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日吾德慶寺回到縣城，我們便直接向藏王墓出發了。其實藏王
    墓這個名稱並不是指的某一座特定的墓葬，而是對散佈在瓊結附近雅
    礱河谷中的歷代藏王陵墓的總稱。早期的藏王是沒有陵墓的，據說這
    是因為他們來自天上，在自己的兒子長大到能夠騎馬奔馳的時候，他
    們又會沿著天梯回到天上去，「如虹散失，無有屍骸」，自然也談不
    上有什麼陵墓了。直到第八代藏王止貢贊普時代，由於他在與大臣洛
    昂達孜決鬥時，失手將天梯砍斷，再也無法回到天上，只好將屍體留
    在人間，於是才有了西藏第一座王陵。從此之後，歷代藏王死後都修
    有陵墓，而雅礱河谷作為藏民族的發祥地，也就理所當然地成為王陵
    最集中的地方了。
    　　瓊結藏王墓群諸墓中，最引人注目的當然是松贊干布與文成公主
    的合葬墓。出瓊結縣城，向南走不多久，我們便在雅礱河乾涸的河床
    邊看到了這座規模宏大、有如小山丘的大墓。墓前立著一塊石碑，上
    面刻著「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藏王墓」的字樣。這裡看起來很
    乾旱，到處都是灰濛濛的，空氣中瀰漫著一種躁動的氣氛，熾烈的陽
    光沒頭沒腦地直傾下來，讓人眩暈。千年的時光給這座古墓留下了深
    深的印記，原本應該是整齊光潔的封土層被雨水沖刷出一道道溝痕，
    令人聯想起飽經風霜的老人臉上的皺紋。從下面仰望，通往墓頂的石
    砌墓道像是伸向了空中，而當我沿著這墓道走向墓頂時，也的確產生
    了走向天空的奇異感覺。墓頂是一塊平坦的方形泥台，台地中央有一
    座小小的寺廟，裡面供奉的是墓主松贊干布。有意思的是尼瑪作為藏
    族人可以自由進出這座小廟，而我和楊卻是買了門票才得以入內參觀
    的。站在小廟前的平台上，可以看到對面木惹山上排列整齊的三座大
    墓，它們都呈平頂的土台狀，遠遠看去，恰似通向山頂的三級巨大的
    台階，氣勢極為雄偉。來之前看過有關資料的介紹，說在這三級台階
    的第二級上有一對石獅子，這也是整個墓群中僅有的鎮墓獸。我站在
    小廟前，用自己的7倍望遠鏡仔仔細細地搜索了半天，卻什麼也沒找
    著，最後還是在守廟人的指點下才終於看到了其中的一隻，孤零零地
    坐在一堆白石子當中，至於另外一隻，守廟人說他也不知道在哪兒，
    也許是資料記載錯了吧。這只孤獨的石獅子對我們產生了很大的誘惑，
    儘管它看起來那麼遙遠，而且要接近它還得爬上高高的木惹山，但我
    們還是決定去那裡看個究竟。
    　　從松贊干布墓墓頂上下來，沿著一條橫貫河谷的田間小路，我們
    漸漸地向木惹山靠近了。路上經過好幾座不知名的王陵，這些王陵的
    形制和松贊干布墓基本相似，也是平頂的方形土丘狀，但規模卻小得
    多，而且顯然已經被人們冷落很久了，周圍早被農田和密密匝匝的荒
    草包圍，破敗的景象讓我想起《詩經·黍離》中描寫的淒涼意境。這
    一段河谷不算太寬，沒走多久我們就來到了木惹山腳下，從這兒一抬
    頭就可以看到山上那三座王陵呈台階式排列的巨大身影。不過路到這
    兒也就斷了，要想上山，得自己想辦法。好在山勢還算平緩，沒費多
    大的勁兒我們就爬上了第一座王陵的墓頂，也就是三級台階中的第一
    級。從這裡俯瞰河谷，已經很有些「一覽眾山小」的味道了。不過等
    到爬上第二級平台我們又發現「更上一層樓」的感覺更好，但此時我
    們的興趣並不在此，一上來我們三個人就不約而同直奔那只石獅子而
    去。
    　　那座石獅子其實挺好找的，爬上第二級平台，你一眼便能看見它。
    在一大堆白石子的簇擁下，青灰色的石獅特別顯眼。它面向著高高在
    上的第三級平台──那是都松芒布結的陵墓──默默地守望著，它們
    這樣相對無言已經近千年了，而且在今後的漫漫歲月裡，它們還將這
    樣廝守下去。人世間有哪對情侶能夠像它們這樣矢志不渝嗎？我忽然
    冒出了這麼一個念頭。雖然我知道這樣的類比並不合適，但是站在這
    裡，我卻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它們彼此之間的依存性，它們是一個密
    不可分的整體，沒有上面的那座王陵，石獅的存在便失去了意義；而
    沒有石獅的呼應，王陵也就少了幾分歷史的滄桑感。眼下的王陵和石
    獅都已風化得厲害，在陽光下顯得老態龍鍾。走近細看，我們發現經
    過千百年的風吹雨打，石獅已經有些殘破了，我們只能從已變得模糊
    起來的輪廓中推想它當年的風采。但儘管飽經風霜，千年之後的今天，
    從它那圓睜的雙眼、微張的獅口和剛勁有力的造型中，我們仍分明能
    感受到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這使得我不得不佩服塑造它的古代
    工匠們手藝之高超。據說這只石獅和它的夥伴都來自漢地，是唐代的
    產物。不過從它古樸簡練的線條來看，倒更多的具有漢代風格。藏民
    們對這只見證了雅礱河谷千年盛衰的石獅是很崇拜的，堆滿在四周的
    大大小小的白石正是他們對石獅的一種特殊的祭祀方式。當我和楊來
    到石獅面前，為它的古老所震撼之餘，也採用了這樣的方式來表達我
    們的敬意。而尼瑪卻好像對他的同胞們的這一套不以為然，他沒有去
    撿白石頭，而是不知從什麼地方採來一束黃色的小花，把它放到了石
    獅的跟前。做完了這些，我們一起站在石獅前，默默凝望著，白色的
    石頭、灰色的獅子、還有在風中輕輕舞蹈著的黃色小花兒。
    
    To be continued
    
    照片說明：遠遠望去，木惹山上的三座王陵恰似通向山頂的三級巨大的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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