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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遊記(十八)--天浴、天葬、天堂(拉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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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6日 晴、大雪 拉薩-墨竹工卡-直貢寺(62/67公里) 累計4514公里
我們今天要去的直貢寺在墨竹工卡縣內,在拉薩東面130公里處,我們之後還要回到拉薩,把大件的行李放在吉日寄存,只需帶上簡單的行李。

今天本來約好格桑十點半出發,可到十一點還未到,呼了他也沒回復,我們只好在樓下的酒吧邊喝『酉倉』邊等。有兩個日本遊客突然對我們說:「他是不會來得,我上次也是找他,可他第二天卻沒有來。」這兩人還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我們聽了也大吃一驚,不會吧?他可是鍾春明介紹的,他和格桑有過一段旅程,對他的評價不錯呀。當我們開始陷入失望的谷底,準備改變今天的行程時,格桑和他的車到了。開車的司機叫達娃次仁,是格桑的表弟。我們一行6人早就等得不耐煩,跳上這輛越野車就驅促達娃開車。離開吉日時,我發現那兩個小日本眼中妒忌的怨恨。

汽車一離開拉薩市就飛跑在漂亮的柏油路上,坐在車上,我們開始向格桑興問罪之師,可憐的格桑連連向我們道歉:「對不起,我們給汽車加油才搞到這麼晚的。」

我們其實也不是要故意為難格桑,只是怕旅途太悶了,看見格桑的誠懇樣,我們原諒了他。但我有點奇怪:「為什麼那兩個日本人說你失約呢?」

「外國人在西藏旅遊有很多規定,他們又麻煩,所以就沒有租車給他們。」格桑解釋到。

「那你也要告訴別人嘛,怪不得他們會這麼說你,我們今天也幾乎相信你不會來了。」

我們一路閒聊,大家都相互瞭解了不少。格桑在西藏學習英語,還考了一個導遊牌。達娃用幾萬塊買了單位的二手車,和格桑幹起了這導遊工作。達娃會漢語,有時我們聽不懂格桑的英文說什麼,他就和格桑用藏語溝通,然後用漢語告訴我們。後來還發現達娃聽到我們說廣州話時有表情反應,有時還會偷笑,我們懷疑達娃聽得懂一點廣州方言。我們逼問達娃是否聽得懂我們的說話,達娃回頭狡猾地笑到:「聽不懂啦,聽不懂啦。」

嗨,還學起我們說話的語氣,我們通過討論,評定達娃是最狡猾的一號危險人物,達娃對這個稱號好像還不以為然。

輕鬆氣氛和良好的路況讓我們很快就到達了墨竹工卡的縣城,之後就轉入了一條小土路,凹凸不平的山路讓汽車上下顛簸,我們也不可以像剛才那樣開得飛快了,幸好有一路的風景相伴,還經過一些西藏的原始村落。

到了下午三點多時到了一個三岔口,汽車一拐入左邊的小路,山勢就明顯不同,兩旁高聳的山谷,時不時看見地上流過的小溪流,表明我們正在一條枯水的河谷中行走。兩旁怪石嶙峋,雜草叢生,我很奇怪在這河谷的前方會有人家居住。

汽車爬上右邊山谷的一條小路,慢慢向上攀爬,海拔越來越高,天上開始下起了小雪,氣溫明顯下降了。我們在拉薩每天都是陽光燦爛,習慣了暖洋洋的氣溫,這次來時大意沒有帶上厚衣,現在後悔已來不及了。

汽車轉了一個彎後停下了,前面谷底下有一個山坡,有一些房子依山而建,雪花已把這裡整個蓋住,要不是山上飄動的經幡,這裡可不容易發現。

格桑與達娃用石頭把汽車固定在山上,帶著我們走進村子。山上的房子是依照山勢而建,沒有規律,常常一拐過一個小屋才看見後面的小路。有雪的路面很濕滑,凍得哆哆唆唆的我們跟在格桑後面,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大家都怕被雪滑倒在又濕又凍的地上,眼睛都死死地看著地上,反而沒有留意附近的環境。

直到雙腳踩在堅實的水泥台階上才看到,我們已經走到了溫泉區了,嶄新的水泥台階旁還有漂亮的腳燈,一個新建的小木樓旅店就座落在下面,水蒸汽就在小樓附近飄蕩,空氣在這也變得暖和起來,溫泉一定就在下面。

三步並兩步走下台階,終於看見溫泉了,還是露天開放式的,下面泡溫泉的人看得一清二楚,一個大約一百平方米的溫泉被一面一人高的石牆分成兩邊,男女各在一邊泡溫泉,但對於這個開放式的溫泉,你只要站高一點就可以看到對面。

