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理想主義者的西藏旅行手記
     合肥 牧雲人
    
    
     （五）出師先遇「老爺車」
    5。21日 晴 星期一
    
    中午飯都來不及吃，就讓M把我送到地處遠郊的昌運站，到那一看，一輛破舊的大客車正停著呢，上前一問，半截身子又涼了。包工頭帶的人多，沒有我的位置了。正在著急發懵，一輛切諾基已停在身邊，真是天助我也。原來是有人包車去西藏察隅，正有一個空位置，司機要出發了，拐過來看看的，不想就遇到我這麼一個福氣人。
    
    哪還管什麼肚皮餓，以最快的速度交出450元車費，慌忙把半個瘦身子擠上車，揮揮手與M和他的朋友再見，送行的飯下次再給我補上吧。
    
    上車後再定睛一瞧，乖乖，最後排車座上被行李包裹佔了大半，連司機8個大男人都快擠成肉餅子路上吃了。
    
    司機姓吳，成都人，高大威猛、久經考驗的樣子，看人時眼睛直直的，讓你發毛，大概四十幾歲吧。駕駛座旁邊是一個瘦瘦的青年人，說是在察隅某部隊開車的，回四川探親歸隊。中排擠了四個人，兩個人靠著椅背的時候，另兩個人必須彎身前傾，否則便有擠碎身子胳膊的危險。除我外，有兩個是湖北荊州人，到察隅去看當了營長的老戰友（數千里迢迢呀，其戰友生死之情讓人感動）。另一個是四川人，沉默寡言，身份不明。最後排和行李擠在一起、不斷被移動的行李騷擾的是兩個農村小伙子，一個是重慶人，一個是四川的，他們都是到察隅去打工，要學一點本事，掙一點銀子回去討老婆。
    
    吳師傅說載客七人是慣例了，我心裡想：假如是七個肥肥小姐或是胖胖先生，你這車胎用橡膠的恐怕是不行了，車蓬蓬更是不用安，變成敞蓬車，開上雪域高原才風光，車外面還得焊一個掛兩個肥人的鐵架子，大概才能拉七個人吧。今天好運，七個有五個瘦肉型的。
    
    下午一點多車子開始上路，轉了一個多小時，終於上了直通西南雅安地區的成雅高速公路。可怕的是車子剛上高速路就全身激動得發抖了，吭吭哧哧，竟然走起了貓步，最快也跑不到60碼，再想快的話，車子乾脆就抖得晃跳起來，要失控的樣子，讓我們七個搭車客和吳師傅一起漸漸心裡發緊，慢慢地又全身發涼。後來，吳師傅對寶貝車子也是忍無可忍了，一歪一扭地把車子靠到高速路邊，掀起車頭蓋，摸摸捏捏、敲敲打打起來，再悲傷地告訴我們：走不成了，要開回頭。聽到這個結果，我們七個搭車客竟都長歎一口氣，喜笑顏開，同聲讚許回頭，好像都是為了來開一場玩笑似的。想想也是，山高路險的一千多公里，大家可都只有一條小命，玩不起的。
    
    想不到吳師傅大概是被我們幸災樂禍的樣子惹怒了吧，折騰一陣後，竟然又把車子慢悠悠地朝前開了起來，雖然在高速路上60碼跑不到，但畢竟又是朝著我們共同的目標開去，大家的神色便改換成又喜又怕、惶惶不知所措聽天由命的樣子，話是自然少了。
    
    從車窗向外看出去，我們在向著太陽的方向趕過去。眼見著太陽一點點落下去，透過茶色的車玻璃看黃昏落日，並不刺眼，另有一種特別的美：太陽像圓圓月亮似的發著銀白的光，四周點綴著桃花一樣顏色的雲朵，千變萬化。我搖下玻璃再看時，太陽則眩目得耀眼，讓人不敢直視了。到雅安境內時，風景已是有山有水、一派天然了。
    
