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芒康嘎托鎮已是下午六點半。偌大一個縣城竟沒有一個手機基站，不過對我來說有也沒用：我的手機已經罷工多日了。
    
    　　按照路人的指點，來到城頭的加油站，看看能夠搭上去幫達的車。
    
    　　加油站裡空無一人，更沒有一輛車。喊了幾聲，旁邊一個小院裡走出一位中年婦女，藏族。明白我的意思後用不流利的漢語說應該去縣城往幫達和成都方向去的三岔路口等，謝過後遂又掉頭往回走。
    
    　　路過一家小麵館，裡面飄出來的香味提醒我該裹腹了。進去隨便點了一碗肉絲面便向店主打聽搭車的事，答曰有成都至昌都的班車路過，但是班次不定時。至於貨車的主要路過時間和價格，小店裡的幾個人更是每人有一個版本，各不相同，弄得我一頭舞水。乾乾淨淨地吃完最後一根麵條，喝光最後一口湯後，我背著全部家當出門了。臨走時，老闆娘建議說去不遠處的收費站等車比較可靠，因為過往車輛都要在那裡停車交費。
    
    　　收費站設在三岔路口往幫達方向大約一百米左右的路邊，是一間小屋。收費站的攔路橫桿的一頭栓著鐵鏈，從小屋的窗口伸進屋裡。這樣，裡面的工作人員在窗口收費後就可以足不出戶在小屋裡把橫桿鬆開，放行車輛，然後再拉下來。
    
    　　此時，小屋裡面幾個大爺模樣穿著制服的路政歪歪斜斜地坐著，正在看一部俗不可耐的瓊瑤劇。隔著窗戶，我帶著笑臉客客氣氣地詢問搭車的事，裡面愛搭不理地傳出一句「就在這裡等，看運氣」，再問價格，那人板著臉回了句「不清楚，自己談」，之後就一心欣賞電視去了，再也不曾回頭。
    
    　　「不就是個路政嘛，牛Ｘ什麼！」心裡想著，憤憤然卸下背包靠在牆根，然後就開始毫無把握的等待。此時是下午八點，天色仍亮。等了很久都沒有去幫達的車，從幫達方向下來的車倒是不少。百無聊賴只得翻看西藏地圖冊打發時間。
    
    　　不知不覺間，身邊聚攏了幾個陌生人，有老百姓還有幾個的士兵。詢問之下才知道他們也要搭車，有去察隅有去昌都的，都要經過幫達，那幾個士兵是當地兵站的。看著他們我心裡不禁犯起了嘀咕：我的行李最多，即便車來了我哪裡搶得過他們？
    
    　　天慢慢就黑透了。不經意間眼前一亮：遠遠的山邊，去成都方向的公路上開過來一輛客車，車大燈和車頂四角的小燈分外明亮。居然有運氣坐到客車，心裡高興起來。當這輛客車遠遠地消失在一片建築後面時卻久久沒有再出現，正在猜測多半是停車吃飯了。忽然發現第二輛客車又遠遠地從山邊冒出來，然後同出一轍，久久沒有在三岔路口露面。等我確信兩輛車都是在前面停下吃飯的時候，便打定主意悄悄地迎過去，希望能先得到一個位子。走出不遠感覺後面傳來腳步聲，有人緊緊跟隨著我。莫非是強人？回頭一看，竟是另外幾個也要搭車的人全跟了上來。我不禁苦笑一下，他們一定也是出於同樣的目的跟過來的！
    
    　　我們一起走到前面的一家飯館，果然發現大客車停在裡面，這是一輛從成都發往昌都的臥鋪車。鑽進飯館找到司機說明來意，大出意外的是車子居然已經滿員了。一頭冷水！抱著一絲希望問司機可否賣個站位，回答是現在過道裡行李都擺不下，哪還有地方裝人？在附近的另一家飯館找到第二台車，竟然也是滿員！
    
    　　悻悻然回到收費站，看著兩輛客車交了路費後，滿載著乘客先後往幫達方向絕塵而去，恨不得能爬到車頂的行李架上去。過了一會兒，竟然還有第三輛客車開過來，但依然是滿員，問及站票，回答更乾脆：這輛車是集體包車！
    
    　　快十點了，正在希望一點點破滅之時，第四輛客車出現在眼前，碰了一鼻子灰的我懶懶地注視著它。忽然，它在三岔路口處停下來，繼而車廂裡亮起燈並打開了車門，接著有幾個人提者行李下了車。有空位了！心裡一喜，馬上又是一緊：我注意到另幾個同行的人已經趕在我前面！顧不得太多，我迅速背上背囊，又抓起攝影包和水壺一路猛跑，趕到車門前擠進去，總算是搶到一個最靠近車門的下鋪。放下行李坐在床位上，忽然感覺心臟砰砰砰狂跳不止，這才意識到剛才是背著將近四十斤的行李在3900米的高原上猛跑了百十米。
    
    　　一同搭車的六個人全都上了車，其中兩個士兵共擠一個床位。安頓妥當之後正待發車，一個穿著便衣開著警用摩托的人超車後把他的車停在客車前嚴令司機熄火並不許走，然後就消失在夜色中。在疑惑中等待了半個小時，此人又回來了並帶著三個人要求司機捎上。從他和車上那幾個士兵的交談中估計他是當地兵站的一個頭目，而那三個乘客多半是他的朋友。又折騰了半天，四個乘客各找地方坐下後，十點二十分，大客車終於發動。
    
    　　車外寒冷，車窗紛紛關上，車裡的空氣也就逐漸渾濁、惡劣。首先撲鼻而來的是濃濃的臭腳丫味，然後是煙臭、汗臭、還有一股難以忍受的腋臭！車裡嘈雜不安，最後上車的三個人中竟有兩個擠坐在我頭邊的過道上，他們不斷地調整著姿勢卻始終找不到舒適的角度，便一邊翻來覆去一邊不斷抱怨，其中一個每次一開口說話，空氣中就瀰漫著一股強烈的口臭！我不勝其煩，轉身側向窗外，但是各種臭味還是不斷襲來，無法躲避。
    
    　　腳臭、煙臭、汗臭、腋臭、口臭，真是五臭俱全！
    
    　　整夜睡得極不安穩，經常被陣陣劇烈的咳嗽聲、嬰兒的啼哭聲和停車方便時乘客過來過往的擁擠鬧醒。每次醒來，五臭俱全的空氣混合體便毫不留情地鑽進鼻子裡，刺激著嗅覺神經。
    
    　　一次迷迷糊糊醒來時，發現客車正在翻越一座雪山。夜空中朗月高懸，圓圓的一輪，閃著金色的光芒，地上的積雪一片亮銀色。真是少見的美麗夜色。下車後才知道此夜是農曆四月十七，十七的月亮依然很圓；而那座雪山或許就是行車海拔4358米的拉烏山。
    
    　　終於，在天濛濛亮時被人推醒，「幫達到了」，大客車甩下三個乘客後揚長而去，總算是擺脫了五臭俱全的車廂了。這裡的黎明靜悄悄，幫達海拔約為4100米，小鎮上空無一人，不遠處的幫達兵站也是毫無動靜，連衛兵都沒有。空氣很冷，四周的大山白雪皚皚，我身穿保暖內衣、抓絨衣和衝鋒衣仍有寒意。
    
    　　我將在這裡繼續搭車前往然烏。在芒康沒有滯留多長時間，在幫達這個寒冷的黎明，我還會有好運氣嗎？
    
    
    　（阿牛　02年5月31日於西藏波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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