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無人區脫身記
    
    
    
    五一黃金週期間，４位深圳遊客在成功完成西藏阿里神山聖湖、古格王朝遺址、班公措鳥島的探險之旅後，從北線踏上歸程。５月３日，他們的越野車在鹽湖海拔４８７８米的米拉山口意外翻車，車毀人傷。導遊送一骨折團友返回獅泉河治療，藏族司機留下拖救損毀的汽車，剩下三位輕傷團友則在藏北無人區經歷了一場歷時４天４夜，行程１４００公里的勝利大逃亡。
    
    
    探險成功 樂極生悲
    
    自深圳旅行社今年開闢西藏阿里古格旅遊線路以來，雖然已有幾批人出發，但還沒有團友真正到達古格。
    ４月２４日，包括筆者在內的４名深圳遊客從拉薩出發，再次踏上了這條尋夢旅程。由於人少，拉薩旅行社僅派出一台６２型豐田越野車，一名藏族司機和一名導遊，單車上路，取消了負責後勤保障的東風卡車。
    ２７日，運氣不錯的我們與一輛德國遊客的越野車結伴，在經過５次陷車又成功自救後，終於翻過南線最大的天然屏障-海拔５７００米冰雪覆蓋的馬優拉大阪，抵達神山聖湖。
    今年是藏歷水馬年，是神山岡仁波齊的本命年，按當地的說法，今年轉山一圈等於平時的１３圈，因此來此轉山的各國人士特別多，預計將達到１５萬人。為此，阿里地區將今年定為旅遊年，並將於５月下旬在神山、古格、班公措相繼舉行慶祝活動。
    ２９日，我們說服司機，再次翻越被其稱為「鬼門關」的三座大山，到達古格王朝遺址，登上了古格故城的峰巔。據接待我們的「古格王」強巴告訴筆者，我們是他接管這裡半年來接待的第四批遊客，此前只有９人來此參觀，其中３名德國人，６名內地人。當晚，我們在札達縣城花１００元燉了隻雞慶祝到達目的地。
    ５月２日，我們又登上了比青海湖鳥島更加迷人的班公措鳥島，遊完了阿里西部四縣。並於當晚從北線踏上１７００公里的歸程。按照計劃，我們應於５日到達拉薩，旅行社已給我們訂好７日返深的機票。
    ５月３日，羌塘高原晴空萬里，多日來因雪山冰河所帶來的緊張的心情被眼前一馬平川的坦途所化解，全車人都沉浸在探險成功的喜悅中，盤算著回程中是去珠穆朗瑪峰大本營看珠峰還是去看司機極力推薦的天葬。
    下午２點，越野車攀上鹽湖海拔４８７８米的米拉山口，下山途中，為躲避路邊石塊，越野車不慎衝進路邊溝裡，隨著巨大的慣性隨即發生翻滾，連續橫滾３６０度才停下來。當我們在車內作完一套托馬斯全旋，踹開車門逃出車外才發現，我們對其托之以性命並賴以完成後半段旅程的這匹老馬已嚴重變形，無法使用。
    傷情檢查發現，一團友頭部出血，神智模糊，手指骨折，流血不止，另幾人的頭、胸、腰、手、腳等部位有不同程度的挫傷。
    荒原野嶺，車毀人傷，突如其來的事故打亂了我們計劃完美的行程。
    
