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俠驢雪寶鼎4
10月1日
國慶。
沒有閱兵儀式,沒有禮花放炮,沒有最高指示,沒有令偶們熱血沸騰的大招手。
偶們默默地起來,默默地洗漱,默默地呼吸早晨清新的空氣,沒有鳥語,沒有花香,只有晨炊的裊裊輕煙和一成不變的溪流。四周寧謐如止水,遠處的山林已經泛出奪目的鮮紅,儘管稀稀落落,但透出令人心醉的神韻,偶們彷彿置身在一幅初秋山谷油畫之中。
鐵大叔已經在做早飯了,阿旺在收拾東西,三小伙在整包,惟獨不見白瑪人影。休息了一晚上,偶精神完全恢復,澇婆忙著化妝,吩咐偶將帳篷裡的各什事物先收拾了。
再出帳篷的時候,才亮的天居然又暗了下來,偶立馬做出英明的決定:趕快收帳篷。澇婆拿著粉餅還在推搪,被偶喝止:「別惦著化妝了,看樣子這老天馬上就變臉。先幫忙把帳篷收了,這要打濕了麻煩。」
回過頭沖三小伙又叫道:「胖子,快收拾帳篷!馬上要下雨啦。」
三小伙根本就沒答理偶,各忙各的,彷彿那帳篷就不是他們的。偶也沒顧得上再提醒他們,和澇婆兩個人手忙腳亂收外帳,疊內帳,捲好了塞壓縮袋裡,再收了地席,把兩塊氈子放回鐵大叔他們的大帳篷裡,然後整包。收拾那樂攝寶背包的時候,依然異味衝鼻,沒想到這馬汗如此難處理,儘管偶洗得很徹底了。
將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好了,老天還真給偶臉,一陣不大不小的雨如期而至。偶提著兩個包趕緊跑到大帳篷中,澇婆隨後跟至,三小伙早在那裡呆著,見偶們進來,喬剛第一個說道:「方大哥,你干天氣預報的?說下雨就下雨啊?」
「偶不是告訴你們了,叫你們快收拾快收拾,你們偏不聽,現在咋樣了?」說話間偶探頭瞧帳外,那狼爪的帳篷全濕了,「帳篷都淋濕了吧?不聽老人言啊。」
「偶們剛才還催胖子收來著,可他說沒事,不會下雨的。」徐大廚嘟囔著埋怨胖子。
梅胖子看看天看看帳篷,欲言又止的樣子,這小子現在一定在後悔沒聽偶的話。「算了,反正已經這樣了,也不必著急了。待會兒雨停後擦乾了再說。」偶勸道。
這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也就是把胖子帳篷全打濕了的工夫,立馬就停了。
澇婆在後面直誇偶:「老公,你真行哎,幸好偶們動作快,要不偶們的帳篷也全濕了哎。」偶回頭看她一眼,「行了,別說了,你可以化妝去了。」
雨後的空氣更加濕潤,讓肺部充分擴張著,偶陶醉在這天然的氧吧裡,那感覺在城市裡無法體會。遠處的山上傳來馬的嘶叫聲,阿旺跳著說道:「白大哥回來了。」原來,白瑪一早便上山去趕馬,這會兒工夫已在回來的路上。
鐵大叔張羅著大伙吃早飯,因為昨晚大家都沒吃好,偶讓鐵大叔早飯就給偶們燒一大鍋白粥,就著麵包下肚應該沒問題。胖子端著碗,啃著麵包,直嚷沒味,偶讓澇婆拿出搾菜分給大家,眾人齊聲叫好。這一鍋白粥基本上沒剩下什麼,偶和澇婆就著偶們自己的不銹鋼大茶缸,整整喝了兩大杯,偶還啃了一塊拳頭大小的麵包,澇婆吃了點自帶的餅乾。見胖子吃搾菜喝白粥的急樣,偶有些後悔,後悔在松潘搾菜沒多買。
飯後整包上馬,胖子的濕帳篷沒法晾乾,只能湊合著塞在一塊帶了走,反正到營地還能晾。偶昨天騎了一天的騾子,想和澇婆換著騎,便說了許多騾子的好處,澇婆被偶鬧得沒法,就答應了。
胖子見偶換了坐騎,便鼓搗喬剛跟他換,喬剛很嚴肅的說道:「偶都騎出感情來了,哪能說換就換啊?」
「你那馬昨天都撂蹶子了,還沒嚇到你啊?你膽子小,還是坐偶這頭騾子穩當,偶可是為你好。」胖子為了達到目的,先詆毀喬剛的馬,再安撫喬剛的人。
「經過昨天那事嘛,偶還長經驗了,」喬剛不緊不慢的說,「你呢沒經過這事,人又胖,萬一要是掉下來,擔不住摔成咋樣了。」
「沒事,偶不胖嘛?萬一摔下來也禁得住,你就跟偶換換嘛。」胖子像是在哀求。
喬剛禁不住胖子死纏爛磨,揮手說道:「這可是你要換的,出了事別找偶。」
胖子臉上笑成一團,說道:「行行,出了事偶自個擔著,和你無關。」拉過喬剛的馬,翻身便上。這小子胖歸胖,身手倒是利落,決無拖泥帶水。
偶騎澇婆的小黑馬,那情形跟張果老騎毛驢一樣,人長馬矮,有些不相配,偶可管不了這麼多,「駕起!」一聲騎了便走。澇婆坐偶那頭騾子上,人小騾大,跟馬戲團猴子騎馬似的。
一行人在山裡騎行,天漸漸亮透了,太陽時不時地露出它笑臉,將陽光投撒在寬廣的群山之間。隨著海拔的增高,高原植被顯示出它堅韌的一面,枝條上的長刺提醒偶們遠離它們,路上的泥濘不時轉換成紛雜的碎石道,迤儷其間平添幾分恐懼。
三小伙依然衝在前面,偶壓在最後。鐵大叔他們牽著馱行李的大馬落在後面,他們的清閒讓偶放心不少,至少這一段不會有什麼艱途。偶不時掏出攝像機拍拍這拍拍那,藍天白雲遠山,高坡青草牛羊,皆被偶一網打盡,偶爾掠過的蒼鷹也沒能逃過偶的掃射。