    吳師傅在路邊找了一家維修鋪，開始讓人治療一直既發瘧疾又走貓步的車子，反覆幾次以後，最後換了左前輪，方病癒，大家又興高采烈地上車前行。
    
    看到路邊有許多的修車鋪子，修車的師傅全都是渾身黑膩油污，在骯髒的地上摸爬滾打，甚至還有童工，讓人頓生惻隱之情。
    
    車出雅安市後，開始向西，6點時到達天全縣郊的一個昌運站停靠點，在一個名叫始陽鎮的鎮子上。吳師傅說今晚就在這裡過夜，前面的二郎山到6點時就只讓出來不讓進車了，今天來不及過二郎山了。並說，跑川藏路不能定時間，只能走到哪裡算哪裡，遇到壞天氣壞車時，在山上能停幾天呢。
    
    天呀，今天走高速半日才走150多公里，到拉薩還有2300多公里，還大都是變化莫測的險路，要走多少天？我都不敢想了，反正是死豬掉在開水裡，騎虎也難下了。
    
    晚飯時，按路上的規矩，8人圍桌而坐，每人交出100元給一個沉穩的湖北人，由其掌管我們一路的錢糧。大家將朝夕相處幾天，共同的命運使大家自動結合成一個同甘共苦的集體，晚飯時還喝了一點蘭劍啤酒。住宿時自己要了樓上一個帶衛生間的單間，20元，沒有洗澡設備。後到吳師傅房間匆匆洗了澡。
    
    夜半忽然聽到敲門聲，並有犬在過道裡狂吠，一看表，才兩點，有高跟鞋走路及女子細細的聲音。雖然有好奇心作怪，但門還是不敢開的。
    
    床上很乾爽，一夜睡得尚好。
    
    
     （六）飛車入藏區
    5。22日 晴 星期二
    
    
    晨5點即起，天尚黑，5點1刻開始上路，向西。
    
    前方就是二郎山了，這是川藏線上第一座高山，海拔3200米，氣候複雜，路是又陡又窄又險，一直是入藏者的第一道鬼門關。不過，這一切，今天都已化險為夷了，整個山體已被打通出一條近5000米的隧洞，好像還是亞洲第一長，世界第二長呢。但這麼一來，讓人不禁擔心《歌唱二郎山》這首歌以後還要不要唱，要不要改成《歌唱二郎山隧洞》再唱下去。晨曦中我看著峭拔的二郎山，腦子裡又閃過一個疑問：為什麼叫二郎山呢？可惜沒人告訴我，現在竟然被人弄成了空心，想想悲哀。
    
    吳師傅卻開始了二郎山隧洞的故事，說這個洞打了幾年了，是兩頭同時打的，結果在中間要接頭匯合的時候，了不得呀，發現竟然錯開了好多米，接不上了，這個損失可是要以億元來算的。問題匯報到了中央，一查，原來是設計圖紙的問題，於是，總設計師被判了死刑。這個總設計師為了表示懺悔，最後的要求是把他放在攪拌機裡攪碎，然後雜在水泥混凝土裡一起用在二郎山隧洞裡。我們說吳師傅吹牛，他幾乎要和我們翻臉，我們最後都只好假裝信他。實際是怕他情緒不好把我們開到爪哇國去，哄著他一點吧，誰讓我們把一條命都交給他保管呢。
    
    在過隧洞的時候，我暗地長了個心眼，注意了一下，中間好像是有個錯開的地方，有點彎。
    
    過了二郎山即來到了大渡河邊，車掉頭沿河向北而行，過瀘定時看到了當年紅軍爬過的鐵索橋。幾根生銹的鐵鏈子懸在河上，下面的河水淺而不急，讓人懷疑當年老前輩過橋時是不是真有那麼難，反正要是就像現在這樣平淡無奇的話，連我都想去過一次。
    
    剛過瀘定，就發現車的右後輪扎進去一根大鐵釘，只有停車補胎，我們也正好在路邊小飯館吃遲到了幾個小時的早餐。 吳師傅又笑我們說，到西藏誰要是天天忙著吃早飯的話，要被藏人笑死的。我連忙摸摸包裡的各種乾糧，心裡嘀咕：為了不讓藏人笑死，我到西藏後只有偷吃一點乾糧救命了。
    