    六人分手 各奔前程
    
    經過一陣忙亂，情況總算穩定下來，傷者的頭腦逐漸清醒，手上的傷口經簡單處理血基本止住。這時來了一輛東風車，但因沒有鋼絲繩無法拖車。我們決定，先搭車到十多公里外的鹽湖鄉，再想辦法救助傷員，援救車輛。
    鹽湖鄉有個醫生，卻治不了這種傷，讓我們盡快送醫院，考慮的這裡離獅泉河僅３００公里，於是決定就地租車，由導遊護送傷者返回阿里治療。司機則想法拖回車輛，剩下我們三個輕傷遊客，只好自己想辦法趕回拉薩。
    ４點鐘，導遊租到鄉里唯一一台豐田車帶傷員走了。司機也找到車去拖癱在山上的老馬。大家各奔前程，我們開始考慮自己的出路。
    搭過路的越野車希望渺茫，一來車少，二來都是滿員；搭貨車到拉薩要六天六夜，來不及；搭班車這裡沒站，且是夜裡經過，極易錯過，更重要的是這裡沒電話，無法與外界聯繫。於是決定今晚先想辦法趕到１８０公里外的改則縣城再說。
    
    見識超級修車記錄
    
    在路邊等車是件考驗人的事，只有在路邊等過車的人才能夠更深刻理解什麼叫藏北無人區。在這裡，越是需要車的時候越是沒有車來。
    車禍時搭我們下來的一位藏民就住在鄉里，把我們的傷員安排在他家裡休息，見我們欄不到車，老爺子下令，把家裡舊吉普修一下，讓兒子送我們三位去縣城。
    見到老朱（兒子自稱叫老朱，也許叫朗珠）開始修車，我心裡一陣不踏實，無人區行車最忌車況不好，現修現上路的車誰敢坐，但現在有破車總好過沒車，而且價格不高，３００元另加７０升汽油。我們的司機說，我只有這點油了，往後只能靠你們自己。
    ５點鐘，老朱開著他的ＢＪ２０２３拉著我們三個傷兵和１１件行李出發了。車子雖不及北吉新出的「戰旗」威猛，但一直運轉正常。
    晚９點，車子出現動力不足，恰好遇到一個長坡，一直溜到幾公里外的湖邊的一家小店門前停下。老朱說你們進去喝茶，我修車。
    這裡只有藏餐，漢餐就是方便麵。我們吃完方便麵，車也搞好了。老朱很自信地說，再走兩小時就可到縣城。記者問，還有多少公里？９０。老朱答。我看了下表，時間是晚１０點，天還亮著。如果１２點能到，應該算開局順利。
    車子開出院門３０米就不動了。老朱下去修，走了幾百米又不動了。我問什麼毛病，老朱說缺個墊。換上墊仍只能走幾百米。眼看天黑下來。老朱找我借手電，叼在嘴裡照亮。我見他辛苦便下車幫著照亮。
    修車我不懂，但見多了也看出點門道。老朱每次下車就拆化油器，拆油管，他說是化油器有問題，我覺得是油路出了毛病，因為我們的越野車也曾被此困擾，開始以為化油器有問題 ，後說油裡有水，還是扎達的老師傅有經驗，看出是加了阿里的髒油，汽油濾清器堵了，他使 了個體外循環的絕招，用管子直接把油接入化油器，我們才順利到達獅泉河。我把這經驗告訴老朱，不知他聽不懂還是不信，總之還是用老辦法修，轉眼間修了二三十次，車子卻沒跑出多少公里。
    夜深了，氣溫降到零下１０度左右。我實在頂不住了，肚子裡咕咕叫，一股「熱流」就要噴出來，我對老朱說，實在對不起，不能給你照亮了，只能辛苦你。我坐上車，用睡袋包住腿。老朱一聲不吭，繼續修車。
    我算了一下，照這樣１公里修３次，１０公里就要修３０次，後面至少還有７０公里，還要修多少次，我不敢想下去。
    打著火，連烘油門，發動機很有力，老朱上車，還未松離合又熄火了。我以為他必定會猛地砸向方向盤，然後長出一口氣，狠狠地罵娘，因為如果是我，兩小時前就會這樣做了，但老朱依然只是輕輕歎了口氣就又下車去。
    凌晨３點，後面有車來，老朱終於揮起手，他也希望有人來幫忙，但兩輛大貨車沒有減一下速就消失在黑暗中。我問老朱還有多少公里，他回答「４０」。我勸道，別修了，等天亮再說。他不理我，繼續一次次跳下車去。我自顧不暇，只好由他去。
    ５點鐘，我的那支新裝了兩節一號電池的手電和團友那個野外用頭燈都已不亮了，老朱依然在修車，不知在漆黑的夜裡他是怎麼看的，也許反覆了幾百遍，他已能摸黑作戰了。
    車子搖搖晃晃地在黑夜裡蠕動，發動機還在響，老朱又歎了口氣，隨後車子停下來。這已是超過１００次停車。朦朧中我問剩下多遠，他說還有１５公里。我說別修了，是油泵壞了。這一次他沒有動，留在了座位上 ，我以為這次他可以歇歇了。沒想到只過了１０分鐘他又下去了。這一次他上來時告訴我，是油泵有問題。
    ７點，天亮了，老朱開著他修了一夜的車駛進了改則縣城。我為這藏族漢子的韌勁感到震驚。他有１０００個理由把我們扔在半路。我們決不會為此埋怨他，但他沒有，他最終把我們送到了目的地。他用９小時走完了兩小時的路。
    吃過早餐，又給老朱帶上午餐，他說要立刻回去。我說一定要修好車再走。他不聽，又開著破車回去了，真不知路上是否又要修上一兩百次車。
    