這裡沒有九寨溝的秀美,沒有九寨溝的喧鬧,卻充滿了原始的脈動,原始的野性。回歸山林的寂靜,偶彷彿找到深藏心裡的驛動,所有的感覺都在凝固,所有的心緒都在放飛。三小伙在笑,偶澇婆在笑,鐵大叔他們在笑,偶也在笑,所有的笑都寫在偶們的臉上,因為偶們在擁抱自然。為了這樣的笑容,偶寧願時間在此停頓,為了這樣的笑容,偶願意放棄城市的一切。
偶沉醉在眼前的美景之中,直到澇婆叫偶才回過神來。
「啥事啊?偶正陶醉著呢。」讓人打斷思緒的時候,情緒總是很低落。
「偶合計著回去以後,你得寫點什麼,不然總覺得缺些什麼,這出來一回也不容易啊。」澇婆就是煩。
「幹嘛要偶寫?每回都這樣不行,好歹你做偶澇婆也有些年頭了,受偶的熏陶不少啊。這次你動筆,偶邊上幫你搗鼓搗鼓,一定能行的。」偶不能老寫,記得那年到婺源回來後,遊記寫了一大半,到現在還沒掇筆呢。
「偶那兩下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寫出來你都不看。還是你來寫吧。」澇婆的筆桿子只能記記賬,要她寫篇遊記簡直對牛彈琴,比諸多流水賬還流水賬。
「要偶寫也行,不過你得獎勵偶什麼。」偶也不能白寫,總要撈點實在的。
「你要寫得好,下次出門旅遊偶資助你了。」澇婆很有氣魄。
啥玩意兒,這TMD什麼話啊?偶心裡氣啊,偶們已經是夫妻了,咋的在經濟上還有資助這回事?偶們倆已經進入共產主義階段了,啥東西都要共產,這是法律規定的,偶們可不能跟法律鬧著玩。
「你真要資助偶也行,下回偶們去夏威夷或是南極玩,偶怕整不死你的!」偶惡恨恨地說道。
澇婆笑了,很燦爛的樣子,「你別拿夏威夷南極嚇偶,你想去人家還不定讓你去呢。瞧你那模樣,多數讓人拒簽了。」這小樣的越說越不像話,偶是她老公,不是階級敵人啊。
「是不是瞧偶不順眼?想婦女解放不成?你也不想想現在在哪裡,這裡是土匪大本營,沒偶罩著,你行嗎?」見澇婆還在笑,偶又道:「別瞧你長得水靈,當心讓土匪抓去了做壓寨夫人。」
「做壓寨夫人也不錯啊,這到底也是塊逍遙樂土哎。」澇婆還惦記著玩呢。
別看偶們時常拌嘴,認輸的總是澇婆,偶最多身上添些印記,印證了君子動口小人動手的道理是絕對正確。澇婆身強力壯,偶骨瘦如柴,優劣分明,自己瞧著辦了。所以偶只能在偶的遊記裡找機會損她。
翻過一山,見遠處有一藏寨,感覺世外桃源的味道。橫切過一山坡,穿過一片壟地,路變得開闊起來,阿旺衝在前頭,偶們已經來到寨口。
山裡的藏寨落顯得那麼安靜,也許藏民們已經習慣了像偶們這樣的遊客,偶們的到來並沒有影響他們的生活,每個人的臉上洋溢著笑容,每個人的身上充滿了活力,見面一句「你好」已經成了他們的口頭禪。天真活潑的孩子會跟著你前行,一塊糖果一塊餅乾讓他們驚喜,偶不喜歡這樣的舉動,總覺得像是在施捨什麼,孩子缺的不應該是食物,他們缺的是人類智慧的源泉——知識。一支筆一本書才是他們所需要的,偶在馬背上深深自責,為什麼沒有帶些孩子們需要的東西,哪怕讓出一件衣服的空間來添塞一些學習用品也好啊。
所有的一切變成無奈,愧疚讓偶無言以對,望著孩子們渴望的眼神,偶只有逃避。
寨子裡荒廢了不少房屋,也新蓋了許多新宅。荒廢的房子面積都不小,原來的主人或逝或去,隨著歲月的流失,房子已是破敗不堪,剩下的殘垣斷壁訴說著它們的滄桑。新宅都建得高大,和老房子形成強烈的對比。向陽的一面搭建了一排排的木架子,那是曬青稞的,在收割的季節,木架子上放滿沉甸甸的青稞,在陽光照耀下會反射眩目的金光,那是每一個色友心中渴望的一刻。
道路依然泥濘,再寬的路依然是人和動物踩出來的,一路的穢物提醒你這裡遠離你所熟悉的城市。藏民們飼養著許多的山羊,見了人依然膽怯,偶然的騷動會使它們驚慌四散,然而它們爬牆上樹的身手讓偶們驚歎不已。過去真沒有見過山羊爬牆上樹,這次居然讓偶們看個夠,四五隻山羊齊齊地站在樹梢上的情形相信城裡人沒幾個見過。
此季的田里已沒了農作物,間或其中的雜草成了山羊和豬的美食。在松潘城裡就聽人說山裡的豬絕對是綠色環保種,因為它們吃的是天然的青草,山裡的閉塞貧困也不可能讓它們吃到人工飼料,所以這裡的豬沒了飼養場裡的肥碩,它們更多的擁有自己的空間,在田里隨處可見它們的身影,個子不大,皮膚黝黑,它們已經習慣和山羊處在一起,共同分享天賜的美味。
看到它們,偶想到今天偶們的食物,也許它們中的一隻將成為偶們的美餐,這就是食物鏈的神奇之處。
澇婆見到小動物就開心,幾隻才出生沒多久的小豬擠在豬媽媽的懷裡拚命吸吮,生命的騷動在這一刻顯得無限溫馨,「老公啊,偶真想去抱一抱,那小豬太可愛了。」澇婆的神情似乎很陶醉。
「是啊,那要能來個烤乳豬就更妙了。」偶強嚥唾沫,那神情充滿殺氣。
「是啊,偶也喜歡烤乳豬哎,那個香啊。」徐大廚應和著。
「就現在偶這狀態,偶一人能吃三隻。要不偶們不買羊了,就買豬得了。」胖子兩眼都放光了。
澇婆用看階級敵人的眼神掃視了偶們一遍,「你們這些男的就想著吃,咋就沒點愛心啊?」三小伙沒吭聲,偶見不對路,說道:「這跟愛心無關,那豬早晚都是被人吃,偶們只是早點幫它超度了。」