格桑先帶我們在一戶藏民家住下,我們放下行李就往溫泉走去,兩層的小木樓上站著幾個藏姑娘正正看著我們下水的地方,直看到我們只脫剩一條內褲了,珊珊的大哥說:「她們什麼時候走開呀!」

我和LC都認為:「她們根本就不準備走開。」

沒辦法,就當著她們的面脫得一絲不掛,跳進溫泉當中。溫暖的泉水即刻就包圍了全身,好舒服。泉水不深,只及腰部,池底和圍牆都是用石頭鋪設,顯得很有大自然的原野風味。這時天上的雪變得很大,一片一片的雪花就從天上飄落在我們的頭上,身體泡在溫泉當中,雖然是一絲不掛,卻一點也不覺得冷,還可以欣賞到漫天風雪的美景,很有日本露天風呂的味道,可這裡是海拔四千多米的西藏,還可以看見七彩經幡在風雪中飄動的情景,比起日本露天風呂更有趣味,此時此景,人身何求。

珊珊、YUME、cat三個女孩在牆那邊叫起來:「快來看呀,這裡的女孩很好身材呀!」

如果我們離開水面,一定又被樓上的藏姑娘看個全相,她們可以看我們,我們也可以看她們,爬高牆頭看過去,果然有幾個藏姑娘泡在溫泉中,所有的女孩都是全裸,唯獨珊珊穿著泳衣,反覺得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

YUME說:「沒騙你吧,這裡的女孩是不是真得很漂亮。」

cat還笑著說:「她們說,沒有規定一定要分開泡的,你們也可以過來一起泡。」

哈哈,想騙我們過去:「我們這邊大一點,你們過來泡更好。」

泡在溫泉中當然舒服,可要離開水面回到風雪中就難了,直到當地人叫我們不要泡得太久,不然會對身體不好,我們才一咬牙,跳出溫泉。

回到住宿的藏民家,和格桑商量明天去看天葬的時間。

格桑說:「明天八點出發。」

我們都很奇怪,鍾春明不是說天未亮就要爬山嗎。cat質疑到:「八點才出發,那來得及嗎?」

「步行二十分鐘就到。」格桑有信心地說到。

我們還是覺得不保險:「還是早一點吧,七點出發。」

「不用這麼早,還未開始呢?」格桑連連擺手。

但我們還是堅持早一點出發,還一再要格桑確認我們的時間沒問題。

格桑很肯定,最後還用漢語強調到:「沒關係,沒關係。」

沒關係是什麼意思呀:「what is 沒關係?」

「沒關係就是no problem。」格桑還擺出一副教大家學英文的樣子。

我們齊齊把腳踢過去:「shit, no problem is 沒問題。」

後來,我們才知道,在格桑的字典裡,『沒問題』或者他所謂的『沒關係』所包含的含義是非常非常之大的,幾乎萬用。我們後來也學聰明了,每當格桑用漢語講出『沒關係』時,我們都格外留神,要他用英文再說一遍。

這裡的食品供應也很少,而且也很貴,我們只吃得起十塊錢的麵條,那更令我們懷念拉薩的美食。

回到房間,才發現房間可真破得可以,幾塊磚頭上面放上幾塊木板就算一張床了,可能由於下雪的關係,被子也覺得潮潮的。我們倒沒關係,大哥泡完溫泉好像開始有高原反應了,珊珊就陪著他大哥到樓下的漂亮小木屋旅店去住了,留下我們四個相依為命地住在破落的房間裡。

4月17日 小雪
一早大家都醒了,外面還飄著小雪,突然發現門外就睡著幾個藏民。我很詫異,他們就不冷嗎?可能是我們把他們的房間睡了,可他們照樣用質樸的微笑來迎接這一個早上和遠道而來的客人。

我們顧不上吃早飯,拉起格桑和達娃就走,下完雪之後,地貌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我們只看見一個銀色的世界,雪花在漫天飛舞,可我們並沒有時間去欣賞這一切,冰冷的風把我們吹得直顫抖,想跑起來暖和一點,可我們還沒有走上昨天放汽車的一半,急速的氣喘一再提醒我這裡是高原。

