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江錯最好的兄弟是龍日江錯，兩個江錯領著我爬上索格藏寺後山，與我一起靜候九曲黃河的落日風景。高原的黃昏總是變化莫測，山頂的風愈來愈大，扎西江錯張開袈裟披肩，和著身邊的經幡，像張開翅膀一樣逆風飄揚。黑乎乎的雲團一層一層壓下來，最後，在河面與天空之間只剩一線金黃，冰雹突然狂砸下來，我們歡叫著落荒而逃。

　　晚上，自己沒有能力建房而寄住在扎西江錯家裡的小喇嘛格勒江錯開始準備晚餐，這時，格勒江錯的弟弟，9歲的扎西傑從幾十里外的家裡獨自騎著黑駿馬給我們送來了新鮮的羊肉。而扎西江錯的另一個好兄弟羅讓澤仲，也跑來一起享用這難得的豐盛的晚餐。飯後，扎西江錯和羅讓澤仲掏出幾張寫滿電話號碼的名單，讓我幫忙打電話向紙上的每個人問候。原來這些都是從全國各個城市來到過索格藏寺與他們相識的人，他們自己因為漢話講得不好不敢打這些電話，今晚索性讓我替他們一次過問好。

　　兩年前，扎西江錯曾經從索格藏寺，步行兩個多月到布達拉宮朝聖。扎西江錯翻出在路上的照片給我看：站在雪地上，手持紮著經幡的長矛，背著背囊的他，看起來與玄奘有幾分神似，不過他的臉上倒沒有苦行僧的那種凝重，反倒是像郊遊的學生一樣掛滿了喜悅的笑容。

　　川甘交界·郎木寺

　　　　
　　離開黃河第一灣繼續北上，在四川甘肅交界一個路口，班車丟下我絕塵而去。從這個路口進去6公里才能到朗木寺，而這條路正在大修，只能步行。與我一起站在路口的還有一個英俊的喇嘛，他對著一籌莫展的我說：「跟我一起走吧……」於是，我便和這位叫九美的喇嘛一起翻越過6公里的山路，在夜幕降臨時，穿過到處大興土木的小鎮，來到他溫暖的家中。

　　家在夏河的九美剛剛結束1個月假期回來郎木寺。他說，過兩天是觀音誕，所有放假回家的喇嘛都要回到郎木寺來唸經。令我驚訝的是，九美竟然和扎西江錯一樣，都是32歲，很小就出家，家中有5兄弟，排行老三。不同的是，九美的房子是4年前只花了6000元修建的，所以相對破舊些，但一樣有個開滿格桑花和野菊花的小院。

　　外表斯文安靜的九美，修行可不簡單，他是四川郎木寺密宗禪院的見習領誦師，從小到大已念過幾千頁經書，明年7月他將通過兩天背誦40多頁經書的考試後正式升為領誦師。與他一起住在這間小屋裡的，還有他的3個小徒弟。九美說，每年藏歷正月是郎木寺最熱鬧的時候，從初四開始一直到十五，先後要舉行祈禱大法會、曬佛節、跳神、轉彌勒佛、展酥油花……他拿出一張穿戲服

　　戴面具跳神的照片，指著那個領舞的說：「這個，是我。」

　　郎木寺真是個適合修行的地方，整個小鎮坐落在群山環抱的山谷，被一條小河一分為二，分別盤踞著兩座大型寺院。四川郎木寺後，有一片整齊的針葉林，當九美帶著我沿著針葉林下的溪流一路往裡遊走，我被眼前的景色震住了：兩邊峭壁林立的大峽谷，漫山遍野的紅葉，在一線藍天上盤旋的老鷹——我很難想像這是在海拔三四千米的青藏高原上。穿過幾百米的峽谷，眼前豁然開朗，在荒蕪的山坳中竟然有一片幽幽的草甸，兩間帳篷冒著裊裊炊煙，靈敏的藏獒衝我們狂吠。九美說：「明年6月，你一定要來，到時候我們也在這裡扎帳篷，周圍都是野花。」每年藏歷六月初九，是郎木寺的「浪山節」。

　　當我興奮地舉著相機左顧右盼時，取景框裡出現了這樣的畫面：在兩面峽谷峭壁前的草坡上，身披紅色袈裟的九美席地而坐，手捧書卷……所謂浪山，盡在眼前！

　　甘肅夏河·拉樸楞寺

　　一大早從郎木寺坐早班車出發，天空就已開始陰沉，顛簸了一整天到達夏河的那個下午，空中就開始飄雪了。夏河拉樸楞寺早已是聞名於世的旅遊勝地，同車的以色列女孩NOAM手裡那本希伯來文的《LONELY PLANET》上竟然有這個小鎮的詳細地圖，還標明哪家旅館和餐廳物美價廉。

　　節日後的旅遊勝地還是不怕去的，迎著紛飛的雨雪，在泥濘的寺院小巷的晃悠，不用擔心喧鬧的遊客撲面而來，擦肩而過的幾乎都是用袈裟從頭包到腳的喇嘛們，他們不時從紅色的披肩裡露出雪白的牙齒給你一個接一個的笑臉。

　　
　　轉過一個巷口，忽然蹦出一群唧唧喳喳的小喇嘛，人人手裡捧著木夾經書，原來是剛剛下課放學。他們發現了對著他們的鏡頭，就呼啦一下全圍了過來，做鬼臉活蹦亂跳。多年以前在家鄉的海灘上，那群光著屁股黝黑發亮的漁家小孩，也是這樣衝向我的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