「對啊對啊,偶們也不是盡為自己著想,沒有它的捨身為人,哪有偶們的幸福生活。」胖子見有偶擋著,說話也順溜了,「再說了,烤啥不是烤,先烤個乳豬打打牙祭也不錯啊。」
眾男的說到吃的無不露出猙獰面目,眼睛都直勾勾地瞧著那群小豬,澇婆見偶們這副饞樣,氣不打一處來,喝道:「看啥看,走啦。多看也沒有用,輪不到你們吃的。」她說的還真有道理,這些豬真輪不到偶們吃。藏民飼養的牲畜除了自用和買賣,一般不會買給遊客,除非你肯出大價錢。此地羊多豬少,豬就顯得珍貴,山羊本身不值錢,所以一般藏民只肯賣羊給遊客。
穿過藏寨,沿著小溪而上,來到一收費站,這是雪寶鼎地區唯一的收費處。收費不高,眾人都能接受,趁機下馬(騾)歇腳,在收費站喝了些馬茶,遠遠的山谷深處,矗立著巍峨的山峰,山峰頂部籠罩在雲霧之中。不會是雪寶鼎吧?偶心存疑慮,便問阿旺:「阿旺,那遠處的山峰是不是雪寶鼎?」
阿旺笑著說道:「那不是,雪寶鼎比它高多了。」喬剛一臉敬畏,小心問道:「那雪寶鼎能比那山高多少?」
「高多少偶也說不上,反正高很多。明天偶們還要翻過那座山呢。」阿旺說道。
「偶還以為那就是雪寶鼎呢。」偶沒敢再問下去,怕被人說偶菜。
後來查資料,才知那山是雪寶鼎的衛峰之一。從網上瞭解到雪寶鼎是初級登山愛好者的最佳地點,儘管也曾經死過不少人,除去天災的因素,雪寶鼎基本是安全的,登山難度也不是很高。原本偶有登頂的想法,苦於澇婆纏在身邊和一些其他因素,便滅了這念頭。
收費站處在山間的平緩地帶,也是上雪寶鼎的必經之處,視野開闊,周圍景致一覽無餘。眾人紛紛留影。胖子和徐大廚似乎找到了競技的場所,藉著這片平原地勢撒開了駕馬狂奔,壓抑了他們很久的鬱悶一下子得到釋放,他們的瘋勁感染了偶,偶也沒歇著,拚命讓澇婆擺POSE拍照。
喬剛靜靜地坐在一塊大石上,凝望著遠山,目光中閃爍著喜悅,臉上洋溢著幸福。
「喬剛,你樣子挺酷,想啥呢?」偶禁不住問。
「這次出來嘛,本來沒打算來這裡,讓胖子硬拖過來。不過現在看看,還是挺值的,這片自然的高原風光也不是隨便就能看到的。」喬剛說的很白,跟他的人一樣實在。
「是哎,偶們也不是常人,有多少人能想到來這裡玩。偶本來以為騎馬一定很累,翻山逾林挺不容易,可現在沒覺得咋樣啊,挺舒服的。一路還儘是美景,都讓偶看得喘不過氣來了。」偶用攝像機掃射四周,能看到的全都一網打盡。
遠遠的過來一背包客,金髮綠眼,居然是一年輕老外,這是偶們兩天以來遇見的第一個遊客。照例見面互道一聲「你好」,年輕老外沒有停留,一路朝偶們來的方向走去。
「這小子體力不錯啊,一個人就這樣來玩啊。」偶對這樣的猛驢向來佩服。
「哪裡啊,他的馬在後面呢,老外就喜歡徒步,那馬就馱著行李了。」白瑪在旁說道。
正說著,果然不遠處一馬伕牽一馬過來,白瑪和他打個招呼,顯然他們認識。那馬背上的行李小山似的,估計那老外來中國的全部家當全在了,這就是流浪者的生活,飄泊在地球上的每一個角落,也許不是大多數人所能接受,但卻是偶所嚮往的,人本身屬於自然的一部分,回歸自然才是最好的歸屬。
望著老外遠去的背影,偶感歎國外戶外生活的豐富,儘管國內這幾年背包客逐年增多,但生活的條件和環境的因素還是制約了大多數人的想法,有些人習慣城市的節奏,城市的嘈雜,沉溺於琳琅滿目的商品,眼花繚亂的都市生活之中,他們是組成城市的一部分,是城市的捍衛者。而有些人身處城市之中,思想卻遊離在城市之外,渴望大自然的擁抱,渴望原始野性的釋放,渴望能和大自然融為一體,偶就是其中一分子,偶澇婆也是。
靜靜地置身山川之間,靜靜地聆聽大自然的呼吸,靜靜地享受大地給予偶們的一切,這才是偶們所渴望的。
送走老外的馬伕,白瑪回來讓偶們起程,說現在離偶們今天的營地不遠了,早點趕過去紮營做飯。偶們也歇了許久了,各自上馬(騾),催促著向山裡行去。
一路上風光秀美,高原特有的景色讓偶們讚歎不絕。成群的犛牛在山坡上歇著,它們悠閒著。結隊的山羊在草坡上啃著,它們務實著。黑壓壓的烏鴉在天上刮噪著,它們等待著,這幫機會主義者總喜歡尾隨著馬隊之後,等著遺落的食物來填飽它們飢餓的肚子。在它們上方翱翔著山林的護衛者,優雅的身形,敏捷的身手,主宰著翼展下的一切,如果此刻能化為一頭山鷹該多好啊。
又穿過一個藏寨,鐵大叔告訴偶們今天如果要烤全羊,那肯定是這個寨子裡的羊,因為偶們的營地就在前面。胖子東張西望的樣子告訴偶們他沒打好主意,也許他在觀察哪一隻羊更肥碩。
漸漸的,前面的山勢開闊了,數支小溪匯聚在一起,組成一條寬闊的小河,流動的溪水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眩目的金光。山谷間初秋的樹木洋溢著絢麗多彩的色塊,河兩旁的草地多了許多白色的帳篷,或大或小,生火的炊煙四下飄散,溫暖頓時溢滿偶的胸口,好一幅生動的畫卷,充滿了無限的生機。
真正的生活來源於此,這就是偶們的營地,也是偶們期望的地方。
沒想到一下子多了這麼多帳篷,彷彿是一塊人間樂土,歡迎著每一個到來的遊客。阿旺悄悄告訴偶那是比偶們早到的隊伍,現在或許他們已經在去雪寶鼎的路上。