    到大名鼎鼎的康定城時，藏人已多了起來，許多著絳紅僧衣的喇嘛在街上晃悠著，我盯著他們看，他們也盯著我看，看來看去，都很好奇、友好也滿意的樣子。在一座丁字街的橋頭，我站在兩個坐著化緣的喇嘛前攝影留念（這可是我此行第一張有西藏味道的照片）。可惜，沒有聽到有人唱《康定情歌》，自己只有在心裡小聲唱給自己聽：跑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雲喲/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喲。。。。不了了之，也不管「張家大姐」和「李家大哥」什麼關係了。
    
    剛出康定城，就見到一個騎著一輛自行車的小伙子，穿著印有「支持。。。。和平統一走川藏」字樣的黃馬甲，小伙子正被兩個警察攔在路邊，也不知道有什麼問題，但讓我頓生敬意。
    
    中午的時候，車子開始翻海拔4200米的折多山。遠遠近近的山峰白雪皚皚，天空開始變得如詩如畫起來，雪山那個美呀，天空那個藍呀，白雲那個白呀，簡直沒得說，反正讓你有欲仙欲死、幸福得不行了的感覺。
    
    原以為過折多山自己會有類似女人懷孕這類反應的，誰知道在山頂時只有神清氣爽、通體舒泰之感，哪有什麼高山反應？而充其量自己也只能算是體質一般般而已。再次發現沒去過西藏的，總是被一些去過的人隨便騙騙，當猴給耍了。還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說得好呀：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還是親口嘗一嘗。我的結論是：只要是還有一口氣的人，都可以來西藏走一走。有憂鬱症、心胸狹窄之類毛病的話還能包你治好。
    
    下了折多山便是美麗的大草原了，四周是雪山環抱，草原上點綴著獨具一格的藏式民居和各種各樣的帳篷，牛呀羊呀馬呀漫山遍野都是。不過它們都挺忙的，好像都在忙著吃草，和我們人一樣，也以食為天。也有許多忙裡偷閒抬起頭來，很好奇的看著我們車子開過來，向我們點點頭，甩甩尾， 眨眨眼，做個鬼臉什麼的。不過，有的羊和犛牛則一點文明禮貌都沒有了，在路上漫步，吳師傅使勁地按喇叭，它們也還是裝聾作啞，信奉「走自己的路，讓你們說去吧」的樣子。我估計是它們還沒有接受「三講」教育。
    
    從新都到八美的路上，還幾次遇到牧羊犬的禮遇，它們的歡迎和送客方式就是單調了一些：遠遠的狂叫著跑過來，拚命地和車輪子賽跑，追上了就用牙齒去咬車輪子。它們很聰明呀，知道把輪子咬壞了之後，才能嘗到我們的肉滋味，好在我們的車輪子一直沒有被攻破，也算是造化。
    
    途中藏人與大自然和諧合一的畫面讓人深思而難忘，在蒼茫的高原上，他們永遠是一種悠閒的神態，這種神態從他們的眼睛、衣著打扮、語氣、步履等等方面洋溢出來，與藍天白雲雪山牛羊小草等渾然一體，讓你莫名其妙就覺得自己活得有一點慚愧。
    
    翻過近4000米的松林口後，又是一馬平川，在道孚縣一路邊飯店吃午飯，為飯店的三個藏族姑娘照相，看她們一臉的高原紅，又是梳頭又是整衣的高興樣子，會讓人發現學雷鋒為別人做好事真是很幸福的一件事。車過道孚後，開始沿雅礱江的一支流向西北而行，又漸行漸高，過盧霍、卡薩後，又翻上了4000多米高的羅鍋梁子山。其時已是下午7點多鐘了，太陽仍高高的升在天空，陽光眩目得讓人難以睜眼，兩側的高山雪線之上，在陽光下銀光閃閃，聖潔非凡，再加上千變萬化的藍天白雲為背景，讓人歎為觀止。真想這時候吳師傅車子能壞掉，讓我下來拍幾張照片過過癮。到9點夕陽即將沉下去的時候，實在熬不住美景的誘惑，強烈要求吳師傅停車拍了兩張，結果上車的時候，同車的其他搭車客都送給了我一個冷眼。
    
    晚10點多時，車到甘孜的一個站點歇宿。全天行車17個小時，行程620公里。今天自過康定城後即始終處於海拔3000米以上，夜住宿處3700米。
    
    三人房間，每人20元，床鋪骯髒不能近身，索性和衣而臥。以隨身小手電作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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