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錯車（上）
    　　　　　　　　　　
    　　　　　　　　　　四個輪子兩條腿，最怕司機一張嘴；
    　　　　　　　　　　搭錯車，被連累，安多夜裡沒地睡，
    　　　　　　　　　　長椅做床睡袋當被，
    　　　　　　　　　　別人買醉我流口水，
    　　　　　　　　　　倒霉！遭罪！
    
    　　我一直認為開車是一件很精確的事情，說停就停，說走就走，高手操盤更是得心應手。軍訓的時候我們在校園的路上練軍姿，對面高速駛來一輛小車，速度不減，瘋狂鳴笛，不等教官喊口令，大家已四散奔逃，唯炮彈昂首挺胸，巋然不動，一聲刺耳急剎，車子貼著我的軍褲精確靜止，教官下令解散，炮彈才慢悠悠的閃開，一臉不在乎，有什麼可怕的，它敢撞我？那次炮彈一撞成名，到處狂吹：「教官沒下命令，撞死我也不能動啊！」，後來有人別有用心地說炮彈那時侯正閉眼做白日夢呢，看見那車的時候已然嚇的不會動了，那當然是謠言，我不過是對車很信任罷了，但是等我自己學會開車的時候，就經常做撞車撞人的噩夢，而且總把油門當剎車，這種對開車的恐懼在西藏的時候變得愈發嚴重了。
    　　
    　　那是一輛嶄新剛出廠的白色「戰旗」，我和它一見鍾情的時候正發著低燒，雖然無數藏漂前輩教育我這種情況下不能上路，雖然俗話也說：「五道梁生病、唐古拉山口喪命」，但格爾木的天空上只飄著白雲，看樣子不會再有餡餅掉下來，機會難得，車費才一百六，司機捶胸頓足打包票二十個小時准到，看他的樣子如果我懷疑他的誠實他就能立刻剖腹開膛把心掏出來給我看，炮彈的外殼是鐵打的，但心不是，那就走吧！車還沒開出城區，就被一直尾隨的「回民支隊」截下，司機只好給我們每個乘客交了三十元「歡送上路費」後才鬱悶地駛上青藏公路。
    　　
    　　路是好路，沒什麼可抱怨的，比我想像的好走多了，車是新車，坐椅上還套著塑料布，滿車刺鼻的味道，可能因為這車也是初次上高原，有點高山反應，走走停停，氣喘吁吁，我真恨不得往它油箱裡灌點「紅景天」。不過我很快就想開了，嫁雞隨雞嫁狗隨夠嫁給北京吉普邊修邊走，這車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經常停下來活動活動、看看風景，司機雖然不願意，但國產車這種人性化的設計讓司機也沒辦法。耽誤了太多的時間，司機決定夜過唐古拉山口，趕到安多過夜修車，我的頭雖然不疼，可是有點胸悶，於是就拚命地唱歌……午夜的唐古拉山明月低懸，皚皚的白雪灑滿高原，炮彈的歌聲迴盪在耳邊，銀色的戰旗奮勇向前……司機師傅被我折磨的猛踩油門，衝到安多的時候已經是午夜兩點，有點遺憾，這車該壞的時候不壞，沒機會在唐古拉山口的月亮下散步了。
    
    　　那天夜裡安多最緊俏的就是床，所有的旅店都住滿了，司機決定住在車裡，而我終於在一個川菜館裡找到一條長椅，躺下來後仍舊呼哧呼哧地喘著，迷迷糊糊正欲昏睡之際，說說笑笑進來三個人，在我對面的桌邊坐下，吆喝著上酒上菜，正二八經地過起夜生活來，炮彈在他們眼裡就如一根霓虹燈管，哀怨的目光一閃一閃，咀嚼吞嚥之聲隨酒菜之香似小蟲鑽進七竅，口水差點溢出睡袋。
    
    　　我開始恨起這「戰旗」來，相見容易相愛難；相愛容易相處難。為什麼一見鍾情的事總是沒有一個好的結局？遇車不殊啊！
    
    　　天沒亮就被司機拎起，他一定是報復我昨夜的歌聲。睡眠不好，淨做餓夢，車也沒修，搖搖晃晃的上路了。車過當雄，路分兩條，老路設卡，新路難行，司機怕這外強中乾的戰旗犧牲在新路上，堅持要走老路，於是軟磨硬泡，煙酒象手榴彈似的投進敵人的帳篷，等了兩個多鐘頭，眼見一輛輛的車賄賂而過，司機有點忍不住了，是不是我們的火力不夠啊？有個乘客說可以衝過去，他說路那頭他有朋友，他說只要這頭能進那頭他保證能出去，他說以前有人衝過沒人追，他說別那麼膽小沒啥了不起的，他說著說著突然就不吱聲了，大家抬頭一看，一個穿制服的藏族「政府」鑽出帳篷，肩上斜斜地掛著一把黑亮的衝鋒鎗。
    
    　　糖衣被剝掉，炮彈被放行，晚上八點半到達拉薩，路上整整用了三十四個小時，在一個汽車跑不過子彈的年代裡，這個速度還算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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