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地工作，同時更努力的去完成我的《西遊記》….
    想不到去年大言不慚的輕佻居然變成現在拋之不開的沉重的負擔…..
    但我居然享受這樣的負擔，正如享受我的單身……
    我是一頭自虐成性的豬….
    小豬的西遊已經過去差不多半年了吧…
    但歷歷在目的旅程依舊不時化作翩翩回憶隨春風無聲無息闖進夢來….
    猛然起來，竟然還是弄不清到底身在何方，
    伸手抓一把，一片冰涼，不知是雨？是汗？還是淚……
    我還是一頭「惜情」如命的豬….
    閒來也跟朋友熱切的商討下一段漂泊，但無論從絲路奔走還是經中甸輾轉，
    但最終的目的地還是聖城拉薩….
    正如我說的：我的心，早已遺失在布達拉宮前的那一片茶園…….
    不說廢話了…雖然我很喜歡…
    
    扎達
    離開土林，我們再次穿行在光禿禿的山間，而在山谷底下，靜靜地淌著一條象小溪一樣的小河，師傅告訴我們，那是象泉河，印度河的源頭……然後，我看到在象泉河衝出群山的隘口，有一大幫人在忙乎著（好久沒有見到人煙了），經過他們的工地，像泉河水流嘎然而止，路出乾枯的河床，他們是在建一個水電站吧…..，但在這裡，有這個需要嗎？還是應該讓它順著它千萬年一直奔流過的河床繼續流淌下去呢？
    或者，發展和環保本來就是一個互相矛盾的東東……
    沒有感概，我們就這樣麻木地前行，KOKO忍不住問師傅：到底什麼時候才到？師傅單手遙指前方：那兒…..，我順著師傅的手指，前方還是一大片土林式的崇山峻嶺，黃黃的，灰灰的，而師傅所指的，是在那一片山嶺中的一點綠色….對了，有沒有看過盆景中的假山，那點綠色，就是在假山上的一點青苔…..，漸漸，隨著我們的越走越近，那一點青苔變成了一叢灌木，然後就隱約看到了那躲在綠色之下如火柴盒般的樓房….看到那一路久違了的綠意和越來越近的小城，我們顯得無比歡快，因為據網上傳聞，那兒可以洗澡……自從離開日喀則，我們已經整整一周沒有洗澡了….（對一幫廣東人來說，那可是多麼難熬的日日夜夜啊，一路上，我們只有盡量不去想這樣東西，但現在，面前的小鎮居然燃起了大家原始的慾望，怎能不興奮…..）當然，我是例外，因為我是一頭好吃懶做，習慣骯髒的小豬……
    可能是我們的樂極忘形吧，眼看在穿過幾道山梁就可以進城了，我們優異的4500同志卻不合時宜地放了一炮…….爆胎了….劉師傅免不了一陣臭罵，然後拿起工具忙乎，非力、SKY自告奮勇地做一些搖千斤頂、拆螺栓的下手工夫，KOKO是條坐不定的藏獒，四周嗅著，我什麼也沒有幫忙，就著風靜靜的站在一旁看他們在忙碌，到現在，我已經懂得冷靜，不再自怨自艾，自憐自歎，禪宗有道：無所思，無所想，萬事隨緣…應該是這樣一種境界吧……
    MI也站在身邊，和我一樣，什麼也沒有說，看著她閃爍的眼神，似乎思緒也雲遊天外，指引我西遊的女孩，你又在想什麼呢……