看見cat拿出帶在身上的一瓶酸奶,我走過去問:「你要喝奶?」

「費話,難道拿出來看。」

「呆會看天葬,可別像剛出生的嬰兒一樣吐奶呀。」

我的話顯然起作用了,cat眼定定地望著我在想,可十秒之後,狡猾的cat並沒有按我預計的那樣把奶送給我,而是放回包中,還對我笑到:「感謝你提醒我,那就以後再喝。」

當我們走到汽車旁,達娃對我們說:「天氣太冷,汽車要預熱才能開。」

我們都詫異地盯著格桑:「昨天不是說步行二十分鐘就到嗎?開汽車幹嗎?」

格桑很悠閒地說:「是步行二十分鐘就到,但要先開車回到昨天的三岔口,再往前開到直貢寺才開始步行呀,昨天沒有告訴你們嗎?」

我們氣得都懶得和格桑討論,每人踢了格桑一腳,爬上汽車對達娃果斷地說到:「開車!」

汽車一路向前,現在天已大亮,格桑還一面笑到:「沒關係,沒關係,趕得及。」可汽車在雪地裡跑了四十分鐘,我才第一次看見在猶如浮在半空上的直貢寺。

  在藏胞們的心目中,直貢寺有著非同一般的地位,因為它不僅是藏傳佛教紅、白、花、黃四大流派之一——白教的主寺,更因其名為「達恰」的天葬台而名聞雪域。據說當年釋迦牟尼就曾預言,在直貢將有一座普度眾生的天葬台。而今,直貢達恰天葬台和印度金剛座斯白天葬台、西藏桑耶寺青樸天葬台合稱世界三大天葬台。

此外西藏還有一個達木天葬台很有自己的特色,位於藏北怒江源頭的比如縣境內,因為在達木天葬者的頭骨將被砌成骷髏牆,不同於別處要全部的屍體都升天才算圓滿。

傳說直貢寺中喇嘛可以通過修練一種叫做「拙火定」的功法達到「臥雪不覺寒」的至高境界。我曾在美國國家地理雜誌上看過,喇嘛們身上只披了一件袈紗,在冰天雪地下躺了一夜,而在旁邊穿著先進御寒衣的美國攝影師,邊烤火還邊喊冷。在修煉房內,赤膊的喇嘛們又披上濕透的袈紗,一會就見水氣從袈紗上升起,直到把袈紗烤乾,在場的美國學者連連稱奇但又無法解釋。喇嘛說還有更厲害的,一個喇嘛坐在大殿中發功,就算外面下著大雪,屋頂都不會有一片雪花,因為都被發功化為水流到地上了,可惜的是要練到如此功力是很少見的。每逢猴年舉行的「拋哇」儀式的高潮是由得道高僧在信徒頭頂蓋上一張薄紙,然後誦經、吐氣把人的靈魂從天靈蓋上的囪門處直接送往「天國」。

如果沒有格桑帶路,我們是找不到那彎曲隱蔽的山路的,雲層從我們腳下飛旋而過,讓我們有如騰雲駕霧之感。

十分鐘之後,終於到達了直貢寺,我們一下車,就按格桑的指示,在直貢寺門前的小路向前飛奔,也顧不得會有高原反應了。小路就在山的懸崖邊,從這裡放眼望去,一座一座的雪山立於河谷兩旁,蒼鷹從天上掠過,雲層如流水在寺旁的山腰間穿過,剛剛升起的太陽從河谷的盡頭刺破雲層,撒向大地,山谷下有一個小村莊,被雪蓋著,從山上看下去就像一個個發著銀光的小雪堆。雪山再也擋不住上升的太陽,陽光就像一條金色的河水水銀瀉地般迅速流過河谷,整個河谷剎時被染成了金黃。

我從川藏線一路上來,雪山也看過無數,如果世上真有天堂,那就是這裡了。我終於從如夢似真的美景中醒來,拿出照相機就拍,但我的手指已凍得無法按下快門。格桑跑過來,驅促我趕快上山,我才依依不捨地繼續上路。

在高原上爬山,很快就可以分得出各人的體力,格桑和達娃在前方小跑,還能談笑風生地叫我們趕快。我們四個已不能說話,踩著雪地低頭向上急爬,平均走五步就要停下來喘一會氣,珊珊照顧著遲來高原反應的大哥,已遠遠落在後面。

十五分鐘後,突然看見一隻禿鷲口中叼了一塊東西,急速地從身邊滑過。知道這次遲了,後悔莫及,拼上最後一口氣,急衝上山,一路上看見不少的禿鷲在雪地裡爭奪著。

五分鐘後終於走上了天葬場,格桑一再叮囑我們天葬時不可拍照。這裡已是山頂,右面是一個山坡,一條條的風馬旗圍成一大片的坡地,左邊的地勢平坦,用鐵欄圍起了四個籃球場大小的平地,就是天葬場,再後面是一座白塔,正升起一縷清煙,旁邊佈滿了七彩的經幡。一人高的鐵欄有一個小門,我們推門而入,即刻就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有兩百多隻禿鷲圍著天葬台在爭奪食物,屍體和天葬台都被它們嚴嚴實實地蓋著,屍體根本看不見,我們慢慢地走近天葬台,在距離不到兩米的地方看著這眼前的一切,我還從未在這麼近的距離看見過如此之多野生動物。

