礦石導致山神大怒。在坍塌山石的擠壓下，湖水一瀉而下，經易貢藏布入帕隆藏布又入雅魯藏布。因為事關川藏線安危，中央十分重視，指揮治水的大官是位老革命家的兒子，學大禹採用挖渠疏導的方法。導渠告成，中央台正播出新聞慶賀勝利時，那邊廂湖水壓力太大，全向著那細小的導渠發洩，終於渠垮洪水更為肆虐。據說美國人曾通過衛星研究此次洪水，認為應採用類似鯀的方法，即澆注大壩封堵，讓湖水通過壩頂溢流。
    
    坐車走川藏線，也可以看到這次洪水的遺跡。從通麥大橋（橫跨易貢藏布）到排龍的十幾公里國道，本是川藏線上著名的天險，那年連國道帶大橋被洪水沖得全無蹤影。洪水過來又重建了大橋和十四公里便道，設了一支工程兵常年在此維護，同時限制大車來回通行的時間。便道是單車道，少有能錯車的地方，彎多，旁臨懸崖，車若翻下去便一墜幾十米幾無生機。最有經驗的卡車司機，也不敢誇口說能在一小時內開完這十四公里的。
    
    易貢洪水直接影響了我們這次的路程。原先政府花費上千萬元修通了排龍到扎曲的馬道及十座吊橋，洪水一來，全毀了。現在的路是峽谷內村民半踩半修出來的，按路段各村分工，三十元一個工，而吊橋只剩通登那兒一座地勢較高的，其餘需要過江的地方則用溜索。瞭解了這些變遷，我才明白《藏羚羊西藏》的作者緣何有點小看這段路程了，99年探險隊大舉進入大峽谷的時候，可以打馬直到大拐彎，到扎曲的路那時算不得什麼。
    
    那場洪水對排龍人的影響，則是整個鄉面臨遷移。吊橋馬道沖毀，再投個上千萬重修吧，保不準又在下次洪水裡打了漂，不修吧又對不住老百姓政府也臉上無光，加上林業和自然保護的要求，於是決定2003年年底前搬遷整個排龍鄉，原址改設林業警察來看管無人的峽谷。在林芝縣城附近國道旁已新蓋好了整齊房舍，就等著排龍人來住了。排龍到扎曲峽谷沿線百餘口村民，皆屬排龍鄉管轄，卻有不少人並不因將遷到交通便利的地方而高興，尤其是上了年紀的，習慣了原先的生活，峽谷裡物產豐富，可以靠山吃山。看來動遷還頗有障礙。
    
    一旦動遷完成，到大拐彎的徒步旅程將更困難一些，因為途中將沒有村子補給，而山徑也將少人維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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