    離開土林4個小時後，穿過那一列很明顯是人工栽種的行列樹，我們進到了扎達縣城……
    扎達是一個小縣城，但對於連續在山野間奔波好些日子的我們，已經是一個大城市了……
    她有郵局…銀行…副食店….菜館….還有我們久違了的……長途電話！
    我們拒絕了師傅們所介紹的那間稱之為扎達賓館的破屋子，（那是每人又50元的藏式旅館，最後師傅們都留在那裡，當然，我們負擔的費用….）一意孤行地找到網上傳聞中的武裝部招待所，果然，一潔在郵局對面跟那個稚氣未消的二等兵打情罵俏一輪後，扔下一張四大天王就跑回來告捷了…同時回來的有找澡洗的MI和KOKO，壞消息，澡堂熱水開放時間：逢週一、五…..我們來到時是2000年9月26日….週二…..@#@#$%$@@*
    結果，大家不得不揉了揉開始發癢的身體，再如藏獒般互相聞了聞，自欺欺人地說了句「不臭！」就奔向各長途電話點……
    出門在外也不是第一次了，當年年少清貧時，也有過「安抵哈爾濱好冷」的七字電報，但自從家裡裝上了電話，自己也相繼有了呼機和手機後，真的從來沒有試過像那天一樣有一定要打一個電話的衝動，有著最現代化的通訊工具，總覺得天涯比鄰，朝發夕至，無論是家庭還是朋友，都好像從來沒有離開，但在這凶險的西域之地，居然已經有整整一個星期無法通消息了…….還是打個電話報個平安吧.….
    我的爸爸媽媽雖然向來以知識分子自居，總是關心但容忍我的自主和自我，（就像這一次，他們就像看笑話地看著我在網上折騰，言必提西藏西藏，在我面前沒有過度的擔心和關注，到我終於拿著機票背起包包要走時，也只是淡淡地一句：事事小心…..但他們無言的關心我還是知道的，後來親戚們告訴我，他們在我走後每天都坐在我用西藏地圖做壁紙的電腦前，等著我的電話，細細地看著我走過的路….）但我這個選擇了漂泊的在孩子卻總無法讓老人安心….實在不孝，但也沒有辦法…我只是固執地選擇自己的生活態度和生活方式……
    或者，每個決定過這樣生活的朋友都會背負同樣沉重的親情吧……
    扎達唯一的大街上有很多小店都掛著國際長途的牌子，我卻跟隨MI走進了郵局……
    在郵局裡有三台電話，人也有好幾個……耐著性子等了好一會，輪到了….
    拿起電話就撥….撥號完畢…電話那頭沒有任何反應….抬頭望MI，同樣一臉迷惘….
    再撥….依舊，換個號碼….老樣子….抬頭再看那個愛理不理的管理人員，一幅事不關己的嘴臉（後來才在那本破書上知道，整個扎達縣城只有五條外線，而電話就超過五十個….）
    我本想放棄，但MI終於打通了，和她不知那個男朋友歡快地聊起來……我心中一氣，把我記得的電話號碼逐個地按過去…..總有一個會通的…蒼天不負有心人，我搶到了外線…..
    「喂————你是誰啊？「
    「我…你是誰？「（電流聲大，而我居然忘了我打哪個號碼啦）
    「如果你找小豬的話，他去西藏了…」
    「哎，我就是小豬！！…..」
    （我居然打到了我自己另一隻手機上了….當然，接電話的是代我保管手機的朋友）
    
