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心不設防的天堂（一）
     有個朋友對我說，去西藏旅遊，尤其是作長途旅遊的人，一大半是因為有感情問題。也許是這樣的，也許我正是帶著一顆傷口沒有癒合的心和滿身的疲憊，踏上了青藏線。
     四月十四日從格爾木出發時，我就有了輕微的頭疼，w說可能是高原反應，但我對自己的身體一向還是比較自信，所以一直排斥著這種看法。但是過了五道梁就不行了，頭疼得像要裂開一樣，而且最可怕的是眼皮開始發沉，像灌了鉛，怎麼也睜不開，如果讓我閉上眼睛一秒鐘之內絕對可以睡著，或者就睡過去了（估計當年紅軍過雪山草地，那些犧牲的戰士就是這樣睡過去的）；同時還伴有輕微的發熱，坐在車裡，穿著毛衣，羽絨服，又裹著軍大衣，還覺得渾身發冷，後來據說當時臉色鐵青，連嘴唇都是青的，很像化了個時髦的金屬妝。我終於明白了人什麼時候最脆弱，我把自己藏在車的角落裡，心跌落到了極點。w坐在我身邊，提醒我千萬不能睡，這個時候的人本身抵抗力就不強，睡著了就更危險。我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和睡魔作鬥爭是一件多麼艱難的事情呀，為了不讓我睡覺，w拚命說話（第二天他把嗓子沙啞歸罪於我，其實我倒覺得那是他抽煙過多的原因，不過算了，看在他也真是關心我的份上，這種小事情就不和他計較了），和我聊天，說實話，他說了些什麼我好像全然沒有印象，只記得有一些聲音在我耳邊飄呀飄的，好像很遙遠，而我顯然是一個有教養的人，即使在這樣一種情況下，也知道不回話是不禮貌的，儘管我的回答都是一些嗯嗯啊啊的虛詞，而且很可能穿插地很不是時候。一看到我的眼睛閉上了，w就會伸手過來，打我的臉把我打醒，（因為這個時候我只有臉還是露在外面，是能夠有知覺的地方）而我就會一激靈，振作一下，維持個一，兩分鐘的清醒，然後再從頭上演這一幕。同車的人開始講一些半葷不素的笑話，意圖振奮一下精神，調節一下車內的氣氛。我則是一動不敢動，即使笑也只敢咧開嘴，做出一個笑的模樣，不敢發出半點聲音，因為絲毫的一點顫動都會使頭疼加劇。
     傍晚時到達了沱沱河，夕陽下的沱沱河線條美極了，縱橫交錯的河道滿是晶瑩的積雪，一直延伸直到消失在人的視野中，哦，這就是長江的源頭。w和其他人在河邊支上了三角架，等待沱沱河日落，我則以比電影中的慢動作還要慢上幾倍的動作緩緩地走著，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
     當晚住在沱沱河的山西招待所，一排四間平房，在房間外面的走道上生著取暖用的爐子，據說房間之間是火牆，房間內瀰漫著強烈的煤氣味，而所有的窗戶都是從外面被釘死的，老闆拍著胸脯向我們保證，絕對沒有問題，每天晚上都有人住，從沒有出過任何事故，房間裡面沒有插銷，令人意外的是外面倒有一把鎖，出門在外，尤其是在這種地方，我們也沒有什麼選擇了，一位男士自告奮勇地和我們幾個女孩子住在一起，負責保安及安全工作。頭疼使我對一切彷彿都有些麻木，反應也比較遲鈍，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自己感覺就像一個死人一樣，過了一個晚上。
     很早便被嘈雜聲吵醒，原來下了一夜的雪，早上起來還在飄著大片的雪花，因為今天要翻越唐古拉山口，司機們不敢耽擱，要趁雪凍結之前通過。我們這些初次進藏的人更是有些緊張。我的頭疼似乎比前一天略有好轉，其判斷標準就是我可以略略加快走路速度，平房後面是一個兼作停車場的院子，記得昨天看到好多人都往那邊走，我估計廁所應該也是那邊，為了保險起見並節約時間，我還是問了一下老闆娘，誰知老闆娘告訴我，沒有廁所，哪都可以。沒有條件，但問題還是要解決的。