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1日 晴、多雲、雨：帕羊—瑪旁雍錯—霍爾
    
    早早起來。我們照例跟在教授後面拍照。有發亮的雪山，像蛇一樣蠕動在草原上的河流，還有伏在草叢中的我們的紅紅綠綠的帳篷也構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
    當我們從橋上返回時就發現情況不妙了。大片大片的蚊子從草叢中鑽了出來，它們大概突然發現一下子多了這麼多的活物，也興奮異常，鋪天蓋地地向我們壓過來，一揮手就能打落一大把。逼得我們四處逃竄。女士們紛紛將毛巾、頭巾等物裹在臉上，極像阿拉伯婦女，效果稍差一點的，也可以混個養蜂人當當了。
    此地不能久留。大家匆匆收拾行囊，倉促上路。無奈我們的車子關鍵時候打不著火了。劉師傅一拍腦袋，原來昨晚為了搭帳篷，開著車燈照明，把電瓶裡的電用光了。再看那兩輛車，早已跑得不見蹤影。沒辦法，罵也沒有用，只有自己想辦法了。我們三女三男（加了兩個武警）在成群的蚊子的關照下，艱難地在草地上推著車。每推一程，都幾乎喘不過氣來，蹲在地上幾近休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於將車發動。再看周琴、白曉雪還有劉師傅，都被蚊子叮得鼻青臉腫，尤其是周琴，幾乎面目全非了。奇怪的是，我和夏瓊雖然也覺得難受，但臉上並沒有什麼印記，這讓他們三個心裡頗不平衡，一致認為是我們推車時偷了懶。
    
    路上我們也沒指望有地方吃飯，只在一個路邊帳篷裡喝了一碗酸奶。那是人家自家做的，盛在一個大桶裡，找拉巴師傅討了一點白糖放進去，味道鮮美異常。
    車上帶的最後一根胡蘿蔔也被我們吃掉了，那是我們此行最珍貴的食品。
    
    終於當我們的車子翻過一座大山，再越過一條河，爬上了一段土坡，在一個巨大的經幡後面，我們終於看到了一片碧藍碧藍的——那不是海，那正是聖湖瑪旁雍錯！
    是的，在這高原中的高原，世界屋脊的屋脊之上，在這堅硬幹燥的西部西藏，竟然也能鋪撒著這萬傾的碧波——近處，是綿軟柔潤的綠，遠處，是晶瑩透亮的藍，在隱約迷茫的遠山的映襯下，如一位冰清玉潔的少女，溫順地依偎在情人的懷抱中。
    我們在離她很遠的地方就下了車，然後，在這個陽光普照的下午，一步一步地，慢慢地接近她。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河正從我們身邊流過，然後，緩緩地注入了瑪旁雍錯。
    我們終於來到了她的身邊！好大的風正從湖面吹來，湖邊的五彩經幡在風中獵獵飄動，幽藍的湖面翻起了層層的波浪，而此刻，在西天的上方，也同樣翻滾著多層次的雲。這是一曲由藍色為主旋律的大自然的交響，讓人不由自主在內心深處感到共鳴。
    此刻，我就徜徉在她的身邊，恍然進入了天國仙境，我該如何才能描述出這種奇異的感覺呢？——身旁，蕩漾的碧波中倒映著太陽的光亮；腳下，金黃的草地大片大片地向遠處延伸；遠處，青幽的雪山正以冷峻的目光注視著這些激動的人們。這些人久久地，無所事事地徘徊在那兒，始終不肯離去——是的，在這壯偉美麗的湖邊，無論做什麼或什麼都不做，都一樣的美好。
    
    關於瑪旁雍錯的典故和傳說多不勝數——
    她是與神山崗仁波齊一道為佛教、本教、印度教、耆那教所尊奉的聖潔之湖，用她的水洗浴、飲用，必將解脫百次輪迴的罪孽。——偉大的聖雄甘地死後，骨灰就撒入了瑪旁雍錯；
    她的西藏名字的意思是「永恆不敗之湖」，傳說湖內居住著廣財龍王。而在漢族人的心目中，她就是唐玄奘在《大唐西域記》中所記載的「西天瑤池」；
    她也是慈悲之心的產物。傳說在她誕生之先，有一個叫作木崩的國王，在去往叢林的路上看到了人們生老病死的苦狀，便詢問他的老師昌塞退波：這些痛苦是必不可少的嗎？老師回答：這些痛苦歸於所有眾生。國王便請教解除痛苦之法。老師說，只要盡你的力去佈施，幫助那些受難的人吧！於是國王便修了許多房子，專為那些貧苦受難者提供溫飽。於是地面上燒飯的灶坑越挖越多，倒出的淘米水也越聚越多，十二年後，奇跡出現了：這兒形成了一個大湖。湖邊有一棵樹，其果實有陶罐那麼大，這些果實落在湖中就變成了金子。這面湖有四條浴池口，東口有五種沙子，南口有五種香草，西口有五種鹼料，北口是五種彩石……
    大概是因為她實在太美了吧，在另一個傳說中，她又成了一位妖艷的第三者，插足於崗仁波齊與納木娜尼女神之間，演出了一幕淒美的愛情悲劇。
    …………
    在我離開瑪旁雍錯的路上，一道更加奇麗的風景出現了：前方遠處，雨後的天空中出現了兩道明亮的彩虹！那彩虹沒有任何遮擋地出現在我的面前，從高高的蒼穹彎彎地垂向草原，簡直太壯觀了。
    
