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這篇文字的時候我已經置身於距拉薩1400餘公里外的獅泉河，而且明天就將告別西藏進入新疆。忽然想起川藏公路搭車記還差一篇沒寫完，本來是不大想動筆，因為最後一天經歷的事情除了背包失而復和進入拉薩市區時的感受外沒有什麼可以寫的，但想到凡事要善始善終，於是強迫自己完成了這最後一篇《搭車記》，寫完後自己讀來都未免覺得文中有敷衍、隨意之感，請點擊這篇作業的各位見諒。
    
    
    　　到達八一鎮已近子夜時分。因為懶於第二天早上再張羅，我決定繼續搭乘這輛貨車前往拉薩。把背包鎖進駕駛室，只背著攝影包跟著司機等人在附近找了一家小旅館住下。次日清晨我起床時其餘眾人仍在睡夢中，收拾妥當後我獨自一人先行出去吃早餐。
    
    　　要了一碗粥、幾個肉包，前後不到二十分鐘就結束戰鬥。心想司機等人此時最多就是剛起床，便慢慢踱向停車場，打算在汽車前等司機。進了停車場大院走向昨晚的停車位卻不禁倒抽一口涼氣：車位上空空如也！那貨車連同我的背包都無影無蹤！那背包裡可是有我所有的「家當」啊！
    
    　　想到這裡，背上已經泌出了冷汗，莫非是記錯了停車的位置？迅速在停車場裡轉了一圈，依然沒有發現貨車的蹤跡。冷靜，冷靜，再冷靜，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分析一下，大院有人值守，貨車被盜應該不可能，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在我吃早餐的時候司機把車開走了。
    
    　　快步跑到門口值班室。門衛還蜷縮在被窩裡，急切地問他剛才有沒有貨車開出去，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卻反問道：「是不是你的包在車上？」聽到這裡我心中稍寬：雖然包還沒見到，但事情總算是有著落了，連聲說是又繼續追問包的下落，那門衛打著哈欠回答包還在車上，司機留話說在城西的加油站等我。道過謝後匆忙跑到馬路上攔了一輛的士向目的地追去，一路上心急火燎，不聽地催促快些、再快些，同時心裡納悶司機為何要急著把車開走。
    
    　　當靜靜停靠在尼洋河邊的貨車的熟悉身影終於進入視野的時候，心中如釋重負，舒了一口長氣。司機解釋說臨時有事要趕到這裡和另一輛貨車會合。
    
    　　望著「失而復得」的背包，心中覺得無比親切，暗想再也不能如此大意了，一定要人到哪裡包到哪裡。
    
    　　不久，另一輛東風貨車終於駛來，我被安排進這輛車的駕駛室。出發一個小時後，兩輛車的司機與隨行人員停車吃飯。不止他們吃的什麼大餐，我獨自在車上等了一個多小時才見他們心滿意足油光滿面地走出餐館。
    
    　　再次啟程。沿路的景致實在乏善可陳，兩側連綿的山體光禿禿的沒有一棵樹木，僅僅覆蓋著一層淺淺的植被。正午的烈日烤得人燥熱難當、昏昏欲睡。下午一點，來到工布江達縣城，出乎意外的是車子竟然徑直開向路邊一家汽修鋪。問司機，回答說另一輛車（也就是前一天我搭乘的那輛車）有問題，要檢修一下。
    
    　　此時並不知道這「一下」幾乎就是「一下午」！
    
    　　一會就過去了半個小時，車身上拆下的零件越來越多，看樣子不是短時間內能解決的。無奈回到車上套出筆記本寫日記，寫著寫著終於抵擋不住睏意，趴在車窗上睡去。一覺醒來，已過3點。下車一看，不由暗自吃驚：那輛車已被「大卸八塊」，幾乎被拆散了架，零部件擺滿一地。想不到昨天被我譽為「敞蓬吉普」的康明斯今天竟要動如此大手術。
    
