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9日 晴：拉孜—昂仁—22道班—薩嘎
    
    早早起來趕路，今天的行程是從拉孜到薩嘎，整個一天都要在路上度過。從這裡開始，雖然離阿里還很遠，但我們已經進入了西藏的西部地區。劉師傅昨天把油箱加滿油，又將車頂的三個備用油桶加滿。因為再往前走就沒有地方加油了。
    從這裡開始，路上的人煙就十分稀少了。走大半天也看不到一個村莊，能看到的只有道班，或者山腳下孤零零的一兩個帳篷。
    路，似乎永無窮盡的路，蜿蜒曲折、充滿陷阱的路，在連綿的群山的夾縫中穿行。那山照例是挺拔、峻峭的，在向著太陽而又背風的一面，是青青翠翠的綠色，而與此形成鮮名對照的另一面，卻是死一般的焦黃與鐵灰了。一會兒，我們的車子會暫時走出群山的包圍，來到一片開闊的草原上。在大山的庇佑下，那些草兒長得鮮綠、肥美。這時，你會看見在濃得化不開的的藍天裡，有大塊大塊的白雲飄過，它們的影子就會在你的身邊遊來遊去，這時，你會如此強烈地感到了太陽、地球和人的密切關係。你會情不自禁地將手伸出窗外，將頭伸出窗外，歌唱著，大叫著，看你的汽車在寬闊的草原上追著雲影飛跑。你的心被一種莫名的興奮刺激著，同時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對大自然的心悅誠服的虔敬。
    草地上最常見的是一種叫鼠免的小傢伙，它的腦袋長得像老鼠，而身子卻活脫脫是一隻免子。它們偶爾會竄上路面，在我們面前一閃而過，但沒等我們細看，卻早已鑽進了洞中。還有一種個頭差不多的，叫做雪豬，比較少見——我一直沒有能將這兩種動物區別開來。夏瓊一心想要看到野狼，但一直沒有如願。劉師傅說這種草場一般都有牧民，狼就不會經常出沒了。果然，走不多久，就看見遠處的山坳裡有一頂帳篷。然後，就會看見黑黑的犛牛和白色的羊群，那些羊們看到汽車，就開始發足狂奔，於是綠色的原野上就會湧起一層層白浪。而那些牧羊人，不管距離多遠，都會使勁地揮著手向我們打招呼。
    草原上行車還有另一種享受：天高地闊，到處是路，我們三輛車就在三條並行的路上互相追逐，或者以同樣的速度並排行駛，我們便互相揮著手，打著招呼，在陽光下，心情感到了格外的舒展。
    但也並不總是感到愜意：到處是路的草原也可能潛伏著許多危險，有些地上水塘遍佈，你看著是大片平整的草地，就是不敢通過。因為不遠處就有歪倒在地的大卡車在給你作著示範。幸好，早有那些牧民們等在這裡，由他們赤腳捲起褲腿在前邊試著水塘或泥塘的深淺，我們再跟定他們，在草原上迂迴而行。當然一趟下來，我們會給那些滿身是泥、在太陽下汗水直淌的人們報酬，10到50塊不等。
    重重的險境都涉過了，但拉巴師傅開的載著三個海南女孩的車卻在一處並不算太險的地方陷入了泥潭。只見那車吼叫著，掙扎著，像一隻困在籠中的猛獸，任憑如何折騰都無濟於事。劉師傅將我們的車倒近他們，要去救援，不料一不小心，也陷落而不能自拔。我們想盡了一切辦法：墊石頭、用千斤頂，那車還是原地不動。周琴幾次提議大家脫鞋下泥潭推車，但大家看著不知深淺的泥潭，不敢響應。而劉師傅一句話倒讓大家釋然了：你們下去也別想推動！於是兩輛車九個人，圍著一前一後兩輛落難的車無可奈何。劉師傅大罵早已不見蹤影的另一輛車的司機達娃師傅，說這傢伙在關鍵時候總是把大家甩了——我們都暗笑：雖然那個達娃師傅一路上總是偷懶，與忠厚老實的拉巴形成鮮明對照，但這一次卻實在不能怪他。誰也沒有料到車子在這兒會有問題，所以才自顧走了的。
    等了足有兩個小時，好不容易來了一輛豐田車，我們象等到了救星。在西藏，路上的車輛互相救援是義不容辭的事。我們只一個招呼，那輛豐田二話不說，開始幫我們拖。不料劉師傅的那跟粗尼龍繩也太不爭氣，砰的一聲給繃斷了。而我們三輛車中只有不見蹤影的達娃師傅車上有鋼絲繩，大家又一次洩了氣。好在豐田車的司機師傅說後面還有一輛東風，他們帶著鋼絲繩。又足足等了快一個小時，東風車才姍姍而來。我們也終於脫離了苦海。
    