    失信的「藏羚羊」
    
    到改則第一件事就是找阿里唯一的長途客運班車「藏羚羊旅運」的客運站。
    阿里與外界一直沒有公共交通連接，隨著西部大開發的深入，這一空白已被添補。說來也巧，投資的正是一個深圳人。在獅泉河時，我們曾經見過他。他的藏羚羊公司買斷了從阿里到拉薩和新疆葉城的客運經營權，目前正用改裝過的國產臥鋪車經營阿里到拉薩的客運業務。一周兩班。當時就有團友笑稱要坐「藏羚羊」的車回拉薩，現在這話就要應驗了。
    按班期，昨天晚上有一班車從阿里發出，導遊也報告說他們在回阿里的途中見到了這班車駛過。打電話給阿里藏羚羊公司，對方告知改則上客點在成都飯館，車應在１０—１２點之間到達。找到成都飯館，老闆娘說車一般在１２—２點到。老闆又告訴我們，車要在這裡停３小時，除吃飯還要修車。車從這裡４８小時可到拉薩。
    算算時間合適，我們便安心等，誰知一直等到晚７點仍不見「藏羚羊」的蹤影。我們開始著急。車肯定在路上壞了，否則不會出發２０多個小時還不到這裡。我們在這裡白等了１２個小時。如果這班車壞了，下一班要兩到三天後才會來。
    我到各處去找車，見車就問，見人就問，終於在一個修車鋪找到一輛去拉薩的東風康明思。車上只有兩個司機。我讓兩個團友再去看看，因為坐貨車非常辛苦。
    兩人去了不久，車就開過來，裝上行李，立即出發。此時是晚上７點半。
    