    　　在附近街頭無所事事地瞎轉悠時，一輛開往拉薩的中巴在我身邊停下。司機探過頭來問「去不去拉薩？上車即走。」我指著不遠處的貨車示意自己已經有車了，司機不死心，接著說「上來吧，我的車坐著舒服，又比貨車快」。我想雖然中巴確實舒服快速，可終究不能就這樣溜之大吉，最終還是拒絕了。幸虧如此，才使我在後面的事情中避免了尷尬和被動。
    
    　　終於，大卸八塊的車體、凌亂的部件被重新整合成一部可以開動的機器。發動機啟動的聲音無比悅耳，我的心情與轉動的車輪一樣歡快。然而似乎老天有意要我在進入拉薩城的最後幾個小時考驗我的耐心：在即將翻越5384米的米拉山口時，我乘坐的這輛車突然爆胎，好在是上坡車速緩慢才沒有釀成事故，在5千多米的公路上忙前忙後給換胎的司機打下手弄的我氣喘吁吁。
    
    　　翻過米拉山口，轉過一個急彎，一個意想不到的場景出現在眼前：在工布江達縣城遇到的那輛中巴出了事故，側翻斜靠在公路內側的山體上。好在似乎沒有人受傷，眾多乘客焦慮地四散站在路邊。有人攔車，正是中巴的司機，上車後他說因為太困，轉彎時操作不當造成事故，而這裡又沒有手機信號，他要搭車去前面墨竹工卡縣城打電話求援。說話的時候他也認出了坐在駕駛室裡的我，我們沒有說話卻都心領神會地相視而笑。
    
    　　中巴車上幾個可能是趕時間的乘客也爬進了貨廂。我忽然想到如果此前我上了中巴，現在該如何面對貨車司機？司機又將如何待我？不得而知，果真如此的話或許我正躲在暗處不好意思露臉。
    
    　　進入墨竹工卡縣境，尼洋河早已作別，取而代之的是最終注入拉薩河的墨竹曲。兩側的禿山此時甚至連淺淺的植被都不復存在，褶皺的山體大片大片裸露著堅硬的岩石，中巴司機下車不久我又昏昏然睡去。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司機推搡著把我弄醒說：「醒醒，快到了」。揉揉惺忪的睡眼，我探頭向窗外張望。已時黃昏時分，落日熔金，拉薩河水泛著金色的漣漪向下遊流淌。在一片霞光掩映中，布達拉宮遠遠地矗立在紅山之上，雖然距離遙遠，可仍是那麼莊嚴雄偉。
    
    　　近了，近了，終於近了。自己走過廣東、廣西、雲南、西藏四省，歷經風雪，一路搭乘過火車、汽車、卡車，還有徒步，行程萬餘公里，終於一天天、一步步接近了這座雪域高原上的聖城。
    
    　　在市郊，車子最後又出了一點毛病，排除故障進入城區時暮靄沉沉，街頭華燈已明。背著包默默走過江蘇路，走過林廓東路，身邊既有汽車匆匆駛過，又有路人悠閒地聊天，沒有人在意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在今後的一個月，我將平平靜靜地融入這座寬容的城市，感受她獨有的文化，體驗她悠閒的生活。
    
    　　此時，臉上忽覺微涼、濕潤，夜色中竟淅淅瀝瀝地飄起細雨，雨絲包裹著明亮的街燈，在街燈周圍勾勒出一輪柔和的黃色的光暈，在這虛幻的，又有些迷茫的光暈中，我竟也有些迷茫，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已然來到這企盼多時的聖域，是否真切地走在這片熱土上。空氣中瀰漫著久違的酥油味道使我意識到這不是在虛幻中，這是真真切切的現實----我已經回來了！
    
    　　回到拉薩！
    
    　　回到布達拉！
    
    
    　　(阿牛 02年7月13日於獅泉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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