過河的時候,澇婆斜著身子突然僵在那裡,「老公啊,快來幫偶一下。偶沒法動彈啦!」偶在後面看去,澇婆身子向右傾斜45度保持不動,那騾子也站著不動,好像一尊泥塑,「這小樣的又搞什麼花頭?」偶看不明白,阿旺已衝了過去,白瑪也跟了過去。
到跟前才看明白,原來澇婆的馬鞍沒紮緊,時間一長,慢慢鬆脫,那鞍子朝右面滑過去。誰能料到這一招啊,澇婆又沒經驗,跟著斜了過去,僵在那裡動彈不得,只能開口求救。
白瑪忙把偶澇婆抱下馬來,重新紮緊馬鞍。偶坐在小黑馬上笑道:「澇婆啊,你還真行,玩行為藝術呢,僵在那裡跟雕塑似的。偶還真佩服你了,斜在那裡你還真撐得住啊?」
「撐得住?你倒是撐給偶看看,偶當時就怕掉下去,那腿死夾著馬鞍子,渾身都在打顫呢。要不是阿旺先過來托偶一把,偶一准掉下來。你倒好,也不過來救偶,以為偶擺譜啊!」澇婆說話的時候,腿肚子還在打顫。
「偶哪能以為你擺譜呢,偶當時以為你腳麻筋了,咋說不能動彈就不動彈了呢。」偶說的是實話。
「你反應也太慢了,偶要真掉下去,你咋辦?」澇婆非要偶表明態度。
「你當偶是馬伕啊?偶反應再快也快不過他們,偶這是在馬上哎。再說了,你小樣的肉厚汁多的,掉下去肯定沒事。」偶還是說的實話。
「你要死啊?說偶啥呢?什麼肉厚汁多的?」澇婆說話間,右手已摸到偶的小腿上,狠命地一擰。
這個疼啊,只有當事人——偶知道,反正偶是忍不住了,雙腿死命一夾,手上緊甩韁繩,那小黑馬遭偶暗算,也是一驚,跳將出去。一路跑偶一路還在喊:「你沒掉下來,咋吃虧的是偶啊?」
三小伙看著這一切,憋不住的笑。
這一片確是紮營的好地方,但似乎偶們來了晚些,鐵大叔看了一下周圍,沒有找到好的紮營地方,便讓偶們先休息一下,自己和白瑪先到前面去偵察一番。偶們幾個在周圍巡視了一遍,幾塊地勢平緩,靠近小溪的開闊地已經被別的馬隊佔用,附近好像並沒有適合偶們紮營的地方。看情形如果要找到合適的紮營地,就只能再往前去,那將更加靠近山谷的深處。
果然,鐵大叔和白瑪從遠處過來,很不好意思的對偶們說,這一片好的地方都讓別的馬隊住下了,偶們人少,只能到山谷深處的地方紮營,不過那裡離雪寶鼎將更近一點,而且是水源的上遊,用水方面不必有所顧忌。
對偶們來說,只要能有一塊安放帳篷的平整地方就行,到山裡本身就是來體驗無根的生活,如果什麼都是事先準備好的,那還有什麼意義。
跟著鐵大叔他們向山谷深處走去,越過溪流,穿過樹林,終於來到偶們即將紮營的地方。一條小溪蜿蜒而過,溪水直接來自山谷深處,周圍儘是些荊棘植物,半人高低,寸餘長的尖刺讓人心寒。面向東望,一座金字塔般的山峰聳立在山谷那一邊,兩側是一百多米高的山巒,綠色的樹林間或著鮮紅的野山楓,怎不讓人心曠神怡,儘管不是那麼平緩,卻不失為一處好地方。
揀去草地上的碎石,在靠近小溪的地方偶安營紮寨,全部收拾好後,時間已是下午三時。趁鐵大叔他們忙著紮營生火的時候,偶換下了牛仔褲,出門至今已第六天了,再不洗洗實在難以見人。在小溪裡沖洗了一番,將牛仔褲就鋪在荊棘叢上,希望下午的陽光能曬乾這條厚厚的褲子。
澇婆提著樂攝寶過來,說味道依然,不洗不行,讓偶在小溪裡好歹對付了。沒有洗衣粉,沒有刷子,洗得偶兩手冰冷,腿都麻了,方才了事。
躺在帳篷裡剛想歇一歇的時候,徐大廚已大叫:「開飯啦!」
早飯到現在,還真沒覺得餓,幾天下來,偶漸漸感覺自己越來越像駱駝了,途中不吃不喝也習慣了。生火的炊煙間雜著湯的香味飄過偶的帳篷,總算勾起偶吃的慾望,澇婆已準備好不銹鋼茶缸和筷勺,在旁等著偶的吩咐,偶伸了伸懶腰,扭了扭脖子,「走羅,偶們吃飯去。」
湯裡依然是大雜燴,沒了面疙瘩,沒了番茄,多了南瓜,多了粉條,味還是那個味,吃的人還是偶們這些人。麵包換成了油煎餅,上面撒了許多白糖,大小和城市裡的大餅一樣,看著鐵大叔又是起湯鍋又是起油鍋,還要燒馬茶,偶有些過意不去,沒敢吃得猶豫,抓起一個油餅就往嘴裡塞,這味道不錯哎,甜甜的,比昨天的麵包強上百倍。
喝了一口湯,依然緊皺眉頭,偶把澇婆拉一邊,吩咐她去拿犛牛干來,澇婆樂孜孜的離去。偶掏出香煙,抽出兩根,遞給阿旺一根,自己點了一根,美美的吸了一口,等著澇婆拿犛牛干來。
說是犛牛干,其實是做熟放了芝麻拌了糖,本想買辣的,澇婆說高原乾燥,容易上火,所以就買了略帶甜味的。澇婆拿出來的時候眾人轟然叫好,才一天沒碰葷腥,各個樣子如同乞丐,真的是兩口煙的工夫,偶扔了煙屁股,伸出筷子想撈一塊,卻逮了個空。好傢伙,這幫什麼人啊?合著偶主人還沒有動口了,就已經把偶的救命糧食分了個乾淨。
澇婆沖偶苦笑,偶連說沒事,讓她再去拿。好歹是沾了葷腥,可甜甜的也不對胃口,偶咬著油餅對胖子說道:「胖子,你不是說今天整一隻烤全羊嗎?待會兒你把這事給辦了,這犛牛幹不是現做的,味道也不行。」
「方大哥,你放心吧,這事就交給偶去辦了,偶保證完成任務。」胖子嘴裡嚼著犛牛干說道。