    又遇到一個超人
    
    康明思駕駛室大約兩平方米，前排三個位，後面一張床。裝５個人和行李，夠擠的。兩個團友在後面床上或躺或靠。我坐在前排中間的小位上。
    司機是康巴漢子，副手是個胖胖的年輕人。車開得很穩，發動機聲音很柔和。有了昨夜的經歷，我對發動機的聲音十分敏感。司機很小心，每小時停車一次檢查車輛和貨物。原以為，兩個司機要輪流睡覺，但整個夜裡，右邊的年輕人都沒閒著，一會和司機聊天，一會自吟自唱，要不就不斷地念藏經，還不停地遞紅牛給司機喝。這一夜至少幹掉了六七罐。
    天亮時，車過措勤縣，至此，阿里７個縣我們都到過了。副手說這一夜跑了３００多公里。我們都很高興。
    連著開了兩夜車，儘管路上車轍凌亂，但我們並未迷路，想起「藏羚羊」那班人讓我們帶好１５天的乾糧以防迷路的忠告，頗覺可笑。
    我問副手為什麼夜裡不睡，他說是在陪司機，否則司機容易困。我說你們不是輪流開車嗎？他說他不會開車。車上只有一個司機。
    一輛日夜不停趕路的車上只有一個司機，是不是天方夜譚？難道我們又遇到了一個超人。我們要在４８小時內趕到拉薩，難道司機不要命了？天底下的奇事都叫我們遇上了。
    副手告訴我，他們從普蘭出發，在革吉和改則交界處的雄巴鄉睡了５小時。從昨天早上到現在，已經跑了２４小時，至少要到明天才會再休息。我問司機能否頂住。副手說，我們藏族人可以一星期不睡覺。
    上午在一藏房裡吃早餐，這次我沒吃方便麵，跟司機要了他們帶來的糌粑，像藏族漢子一樣用手抓著吃了下去。
    下午，車子來到措勤與２２道班之間的桑馬趟，據司機和其它遊人講，這裡的海拔有６７００米，是青藏高原上最高的地方，比著名的界山大阪還要高，即使是藏族司機到此都會有高山反應。這裡是北線上唯一見到積雪的路段，河谷中的冰依然很厚。可惜地圖上沒有標明高度，和馬優拉一樣，它的真實高度始終是個謎。
    快到山頂的地方，車子突然爆胎了，司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換好備胎，我們又幫忙把２００多斤重的壞胎拖上５米高的車頂。我對團友說，你不是想回去威一下嘛，在這麼高的地方賣過這把力，沒有人再敢在你面前吹牛了。
    又走了一陣，司機停下車說，困了，要睡一下，說完就下去了。我們以為他在檢查車，卻半天不見上來。我說，司機肯定鑽到車底下睡覺去了。副手向外努了努嘴笑了笑。我向他努嘴的方向看去，原來司機正趴在路邊的溝裡呼呼大睡，我連忙取出相機，把這副幅雪山酣睡圖照了下來。這真是一幅難得的天然圖畫。
    超人在駕駛３０多個小時之後終於倒下了，但他只睡了２０多分鐘，又在地上坐了幾分鐘，就回到駕駛台上繼續他的工作。
    
    拉薩調車 確保歸程
    
    ５號晚６點，我們到達南北線分道的２２道班。從這裡到拉薩還有７００公里，從時間上算，坐貨車無論如何也趕不上７號的飛機，必須另想辦法。
    這裡有長途電話。一停車，來不及作邊防登記，我就衝進一家小店給拉薩旅行社打電話，讓他們即刻派越野車來接我們。
    拉薩接團的旅行社是西藏中旅，但據瞭解實際就是一個姓危的導遊個人承包的，只有一個人。她聽說要車接，一口回絕說不可能。並說你們必須自己想辦法回拉薩，至少要回到日喀則。車子翻了，究竟是誰的責任還沒查清，再派車費用由誰出。
    我告訴她，車翻了，責任在導遊和司機。我們沒有車，旅行社必須再派車來，你們不能把遊客丟在距拉薩１０００多公里的無人區不聞不問。我們曾經說過盡量自己想辦法回拉薩，但現在的情況是按貨車的速度不可能按時到拉薩，如果旅行社不來車，影響我們按時回深圳，由此造成的一切後果必須由她承擔。
    經過半小時的磋商，最後雙方達成協議，拉薩立刻派車來接，我們繼續向前趕，直到相遇。我把我們的車型車號告訴了對方。
    過了２２道班，進入山谷地帶，行車速度慢了許多。天黑之後，１２米長的大貨車在海拔近５０００米的盤山公路上走，車速不到每小時１０公里。車輪騎著懸崖邊拐來拐去，險象環生。１０點多鐘，已連續開車４０小時的超人司機 把車開進路邊店。說休息幾小時，明早５點再走。
    女團友下車後表情痛苦，稱胸部傷處疼痛加劇，呼吸困難，行動須人攙扶。司機和店主都來看望。這裡無醫無藥，下一個較大的鄉桑桑還在１００公里外。我們決定，先讓她躺下放鬆，如果是外傷疼就住下，如果是內傷發作就得連夜往前走。過了一陣，她的疼痛緩解，我們才放了心。
    終於能夠躺下，直覺週身骨痛，我開始有些不解，坐著沒事，怎麼躺下卻疼，細一想，從翻車到現在，三天兩夜身子還未沾過床，現在躺下一壓，痛感自然出來了。
    ６號晨出發，一路想著來接的車可能到那裡。到桑桑打電話問，旅行社說車昨晚已發出，我們終於放了心。中午，在昂仁溫泉，我們和越野車相遇。
    臨分手時，康巴漢子告訴我他叫格桑，家在昌都，約我們再走川藏線時去昌都找他。
    