    晚上就住在聖湖旁邊的霍爾鄉。趁天還沒黑，我們來到村後湖邊的一片大草原。那裡，遊走著成群的犛牛、羊還有馬。不時有牧人唱著歌從我們不遠處走過——他們即將結束一天的辛勞，要回家休息了。
    身後走來一個黑黑瘦瘦的老人，他在大聲地喊著正在遠處草原上追逐嬉戲的兩個小傢伙回家。他一邊喊，一邊不停地用手熟練地將一團亂七八糟羊毛團搓成長長的毛線。他用流利的漢語主動和我們搭話，我們奇怪這地方竟有漢語說得這麼好的人，他神秘地說自已也是漢族啊。看我們詫異的表情，他又狡黠地一笑：騙你們的！原來他在獅泉河當過許多年的兵。
    吃晚飯時，發現帳篷的一角坐著一個人，獨自喝著酒，不時大著嗓門和店老闆說著什麼。他面前桌子上擺著幾個空酒瓶，沒有菜。和他交談，才知道這位竟然是西藏大學的畢業生，97年分配到此，是鄉里的文書。在這個地方成天沒有什麼事幹，也沒有地方消譴，只好天天喝酒。——今晚已經喝了六瓶。
    達娃師傅指著教授騙他說，這位是正是西藏大學援藏的教授。小伙子一聽就來勁了，一下子羅列出一大堆名字來，問教授認不認得，教授只好說自己也是剛來，人還不熟，搪塞過去了事。小伙子又像見到親人一樣，邀我們過去喝酒，在這樣高海撥的地方，我們當然沒人敢試了。他又說自已那兒收藏了幾條神湖魚，執意要送給教授——神湖魚，我們早就聽說那是很珍貴的藥材啊。教授大概是心虛，終於沒有敢要。
    小伙子今年27歲，但看上去比教授還要老。他還沒有成家，他不想在這裡找對象，那樣就意味著一輩子都要呆在這裡了。我說，難道在神湖的旁邊不好嗎？他的頭搖得撥浪鼓一般：好什麼好，憋都把人憋死了，報紙都是半年前的。
    他的老家是日喀則的亞東。他現在每月工資是一千多塊。他是學藏語專業的。「我當時專業沒選好，要是學漢語專業的話，起碼可以分到普蘭（縣城）」。
    「我們入學時，校長的歡迎詞是——熱烈歡迎大家進入西藏大學，你們的到來必將給我們學校帶來新的麻煩！」
    打架。昌都的人少，但心齊，日喀則人多，但不團結。所以，日喀則的學生都得縮著頭。尤其是週六、週日，只有躲在宿舍睡覺，千萬不敢出來。
    ——教授他們早已沒有耐心聽他嘮嘮叨叨的傳奇故事，顧自已的肚皮要緊去了。我仍然饒有興趣地聽著，我知道，在這個地方，他要想找一個能理解他所描述的生活的人來傾訴一下的機會是多麼的少。我無法幫助他擺脫無奈，但此刻，我或許總可以暫時分擔他的孤獨，分享他的快樂吧。
    
    這就是叫作霍爾的地方，一個由土坯的房子和帳篷組成的村子（鄉？），看起來像某個古代城鎮的遺跡。
    我們住的是「聖湖賓館」，也不過是一排小土房而已。最要命的是沒有廁所，我們問老闆到哪兒去上廁所？他指了指屋外大片的空地。這可苦壞了教授，他老人家這幾天正拉肚子，而外面又浠浠漓漓下起了雨。看著他打著雨傘，一次一次很悲壯地衝出門外，不由得對他同情萬分。
    
    晚上狗叫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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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是那個叫作老大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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