讓胖子一人去辦這事偶還真有些不放心,正要吩咐讓徐大廚一起跟去,鐵大叔在旁說道:「呆會兒偶也跟去,不然你們都不知道和誰去買。」這樣最好,鐵大叔和這一片的藏民一定熟悉,偶便不再說什麼。
專心吃偶的油餅,澇婆在邊上直笑,偶不明白,問道:「你笑啥呢?」
「你是不是才放出來的?你知道你已經吃了第幾個油餅了?」澇婆抿著嘴,很驚訝的表情。
偶光顧吃了,沒注意吃了幾個,「幾個了?偶不覺得吃飽了哎。你在旁邊就注意偶們吃了,幹嘛自己不吃啊?」撩起茶缸裡盛著的粉條,偶胡亂的朝嘴裡塞。
「再吃的話就是第四個啦,偶還真沒瞧見你這麼能吃,今天算是大開眼界羅。」澇婆驚歎著。
「不會吧,偶再怎麼能吃也不可能吃那麼多,你是不是看錯了?」偶表示懷疑。偶人瘦但胃口好,但偶不會暴食暴飲,這澇婆是知道的。偶一天能吃個四五頓,可每次的份量都不會很多,因為偶瘦得胃小。
「方大哥,包括你手上的真是第四個油餅了,偶們還真看不出你瘦歸瘦,胃口咋這麼好?」喬剛很認真地對偶說,看著他無邪的眼神,偶還真不得不信。
「要不是你們提醒,偶還就吃下去了,看來偶還得留些胃口晚上吃烤全羊呢。」偶的樣子分明還沒有吃飽,眾人都露出驚訝的表情,胖子憋不住笑出聲來,「方大哥,偶還真服了你了。偶人胖吃的多還說得過去,你人這麼瘦,居然比偶吃的還多,真是啥的?啊,對,真人不露相哎。」
「你小子少說兩句不行啊?看偶比你吃的多不樂意了,是吧?這叫能者多勞,能吃多吃,別餓著自己,這是在山裡,能吃得下是好事。」偶數落著胖子,「你也別多吃了,待會兒去挑只肥一點的羊,留些肚子晚上偶們比劃比劃,看誰能撐!」「你瞧好吧。」胖子眼中閃著興奮,躍躍欲試的就等著跟偶一比高下。
「偶還就不信了,偶這身材能吃不過你?」胖子惡狠狠的樣子表明了他的決心。
喬剛和徐大廚在交頭結舌,預測比賽的結果,偶澇婆對著胖子說道:「胖子,不是偶提醒你,你待會兒最好先運動運動,別讓著偶老公。他這人的能耐誰都想不到,信不信由你。」
「胖子,聽見了沒有,偶澇婆這是在提醒你。趁早你還是先運動起來,登登山啊,撇撇條啊,先消化著,再預出點空間來,晚上放開了跟偶比劃。」偶搓著雙手看著胖子,十拿九穩的樣子。
眾人一陣大笑,胖子臉上有些擱不住,「方大哥,偶還真不信了。咱倆打個賭咋樣?」
「打賭偶喜歡哎,」看著胖子咬牙切齒的樣,偶覺得好笑,「你說說,咱倆怎麼賭啊?」
澇婆見偶們打賭,笑開了花似的,「好哎,打賭好,這樣大家都來勁哎。」
喬剛和徐大廚幫著胖子出主意,偶很隨意地說道:「胖子,也不要把輸贏看得很重,萬一你要輸了,就回去在松潘城裡請偶和偶澇婆搓一頓,還有鐵大叔他們,行不?」
「行啊,」胖子很爽快,「不過,要是偶贏了呢?」
「儘管這樣的結果不大可能,不過也得防著。如果偶輸了,這一頓飯偶請了。」偶還是很隨意。
「這飯請來請去的都一樣,偶們呢另外有個想法,說出來不知道方大哥你同意不?」喬剛慢條斯理的說著,老實得像是在徵求偶的意見。
「你倒快說出來聽聽啊,只要不是傷天害理的事,一般偶都能同意。」偶有點急。
「偶們嘛,見胖子在吃這一方面有獨到之處,把寶都壓在他那塊了。估計方大哥你是贏不了他了,所以偶們額外有個要求。」喬剛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慢悠悠地喝了口馬茶,這不急偶嘛。
「你倒是快說啊!」偶急催促他。
「這要求也不是很難,對你方大哥來說也容易的很。」徐大廚在邊上插了一句。
「既然容易,偶老公一准答應。」澇婆比偶還急,回得倒快。
「這要求就是萬一,偶說是萬一啊。萬一方大哥你要是輸了,你就陪偶們在雪寶鼎光豬。」喬剛好不容易把他們的想法說了出來。
「好哎好哎!這主意不錯哎。」澇婆拍著手叫好。
「不錯你個頭啊!」偶一把摁住澇婆,「喬剛,看不出啊,你小子能整出這主意,夠絕的啊。」偶倒不擔心光豬能把偶咋樣了,只是喬剛老實巴交的想不出這主意,肯定是胖子和徐大廚整出來的。
「方大哥,你就給個爽快的,光還是不光?」胖子一邊來勁了,催促著偶,好像偶已經輸給了他。
考慮到光豬有諸多不利因素制約著,也不是想光豬就能光豬的,偶很爽快的答道:「光!偶要輸了,就陪你們光豬,不過,多數你們要失望了。」
這回輪到徐大廚說了,「方大哥也表了態,方大嫂是見證人。胖子,你不能給偶們丟臉啊,偶們還指望方大哥和偶們一塊光豬呢。」喬剛也說道:「就是啊,偶看現在離晚飯也就三四個小時,胖子,你還是先運動起來,和鐵大叔去買羊去。」
胖子讓眾人一鼓搗,精神十足,噌得站了起來,「鐵大叔,偶們買羊去!」那氣勢能吞下一整隻羊。
偶和澇婆照例睡了個午覺,太熱,帳篷裡感覺倒真像是在烤全羊,沒鑽睡袋沒蓋被子,只穿了貼身衣服,帳篷的門簾也掀了,還是熱。高原的紫外線就是厲害,睡夢裡偶還真想光豬了,好涼快好舒服哎。
迷迷糊糊間有人在喊看殺羊,澇婆見不得這個,偶也沒這興趣,繼續睡。
醒來時已是五點過半了,在溪邊洗了洗臉,清醒了不少。荊棘叢上的牛仔褲還沒幹,便拿起來走向篝火。
