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分不清對那年七月的留戀是源於西藏還是源於暉。只是忘不了那些和暉在西藏的日子。
    
    那個夏天，算上去桑耶時過雅江坐的渡船，和暉一起乘過大大小小、新新舊舊、海陸空各樣的交通工具。暉最愛看風景，但是每次坐車他卻總讓我坐靠窗的座位。
    
    最喜歡的是長途臥鋪車，雖其贓無比，但幸好有睡袋，且兩個人可以共有一塊相對獨立的空間。和暉在一起是不愁沒事做的，風景好時自不必說，「暉氏感歎」總把我從昏昏欲睡中驚醒，以至於我現在已經記不清楚哪一些風景是真實的，哪一些又是在夢中；目光無著落時暉便專門調動他說話的本領－－他的最讓我驚異也最望塵莫及的本領之一；實在閒了他會捧著本書聚精會神的看，並「命令」我也只許看書，不許偷空小睡。他什麼都不做，望著窗外發呆的樣子反而讓我感到害怕，惴惴地問，竟回一句：「難道你不允許我有單獨靜靜思考的時間嗎？」大喜，睡去。從格爾木搭上那輛著名的「牛車」進藏的路上，夜雨，水從窗縫間滲入打濕了我那一側的被子。暉「英勇無畏」地搬到了車廂後部一群康巴漢子和他們的刀中間，我獨自躺在干被子上仍無法入睡。稍後車在距當雄還有50多公里的地方陷到路邊，傾斜的很厲害。人們皆從夢中驚醒，裹著被子從搖搖晃晃的車中倉皇逃下，自那時便暗自發誓，無論有什麼情況兩人都絕不分開。從八一返拉薩時，不留神兩張臥鋪票竟不在相鄰舖位，在眾目睽睽之下我們享用了一個舖位，而把另一個舖位「無私」地讓給了一對帶了小孩的藏族夫婦。至今仍能感覺到暉在我耳邊說話是熱熱的風。
    
    最痛苦的是與四個業餘攝影家同車去納木錯時坐的「陸地巡洋艦」。為了節省開支，我們倆人坐在車屁股行李箱。一路狂顛伴著一路灰塵，不但要努力把自己固定在座位上，還要照顧腳邊那一大堆攝影行頭。暉那被加州陽光寵壞的鼻子首先開始發作，「鼻涕蟲」的形象讓我心中暗笑不已，又不敢形於色；可在快要到扎西半島的那段著名的「河灘地」上，他痛苦的表情已經讓我不忍幸災樂禍了。這可憐人到了島上又並發了「心跳過速」和「焦慮症」。躺在島上小旅館的床上數心跳的樣子讓我對他所描述的研一那年得心肌炎後的情形有了一些感性認識。而我也未倖免於難：在河灘地上時，一個大坑讓車飛了起來，我則在毫無防備中象火箭一樣彈起，頭重重地撞在車頂上，眼冒金星，幾乎昏倒。但納木錯撲面而來那一瞬間的激動，讓這一切變成了值得。之後也坐過幾次越野車，一次從雍布拉康步行回昌珠寺後返澤當時搭上的某土產公司的「公車」---豪華且免費的「沙漠王子」，仍是車屁股，但舒適的令我們心滿意足；另兩次本別是從八一到宏偉林場和從日喀則去江孜坐的BJ2020，在去江孜的路上從後車窗看見了最絢麗的晚霞。
    
    最驚險的是從宏偉林場意外地搭了四川民工運炸藥的東風卡車去「派」。在車後廂的一噸炸藥之上和一堆豬肉、蔬菜、健力寶中間上下翻飛。灰塵和顛簸無路可及。一旦站起來就要跳「搖擺舞」。暉說我們走過了全國最「爛」的公路，一點沒錯。墨脫是全國唯一不通公路的縣，從崗嘎大橋到派的公路是所能修的最遠的了。我們坐的炸藥就是為了修從派翻越多雄拉山到墨脫的公路。讓人不可思議的是他們把炸藥和雷管放在一起。而民工兄弟則處亂不驚，悠閒地點了一隻煙。回來時也坐的東風卡車後廂，江邊，山路，夜車，沒了炸藥，換了一個「瘋老頭」。他似乎喝醉了酒，一直站在車廂內亂跳，滿嘴胡言。快到崗嘎大橋時，有一輪滿月高掛空中，更美的卻是月暈。遠處行駛的車們勾勒出山路的線條，又彷彿是跳動的星。後來又坐過幾次東風卡車，還曾經「幸運」地坐過駕駛室，但最難忘的仍是這次刺激、意外又美麗的旅程。
    
    最難受的是坐長途中巴車。一般都超載，走道要麼是人，要麼是行李。總之一旦坐下就不能動。幾個小時下來，腿酸背乏，尾巴骨生疼。人高馬大的暉更是委屈極了，縮在那裡蔫了不少。長途大巴稍稍好一些，卻也不如臥鋪車來的舒服。但坐這樣的車的好處在於同車的大多是藏族人。
    
    最奢侈的是坐了兩次桑塔納。西藏的車大多是這些：旅遊的豐田越野（少量北京吉普），跑長途的黃海，運貨的東風，而出租都是桑塔納，夏利是上不了這大席面的。為完成兩日拉薩－日喀則－江孜－日喀則－拉薩的「壯舉」，我們被迫在日喀則打了一回的回拉薩。桑塔納剛剛駛出日喀則已近黃昏，第一次真正有了在世界屋脊上行車的感覺，山的相對高度已不高，但一座連一座綿綿不絕；公路兩邊開闊；天很低，很蘭。另一次是離開拉薩時，軍用運輸機因故停飛，滯留在貢嘎機場。總是能靈機一動的暉這回又有了絕妙的主意。我們四人包一輛桑塔納去了羊湖，終於彌補了上次去江孜未能完成的遺憾。已有幾十年車齡，無數次青藏、滇藏往返經驗的巴桑師傅翻越甘巴拉山時如履平地，遊刃有餘。
    
    從北京出發，前往拉薩時主要坐的是火車：北京－西安，西安－西寧，西寧－格爾木，加上58小時的長途臥鋪汽車，體會一步步向夢想逼近的感覺。在拉薩主要的交通工具是腿，稍遠或趕時間時才坐小巴、打車或坐人力三輪。最有趣的是租兩輛自行車遊蕩於拉薩街頭的那天。穿小巷，過街道，逛公園，在路邊小店停下吃飯……著實過了一把「拉薩人」的癮。離開拉薩時乘的是軍用運輸機，中間放的是運輸物資和旅客的行李，兩邊各一排長長的座位，還可以來回走動。不到兩個小時便融入成都的酷熱之中。在燥熱撲來的那一瞬間，在成都公共汽車上熟悉已久的茫然表情中間，對西藏的想念沒想到竟來的這麼快。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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