    我們終於又見到了村莊。在路邊的一片空地上，聚集了一大群盛裝的村民，他們正載歌載舞呢！這樣的大好機會可不能錯過，大家紛紛下車。村民們見我們停下來，舞也不跳了，嘩啦一下倒把我們給圍住了。語言不通，只能相對微笑，他們好奇地打量著這群人手中持的各色相機，頭上戴的太陽帽。而我們則被這麼多色彩艷麗的服飾迷住了，各自尋找拍攝的目標。教授身背三部相機，左一張右一張，搞得被他拉來的那兩個漂亮姑娘有些不知所措，他還在這邊不住地導演「哎，再笑一下，嫵媚一點。」——別說聽不懂，就是聽懂了，誰知道教授「嫵媚」的標準是什麼呢？我們都喊教授別難為人家淳樸的小女孩了，教授卻還不甘心，自以為是地示範了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惹得我們都哈哈大笑起來。
    有一個穿著運動服的小男孩懂一些漢語，他頗主動而有有禮貌地和我們打招呼。從他斷斷續續的漢語中，我們瞭解到這個村莊剛過完賽馬節，正在舉行慶祝儀式呢。他們的村子還在遠處的山腳下，這幾天全村人都住在附近臨時的帳篷裡，白天唱歌跳舞，晚上喝酒。我注意到一間帳篷外堆得小山一樣的啤酒瓶。
    要走了，村民們比劃著強烈要求給他們照片，當發現照片不能馬上拿到時，臉上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我們找小男孩給寫地址給我們，小男孩卻只能說出「日喀則地區昴仁縣」，下面就是嘰哩咕嚕的一堆藏語了，縱然達娃師傅成天給我們吹他見多識廣，但也沒辦法將這個地名翻成漢語。最後只好先記下藏文再說。
    由於路上耽擱了時間，到達22道班時天已黃昏。當太陽潛進西邊的大山後，天空便燒成了一片桔紅的顏色，大團大團的彩雲在西天上翻遊滾著，像咆嘯的野獸，又像洶湧的巨浪。四周已是一片蒼茫，冷風從四面八方吹來，道班的幾幢小房子孤獨地立著。夜，顯出了詭奇的面貌。教授激動得連叫「漂亮」，背起相機、三角架就衝了過去。我們也不敢怠慢，緊隨其後，伸著腦袋跟著教授調光圈和快門——這已經成了這些天來大家養成的習慣了。
    
    我們幾個人餓得死去活來——一天沒吃飯了呀！但教授他們卻堅持繼續趕路，一是怕再耽誤時間，二是這兒實在沒什麼好吃的東西。但我們管不了那些，不填滿肚皮決不動身，只好讓他們兩輛車先走了。可憐與教授同車的小廖都在飯桌旁坐定了，也只好嚥下口水，依依不捨地上了車。事實證明我們的決定是英明的：等他們到薩嘎時已是半夜，哪有什麼好飯吃？這是後話。
    
    夜宿薩嘎。旅館裡有電燈，但我們剛到就滅了，原來電是用發電機發的，只供應到晚12點半。水盛在一個大油桶中，沒有臉盆，我抓住一個在房外探頭探腦的小傢伙，拿馬勺舀水給我洗了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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