篝火邊上橫著一樹樁,偶把它支起來,掛牛仔褲正好。另一側重新起了一堆篝火,專門烤全羊的,木架子上已橫放了串了羊的長棍,架子邊地上躺著一張連頭帶角的羊皮,周圍血跡斑斑,腥味十足。三小伙和鐵大叔他們正在收拾著,見偶過來,徐大廚叫道:「方大哥,今晚偶要露一手了,不光烤全羊,偶還整一石板燒。」
「你那大廚也不能白叫,總得露兩手。不過這地方咋做石板燒啊?」偶不明白。
「勞駕你幫忙去找一塊大一點的石板,別太厚,平整些的,順便洗乾淨了。待會兒就全看偶的了,一定讓你們叫好。」徐大廚信心十足,彷彿是御膳房才畢業出來的。
澇婆見不得血腥,偶讓她幫三小伙洗菜,整些調料什麼的。來到溪邊,碎石嶙峋,或大或小,或圓或方,或長或短,啥樣的都有。小溪另一頭碎石更多,怕濕了鞋,偶懶得過去,便順著溪邊找,見一桌面大小的挺順眼,雙手抓住了一使力,沒動,再吸口氣使勁,眼前頓時一黑,無數星星圍著偶打轉,偶差點就一頭栽到小溪裡去。
趴在大石上直喘氣,歇了好一陣子偶才緩過勁來。不會吧,偶感覺體力還行啊,再搬,還是不動。偶死了這條心,這是高原哎,犯不著嘔氣,揀塊小的得了。偏偏小溪這邊沒有合適的,沒辦法,只能躥到溪對面,找了一長七十寬三十厚四五公分像搓板一樣的石板,放溪裡沖洗了一番,慢慢地搬到篝火邊。
後來抓住一路過的戴海拔表的背包客,讓他幫偶測測這一片的高度,居然有3500米哎。難怪偶搬不動那塊大石,看來高原反應還是挺厲害的。偶當時咋就沒想起來,估計是暫時的間歇性腦水腫礙著偶的思維了。
回到帳篷歇了歇,拿出攝像機,偶得錄下點東西。一路打開著,四周掃射一遍,慢慢地推到篝火前,鏡頭裡是熊熊的火焰,剝了衣服的帶血全羊。搖過去,鏡頭裡是偶澇婆在認真地切菜,徐大廚在拌合著羊肉,定格,偶問:「大廚啊,你在幹啥呢?」徐大廚對著鏡頭笑,「這是羊腿上的肉,偶放了佐料攪拌呢,待會兒做石板燒。」鏡頭再搖,出現了胖子那張圓臉,給個特寫,定格在胖子那張嘴上,他居然在吃東西,嘴角還耷拉著半拉菜葉。
「胖子,你在幹啥?」偶把攝像機的鏡頭死對著他的嘴。
「野人篇哎,」胖子衝著鏡頭很神秘的模樣,「獨家專訪,雪寶鼎出現一野人,吃啥都是生的,就是偶。」說著從徐大廚碗裡抓過一塊生羊肉,朝嘴裡一塞,「偶先聲明,一切影音資料本人均享有版權,如有公開行為需得到本人首肯。」說完一陣狂嚼,這死丫的好好的正常人不做,偏偏要做什麼野人。
「你小子瘋了?吃啥生的東西,這是在高原,萬一整出啥事來咋辦?」偶關了攝像機,衝他叫道。
「沒事的,方大哥,偶這身子骨棒著呢。」胖子死撐著。這小子人也不小了,咋做出來的事怪怪的,偶當時真懷疑他才得了高山腦水腫。
喬剛在篝火邊劈柴,用的是鐵大叔他們帶來的一把斧子。估計也有點高原反應,動作不怎麼利落,老是砍偏,偶讓他把斧子交給偶,試著劈了兩下,那斧頭和把柄的接榫處有些鬆脫。在地上敲實了交回給喬剛,偶讓他當心著點。胖子一把搶過去,喊著說要運動運動,喬剛忙閃到後面。見胖子沒命似的劈柴,偶有些擔心,不會是真有高原反應吧?
「喬剛,你躲開點,胖子有些不對勁。別站他後面,萬一他一失手,那斧子可不長眼。」見喬剛站著發呆,偶忙跟他提個醒。聽偶這麼一說,喬剛忙挪動身子,這個真叫險啊!各位,不是偶嘴臭,也不要說偶烏鴉嘴,咋偶預言的都成真的了,胖子甩手之間,那斧頭脫離把柄,向後飛去,就從喬剛臉前掠過,喬剛要站著不動,那斧頭肯定扎腦門中間,估計當時就得躺下了。
偶至今還在自責,當時為嘛就沒有拍下來,這絕對是蓄意傷害的全過程,萬一喬剛要有個好歹,這就是呈堂證供啊,胖子說不定就給斃了。
喬剛的臉唰的就白了,能不白嘛,那斧刃珵明瓦亮的打他臉前過,帶著寒意,帶著風聲,幸虧偶提醒,否則誰躲得了?沒偶這提醒,喬剛不定就和地上的那連頭的羊皮一樣,趴那塊了。
胖子啥也沒覺察到,掄著沒斧頭的把柄還在劈呢。這小子一定是高山反應了,偶這下可以充分肯定。
眾人一擁而上,把胖子摁在地上,這小子抓著把柄還在揮舞著。「喬剛,你們帶藥了嗎?」偶問喬剛。
「啥藥呢?」喬剛還沒緩過神來。「紅景天之類的有嗎?」偶急,對徐大廚問道。
「沒有啊,偶們沒打算高原反應啊。」徐大廚這麼一說,偶估計他也有點問題。
偶忙把澇婆拉一邊,「快去拿紅景天去,他們仨人都要吃!」澇婆見偶嚴肅的樣子,也不敢答話,跑到帳篷裡尋藥。
給胖子餵了兩片,喬剛和徐大廚每人一片,偶才放下心來。見胖子病怏怏的精神全無,偶讓喬剛扶他進帳篷休息,順便端了一杯馬茶跟去,讓胖子喝了兩口,偶說道:「胖子,偶見你怕了,你自己估計一下自己行不?要不舒服就先躺一會兒,外面偶們收拾著。待會兒晚飯好了,偶再來叫你。」胖子啥也沒說,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地上,坐在氈子上發呆。
把喬剛叫到帳篷門口,偶說道:「你待會兒讓胖子進睡袋,這小子又是買羊又是殺羊,還吃生的東西,肯定病著了。這是高原,不是在上海,讓他多喝點熱茶,要還有啥不良反應,該吃藥還得讓他吃藥。」喬剛點著頭,說道:「偶知道了,可胖子沒殺羊啊。」