    有一點必須更正的….
    扎達那個澡堂開放熱水的時間是週六……（MI急電給我……快改…..）
    另外她還說，你改寫法後老是賣弄煽情，已經沒有了以前的那股靈動和過癮…..
    我知道的……可我事實上已經回不去了……正如當了個九唔搭八廠長的我無法輕佻……
    TO BE OR NOT TO BE，繼續還是改變，THAT『S A QUESTION
    哈姆雷特！
    
    古格…..
    去過阿里和想去阿里的人都知道古格，那個曾經輝煌過的皇朝…
    網上為古格而寫的美文和悲歌多不勝數，但我不想從俗…
    我努力寫出我在古格一點感受……
    
    我們離開扎達縣城，一路咒罵著那個打著援藏羊頭，幹著的敲詐遊客行徑的副縣長（就是在古格門票中搭配強賣個人專輯的領導），一路硬著頭皮，看師傅衝過一個又一個驚險萬分的山隘（這裡依然是土林地界，車下全是粉粉鬆鬆的塵土）來到了古格……
    
    由遠處看來，它毫不起眼，座落在坡上的它，像在山谷裡孤伶的峭立著的一座山嵐，
    正如旁邊屹立了千萬年的土林……
    然而走近一看，那的的確確是一座城堡，起碼它曾經是一座城堡……
    這是怎麼樣的一座城堡啊！那是一座完全淘空了的山！….
    除了在山腳、山腰、山頂上的幾間已露破跡的廟宇，一堵堵讓人回味往昔榮耀的斷桓殘壁外，整個山都被依山大大小小形狀各異深淺不一的洞穴所佔據，而這些洞穴卻有機地和廟宇土壁結合在一起，渾然一體，我已經無法分請那究竟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城堡還是一滿佈人類智慧和力量的山……
    站在它下面，我再一次感到自己的藐小，看著它，我突然想起了蜂巢……
    但怎麼能用蜂巢來形容呢？它就像一個風塵樸樸的巨人，那些洞穴，不就是歷史長河帶給他不能磨滅的傷口嗎，只是血早已淌干了，能再流的，恐怕只有淚水了吧……
    古格，是一個很淒美的故事……
    我是在途中聽師傅說的，（這一點，與KOKO一樣，我也沒有做功課，因為我也沒有想過我會來這裡……）雖然回來後看到了好幾個版本，但我還是寧願相信由藏人告訴我的傳說。
    古格雄起時，號稱臣民60萬，其鼎盛之勢，一時無兩，某日，外族入侵，兵臨城下，古格王距其天險，閉城而守，敵圍城半載，苦不得其法，損兵折將之餘，未越雷池半步，而古格城內，貯備甚多，暗道廣佈，糧草充足，加之三軍一心，鬥志旺盛，敵遂心生毒計，於城外擄王國之平民，一一屠於陣前，古格王法崇釋家，慈悲為懷，不忍見生靈塗炭，力排眾議，開城而降，未料此城一開，敵軍開進之處，雞犬不留，又演屠城之事……
    其實縱觀歷史，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從特洛伊木馬到李闖進京，揚州十日以至於倭寇血濺雨花台，千年來，人類自相互殘，屢見不鮮，只可惜到此高原神聖之地也未能倖免，輝煌一時的古格一脈，從此湮滅，空餘古城殘壁…...
    正像第一次走進故宮皇城，有著太多的過去，身邊總是瀰漫著不知從何而來的莫名壓抑，我們背著沉沉的歷史包袱，走上了古格，那路是石頭混著黃土砌成的，已經找不到走過的古人的痕跡了，大自然是公平的，不管你當年是揮灑著青稞還是揮舞著刀槍…..
    檢驗過門票後，一個懶懶的看門人打開了標有國家級文物標記的大門，拿著一串鑰匙不慢不急的帶著我們往前走，我們也散散漫漫地繞山而前，一路對被風化了雨侵了的牆、窗、洞感概，從那依稀可見的痕跡中猜想和探討它曾經擁有過的輝煌，在一個個自認為值得記住的景觀前留影，用笑意去沖淡沉重的歷史氛圍，然而自從他打開第一座有紅色飛簷的廟宇後，我們再也無法凝住甜甜的笑意了，我們感歎謂然而生……
    廟裡四周牆上都是美倫美煥的壁畫，但顯然遭到過塗鴉，但從剩餘和恢復的片段可以看出，它以藏傳雙修歡喜佛最多，其畫工之細膩，人像的唯妙為俏，並不遜於我們在色拉，哲蚌、扎什倫布等西域名寺所參拜的，只是不管怎麼去恢復，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風采了，更令人悲哀的是在廟裡所供奉的菩薩和諸神造像，不管是堂而皇之地座鎮中央還是星羅棋布散於通天藻井，幾乎都成為了一堆碎土，偶有倖存於世的，也手足不全，頭顱盡失……我面對著一個個極具諷刺意味的佛座，和一個信從土堆裡找出供在案桌上的佛頭，一陣莫名的寒意由心底湧出，這是怎麼樣燦爛的文化啊，這又是怎麼樣的一次浩劫啊……
    更令人悲哀的是我們從資料和看門人口中得知，這輝煌的文化沒有毀於千年前的屠城戰火，沒有毀於千年來的風霜雨雪，而是毀於30年前口呼「破四舊」的年輕紅衛兵的鐵釬鋤頭之下……
    我們有罪…….我們愧對祖先…….我們也無法向子孫交代……
    雖然除了大姐與達叔，我們一行都是出生在文化大革命末期，成長在改革開發初期的年輕人，那場滅絕人寰的浩劫並沒有給我們留下什麼傷痕和沉重的記憶，但到此時看著如此情景，我們無言…..作為同一代人，我們應該感到悲哀……
    寫到這裡，突然想起了阿富汗的巴米揚大佛，那些拿著迫擊炮指向巨佛的遊擊隊員在大喊FIRE的時候，他們又在想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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