    千里奔襲 輪做三陪
    
    坐上達瓦的車，心裡已沒有什麼負擔，５００多公里路，７號凌晨趕到拉薩不成問題。在拉孜吃飯時，從拉薩來的一個導遊口裡得知，我們翻車的事已有不少人知道。難怪，這也許是五一黃金週期間，西藏出的最大一單旅遊事故。相信旅行社肯定不會上報，但這種事傳得比什麼都快。
    一下午趕了２００多公里，晚８點到日喀則。
    司機說，從昨晚出發，開了一夜車，到現在已跑了２４小時，還沒睡覺，後面還有近３００公里。我一算，這一趟他要連續跑１０００多公里，又是一個超人。
    回想去阿里時，最多的一天也只跑了５００多公里，還是在司機「拉夜」的情況下完成的。當時我們和司機講好，第一天從拉薩到拉孜，第二天從拉孜到帕羊。路上司機說第一天只到日喀則，第二天直接趕到帕羊。我們考慮司機家在日喀則，就同意了。但第二天只到薩嘎司機就不想走。我們當時就有上當受騙的感覺，於是提出必須繼續趕路，即使到不了３００公里外的帕羊，至少也要到１７０公里外的仲巴。結果，導遊讓我們簽了「出事責任自負」的生死狀後才開車，至凌晨２點多才到老仲巴。那時 ，日行５００公里、「拉夜」簡直難以想像，現在，日夜兼程，連續趕路上千公里已如家常便飯。
    １０點鐘離開日喀則，我們開始輪番當「三陪」，和司機聊天，每人１００公里。聊起我們去古格遺址所經歷的重重難關，一點也不會比回來時所遇到的少，其曲折程度，比現在經歷的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達瓦說，如果坐他的車，絕不會發生這些事。他說，五一黃金週期間，他跑了一趟雲南中甸，現在那條線逐漸成為熱線，跑的人越來越多，剛回來就被派來接我們。
    離拉薩越近，路越好走，司機也越容易犯困。團友說，陪達瓦聊天時，見他的車不斷地往路邊切，嚇得他睡意全無。
    出發時我們曾和達瓦說好，如果挺不住就停車睡覺，千萬別硬撐。但他始終沒停車，只是一根接一根拚命地吸煙。在青藏線上 ，我向司機學了一個提神絕招：一罐紅牛加兩袋速溶咖啡，喝下去立刻精神抖擻，我們原來的司機困了，我也給他用過這招。可惜達瓦只抽煙不喝水，全靠聊天提神。
    ７日凌晨４點多，經過４天４夜的跋涉，行程１４００公里，在３位超人司機的幫助下，我們終於從藏北高原無人區按時回到離別１５天的拉薩。此時，距飛機起飛的時間僅有６小時。
    
    

所屬類別：西藏自助旅遊 | 點擊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