「沒殺羊還這麼殺氣十足啊,喬剛,你剛才沒驚著吧?」偶見喬剛臉色也不是很好,問他。
「能沒驚著!那斧頭飛過去的時候偶都木住了,還好方大哥你提醒得早,不然准出事。」喬剛心有餘悸,剛才那一刻讓誰碰上了都會驚出一身汗來。
經過剛才那事,偶的心也一直緊緊繃著,偶得去散散心,放鬆一下。見澇婆和徐大廚忙活著,也沒打擾,一個人提著攝像機靜靜地向山谷下面走去。
黃昏的陽光斜照在山谷之間,大地披上了一層金衣,讓偶感到些許的暖意。不遠處的草坡上飛落了許多烏鴉,性情溫順的犛牛對偶的鏡頭無動於衷,山羊和黑豬在爭食初秋不多的嫩草,炊煙在山谷四周飄散。這兩天一路上還沒有碰到什麼遊客,看到四散的炊煙,偶心想,那些營地應該已有了雪寶鼎歸來的同行人。
慢慢的踱到最近的一個營地,居然是群老外。幾個小老外在各自玩耍,看樣子從幾歲到十幾歲的都有,辯色聽音偶估計他們來自遙遠的北歐。一個金髮碧眼的中年婦女抱著一個幾個月大的洋娃娃,那娃嘴裡還含著奶嘴,真是可愛。瞧情形準是一家老小來中國玩,偶還不得不佩服老外的家庭觀念和旅遊觀念,連懷裡抱的一共五個孩子,加上夫妻兩人,就這樣跟著馬隊進山了,且不說飲食起居是否習慣,光這份膽略就讓偶霍然起敬。
偶沒有拿起攝像機,怕偶的舉動影響一家人的興致,只是靜靜的看,靜靜的離開。
回來的時候,遇到幾個下山的遊客,興奮和疲憊交雜在臉上,問他們看沒看到雪寶鼎,他們自豪的神情說明了一切。但願明天偶們也能如願,偶還真想看三小伙光豬來著。
到營地時,喬剛已在幫忙幹活,見偶回來先說道:「胖子真病了,拉了幾回肚子,藥也吃了,在裡面睡著。」
他肯睡下比啥都好,偶也就不再多問什麼。徐大廚已經放置好石板,下面生著火,就等著石板燒燙了放拌好的羊肉和生菜。偶倒了杯馬茶,坐在鋪著毯子的松枝上。
澇婆從偶們帳篷那裡走來,見偶坐著喝茶,便道:「都兩天沒洗腳了,趁天色尚早,你快去洗洗。偶已經都洗好了,當心別掉下去。」偶也沒跟她爭執,如果不去洗腳准不讓偶進帳篷。
拿了毛巾和乾淨的襪子來到溪邊,挑了塊平整的地方坐下,去了鞋脫了襪,伸腳去探溪水的溫度,觸電般的縮回,這個冷啊,這可是山上的雪水化了流下來的。不必做思想工作,也沒有做預熱動作,偶義無返顧地將雙腳硬生生地摁了下去,接觸水面的一刻令人難忘,偶基本上是齜牙咧嘴,可真泡在水裡,反倒不覺得怎麼冷。
糊亂搓了搓腳,用毛巾擦了擦,也就算大功告成了。換了乾淨的襪子,將換下的臭襪子順手撩在荊棘叢上,罪過啊!這今後幾天如有人在此暈倒或過路動物熏死此處的,那都是遭了偶襪子的暗算,偶在這裡給他們賠不是了,這是偶破壞環保的一大罪狀。
石板已讓火烤得劈啪劈啪直響,徐大廚忙著往上面抹油,澇婆幫著往上面擱羊肉和生菜,吱吱的爆響聲拌著瀰漫在空氣中的香味,不由得本不餓的偶們食指大動。鐵大叔他們從沒見過這般燒法,紛紛聚過來看熱鬧,大伙圍成一圈,說說笑笑著,享受著這溫馨的一刻。
喬剛過去叫來胖子,經過休息,胖子的精神似乎好了許多,居然抱著一個大茶杯跟眾人打招呼:「各位,來來來,吃藥啦。」說完從衣兜裡抓出一把藥來,遞到眾人面前。
「你小子裝瘋賣傻還是藥吃多了?」見眾人不發聲,偶忍不住說道。澇婆和徐大廚在邊上憋不住在笑,胖子也不知真糊塗還是假糊塗,見偶這麼一說,眨巴著眼看著偶,神情非常恍惚,「方大哥,你也來一點啊。」
偶一把將他摁在氈子上,「偶還差點著你道了,就憑你還糊弄偶啊?小子,坐這兒,給偶開吃吧。」
胖子立刻顯出原形,笑出聲來。「你還好意思笑啊,剛才你干了點啥你還知道不?」見他恢復偶也放心,但還是問了他一句。「嘿嘿,也記不太清楚,反正偶就知道偶讓你們群毆了,好像還給偶灌了藥,偶現在還有點迷糊呢。對了,你們給偶吃的啥藥啊?偶對有些藥過敏啊!」胖子臉上沒個正經,還在作戲呢。
好在大家都沒事,有些事情也就不深究了。眾人分享著石板上的羊肉和生菜,不斷的誇讚徐大廚的手藝,兩天沒有吃過入味的食物,眾人的胃口一下子打開了。
在這片深山野林裡,居然整出石板燒來,這不是一般人能想出來的,偶不斷的吹捧徐大廚,不斷的讚美徐大廚,美得他不住得往石板上加羊肉。偶還鼓搗他回上海自己開一間燒烤店,也用石板來烤,生意一定紅火。說得徐大廚真有了這份心,偶還說和澇婆天天光顧,不過買單就別找偶們了,偶們幫他負責從山裡運石板。
眾人拾柴火焰高,說笑間,一大盆的羊肉就見了底,每個人油光滿嘴,紅光滿面,胖子咂吧著嘴,拍了拍肚子,對偶說道:「方大哥,見你也沒少吃,估計也該半飽了,是不是可以吃烤全羊比賽了?」
「下午見你有些高山反應,偶也沒好意思提,你倒是自己跳出來了。」對於胖子的挑釁,偶必須給予迎頭痛擊,「別說偶讓你,剛才偶吃的肯定比你多,偶澇婆可以見證。瞧你這囂張的氣勢,偶還非要滅了你了。」邊說邊朝烤全羊的架子走過去,胖子也緊緊跟著。
那邊的篝火生得更旺,那火苗竄得一人多高,阿旺幫著翻動烤得微焦的全羊,偶們重新坐定,喬剛遞給偶一把刀,「方大哥,也沒見你使刀,就將就著用偶的。」接過那刀,偶頓時充滿了殺氣,高手就是高手,那刀在喬剛手裡只是削蘋果的工具,可到偶手中,分明就是傷人的凶器。