看看周圍都是更為公共的場所，我只好還是向院子走去，院子裡停了不少車，司機們進進出出的，我有些為難，實在看不到哪裡可以作為我解決問題的地方（不好意思，這是剛剛開始進藏，其實沒過多久，我們每個人都練就了一身尋找方便地方的好功夫，快，准，穩），還好看到院子的一角好像沒有什麼人，還有個小土堆，應該是個比較隱蔽的地方。但就在我即將解決完問題時，赫然看到離我不到五米的地方，竟蹲著一隻小牛犢般壯實的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更可怕的是，它是自由的，沒有任何約束的東西，莫非是我沒打招呼就擅自闖入了它的地盤？難怪這裡一個人沒有哪！在這穿著羽絨服的天氣裡，一下子冷汗就冒了出來，一瞬間我的腦子轉得飛快，它撲過來大約只需一秒鐘的時間，而離我最近，可以解救我的人也在二十多米開外，就算以劉易斯的速度跑過來也來不及，何況也不一定打得過這廝，更要命的是在我這樣一個特殊的時刻。硬拚我是明顯處於不利地位，看來只能智取了。我立馬擺出一臉諂媚的笑，心裡祈禱但願它今早心情好，不會計較我的不請自來。還好它似乎只是一直那樣靜靜地看著我，倒沒有進攻的跡象，（天哪，這也足以讓我很難為情了）我慢慢地站起身，保持著臉上最最溫柔的笑容，面向著它，倒著身子慢慢地後退，直到我認為安全了，這才長吁一口氣，扭過身子，飛快地向屋裡跑去。說也奇怪，這樣一嚇，我的頭疼好像輕了許多，看來真是一物降一物呀。後來聽人說，這隻狗在這是出了名的，即使拴著也沒有人敢走近它的方圓十米，看來它真是給足了我面子呀。不過我一直覺得自己和狗很有緣分，沒準自己上輩子就是一條狗，因為積夠了德或者是因為作了什麼壞事，所以這輩子讓我托生作了人。因為我到現在還不能確定，做一個人和在西藏作一條狗，哪一件是更幸福的事情呢？
     早飯也不敢吃了，8：30大家上了車準備向唐古拉山口出發，天上仍飄著零星的小雪，司機用雨刷沖了一下車窗，立即滴水成冰，沒法子又下車擦冰。大家都有了不同程度，不同表現的高原反應，－－我是頭疼，嗜睡，還有人是徹夜睡不著－－心裡都有些緊張，再加上沒有吃早飯，誰也不說話，就在這樣一種緊張的氣氛中出發了。頭又開始疼了，似乎有個小精靈在我的腦子裡，用一把小斧子有一下沒一下地砍著。青藏路還算好走，路平且直，積雪都還沒有結凍，但開出沒多遠，就發現一輛吉普車四隻輪子朝天地躺在路邊，沒有看見人，看來是昨天翻的。這無異於給我們緊張的心情又潑了一勺冰水。車裡面安靜極了，忍著頭疼，我強打精神，看著窗外連綿的雪山。雪時大時小，忽而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令我們欣喜若狂，以為到此結束了；但往往高興過早，轉過一個山彎，鵝毛般的大雪片子又批頭蓋臉地砸過來，令人不寒而慄。真讓我領略到了變幻莫測是什麼意思。只有雪山和山上的神仙才是這裡的主人，他們掌握著絕對的操縱權，有時候我們人類以為「人定勝天」，其實到了那裡你看一看，才會切切體會到和大自然相比，人類實在是渺小得不值得一提。那綿延幾百里的山，那厚厚的常年不化的積雪，那一眼望不到邊的戈壁灘，還有那天上翻滾著的雲，都是造物主百萬年，千萬年甚至上億年的傑作。而人類不過短短的百年生命，我們除了走好自己腳下的路，不要讓石頭硌了自己的腳以外，還有什麼值得煩惱的呢？
     一路還算順利，13:30到達唐古拉山口，海拔5231m,外面的溫度大約只有零下15度左右。藏族的習慣在每座山的山口都會建立一個瑪尼堆，飄舞著七彩的風馬旗和潔白的哈達，表示這裡是神靈出沒的地方。我把自己裹得像一個粽子般的嚴實，甚至武裝到了眼睛，下車照了一張像，趕緊又跑回了車裡。不管怎麼樣，最讓人擔心的唐古拉山口就這樣讓我們安全地通過了！感謝神靈！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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