今天不把胖子傷了,偶就金盆洗手,隱退江湖,還得在雪寶鼎光豬,讓江湖人笑話。
權衡利弊,偶一定要贏。澇婆是偶的後援團,熊熊的火焰就是偶的動力源,偶背靠群山,頭頂青天,雪水打偶腳下過,夜幕籠罩偶全身,天時地理人和偶全先佔了,偶還能怕誰!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已然出鞘的刀絕不能不飲敵人的鮮血。
刀光一閃,在偶手上已多了一塊碗大的肉。
沒有血光,沒有慘叫,胖子依然端坐那裡。
這並不是胖子身上的肉,火架子上的烤羊身上不知何時添了一塊碗大的缺口,沒有人看清偶揮刀的一刻,樸實無華的刀法完全融入無盡的夜色之中。
火光蓋住了刀光,驚訝已顯現在眾人臉上。
「請!」江湖人行江湖事,哪怕敵人的懦弱也改變不了江湖人的規矩。
「你是前輩,你先請!」胖子很懂規矩,這足以贏得偶的尊重。
「恭敬不如從命!偶先。」話音才落,偶手中的羊肉頓時多了一塊缺口。
有時候,牙齒也是江湖人的武器,它不僅能咬斷敵人的喉嚨,還能解決江湖人的食物。
一塊碗大的羊肉在偶手中轉瞬即失,快得不可思議,快得毫無道理。
胖子分明被偶的舉動激起鬥志,火光映照在他的臉上,陰晴不定的神情掩蓋不住他的驚慌,瘋狂的啃咬是他唯一的選擇。
偶吃第一塊羊肉的時候,胖子在奸笑。
偶吃第二塊羊肉的時候,胖子在獰笑。
偶吃第三塊羊肉的時候,胖子在慘笑。
偶吃第四塊羊肉的時候,胖子在苦笑。
當偶咬住第五塊羊肉的時候,胖子不再笑,他臉上的神情彷彿挨了一刀,刀風刀氣已斬斷了他臉上的所有的神經。他依然在努力地咀嚼著,那還是他的第一塊羊肉,努力不能代表結果,努力已是徒勞。
江湖已不是偶們那個時代的江湖,長江後浪不斷湧現,但江湖依然掌握在偶們這些老江湖的手中。
勝負來得太快,這是偶所期待的。速戰才能速決,胖子的臉上充滿了無奈,胖子的神情充滿了惆悵。
澇婆笑嘻嘻地看著偶,沒有鼓勵,沒有擁抱。也許太多的勝利已讓她麻木,不敗的偶已成了她心中的神。
秋夜的冷風掠過山谷,寂靜包圍了偶們。
「精彩!絕對精彩!」喬剛的話道出眾人的心聲。
「偶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徐大廚的目光中閃爍著淚水,「簡直是奇跡啊!」
「沒有奇跡,也不要相信奇跡,」這是偶勝利後的第一句話,「只有實力才能決定一切,實力才是你行走江湖的本錢,實力才是你笑傲江湖的根基。」
「精闢!太精闢了。方大哥,偶真是服了你了,沒想到你這柴似的的身子竟然能容得下這麼多的東西,沒法想像,沒法形容,真的匪夷所思哎!」喬剛的驚訝代表了大多數人的態度。
胖子強嚥下第一塊肉的最後一絲纖維組織,失敗並沒有令他崩潰,「方大哥,偶輸了。」年輕人輸幾次並不可怕,「可偶沒想到偶輸得這麼慘哎,你咋就這麼能吃啊?偶本來以為偶人胖胃口大,拼一下一定能贏的,可江湖險惡啊,應了那句薑還是老的辣啊!」
年輕人吃點苦頭不是壞事,「你也別自責了,輸了就輸了,沒啥大不了的。不就瞅不成偶光豬嘛,以後還是有機會的。」偶得大度一點,畢竟偶是勝利者,不能把別人往死裡打。
把刀交還給喬剛的一剎那,偶神情凝重,「喬剛,好好收藏著這把刀。這也許是偶最後一次江湖鬥毆,可能是偶的江湖絕唱,這把刀將因為這一戰而成為永恆,它帶著偶的榮譽,帶著偶的味道。」
「那跟偶有啥關係啊?」喬剛不明白。
「也許三百年後的一天,它將出現在著名的索斯比拍賣行,人們紛紛舉牌想拍下它,就因為今天這一戰!」偶很嚴肅地看著喬剛,「它會給你帶來意想不到的東西,你一定要好好保存它。」
「三百年後還管偶啥事啊?」喬剛有時候就是讓人苦笑不得。
「你是享受不到了,可你的子孫後代可以因為它享盡榮華富貴啊!偶讓你好好收著你就好好收著,哪那麼囉嗦,你丫的啥就不明白啊?」到最後偶實在憋不住了,撲哧笑了出來,澇婆在一邊跟著笑。
笑聲在夜空迴盪,穿過雲層,驚動了雷公電母。
一道閃電破空而下,讓偶對偶的刀法黯然,大自然的威力只能讓偶們除了驚訝就是害怕。雨伴隨著閃電翩然而至,這該死的老天不想讓偶們盡興狂歡,幸好大家已經吃了不少烤全羊,只能早點回帳篷消化了。
鐵大叔他們忙著收拾料理,偶抓起晾著的牛仔褲飛也似的逃回帳篷。
睡下的時候,外面的雨跟九寨溝的瀑布似的沖刷著偶的外帳,密密麻麻的雨箭分明跟偶們過不去。
偶在罵罵咧咧中昏睡過去,後半夜被澇婆抽醒,說偶夢裡直叫喊「駕起駕起」,不停地蹬踩她,當她是小黑馬。偶沒敢分辯,翻身繼續睡,外面的雨依然在豪下,難道天真漏了?
過兩小時又被凍醒,穿襪子戴帽子依然沒用,見澇婆睡得死沉,索性抱住她一塊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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