突然一個骷髏頭從天葬台裡跳了出來,從我們的腳邊滾過,這個骷髏頭已經被吃得乾乾淨淨,頭髮和眼球都被吃光了,一絲肉都沒有,可幾隻禿鷲還是從天葬台跳了出來,爭奪這個骷髏頭,這個骷髏頭就像皮球一樣在我們身邊滾來滾去,幾隻禿鷲把自己當成足球運動員,想在我們身邊穿插迂迴,我們連忙把場地讓出來,可不想讓它們身上的屍體血水擦到。

跟著第二和第三個骷髏頭分別跳了出來,更多的禿鷲加入了戰團。一些禿鷲在天葬台上搶到了大塊的肉也走開了,下面的屍體慢慢顯露出來,不到十分種,屍體已被搶奪一空,只剩下一幅骨頭架子,上面已經沒有任何的肉了,只見白白的骨頭,幾隻禿鷲居然可以拖動一幅人的骨頭來回跑動。

這時天葬師和他的四個助手走上天葬台驅散剩下的禿鷲群,我們才真正看清楚了天葬台的面目。天葬台是由一堆石頭凹凸不平地鋪成一個直徑大約六米的圓台,和地面一樣高,只是在圓台的最外面又有一圈石頭,及膝蓋高,整個天葬台看上去就像一個平底的盤子。

上面躺著七幅骸骨,全被吃得乾乾淨淨,除了幾個沒了骷髏頭外,其它的都還是一幅完整的骨架。可能是天氣冷的緣故,我們並沒有聞到強烈的屍臭。這時才有空看一看整個天葬場,天葬台的左前方有一個小白塔, 正燒著一些松枝和艾草,升起的煙團也是我們的風向表,讓我們走來走去,好保持在上風口,我們可不想帶著一身的屍臭回拉薩。一圈的人圍著天葬台,看樣子是死者的家屬,但他們的臉上卻看不到一絲的憂傷。

旁邊是幾間放天葬師工具的小房子,天葬師和他的幾個助手正在旁邊磨刀,刀子不長,但很厚重,有點像我們用的柴刀。天葬師和他的幾個助手走回天葬台,徒手就拿起骸骨,手起刀落,把關節處砍斷,然後拾起地上的骨頭,抱在懷裡,放在天葬台最外的一圈石頭上,用石頭把骨頭敲碎,再和上青稞粉,拋回天葬台中央,讓禿鷲繼續爭奪。

助手們在天葬場揀回四處滾落的頭骨,用刀把上面的一些頭皮刮下來和青稞粉。乾淨的頭骨就放在石圈上,手中拿起一個大石頭,一拍下去就血骨橫飛,我當時站得比較近,看得觸目驚心,想不到頭骨如此脆弱,我還以為人的頭骨是很堅硬的。

在確認腦漿沒有濺到我的身上時,繼續看天葬師的工作,頭骨已碎裂,包著的腦漿噴濺得一地都是,天葬師繼續把頭骨敲得更碎,和腦漿等血水摻上青稞粉,揉成麵團,扔向天葬台。天葬師一面工作,一面談笑風生,還互相用拿過屍體的手傳遞著香煙,看他們輕鬆地吐著煙圈,好像只是在進行一件簡單的工作。

正在刮頭骨的天葬師突然抬起一個頭骨仔細端詳,還招手叫大家過去看,大家一下圍了上來,對著這個頭骨嘰裡咕嚕討論開了,我們聽不懂藏語,讓格桑翻譯。

天葬師指著頭骨正中囪門的位置,中間有一個小小的凹洞,在西藏佛教中是認為此人生前領悟了佛理,死後得道升天了,這個洞是靈魂飛出軀體的通道,憑著這個有力的證據,天葬師認定此人有佛性,要把頭骨留下。他的家人聽了天葬師的話很高興,認為這是整個家族的榮耀。

天葬師到工具房換了一把鋸子,和我們平時用的沒什麼兩樣,圍繞著頭骨的太陽穴位置鋸了一圈,然後像撬椰子殼一樣把天靈蓋撬開,把腦漿倒掉,用青稞粉把天靈蓋那部分抹乾淨,倒過來托在手上,就像一隻普通的骨碗,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都看不出這個是人的頭蓋骨。

他們認為這個有佛性頭蓋骨能帶來吉祥,所以做成骨碗留下來珍藏,只有尊貴的客人來時才拿出來,用這個骨碗揉糍粑給客人吃。這種頭骨不是經常出現,天葬師認為我們也是有緣人,問我們想不想嘗一下這個骨碗揉出來的第一道糍粑。

我們馬上臉露受寵若驚的神情,可手擺得比風車還快,婉言謝絕了天葬師的厚愛。

從我們踏上天葬台到現在不到十五分鐘,可七幅屍體已被吃得乾乾淨淨,連一塊小骨屑都沒有留下,因為禿鷲吃完就到烏鴉來清場,烏鴉走後又有麻雀來清理石縫,怪不得我們一路看見這裡的麻雀都是肥肥胖胖的。

可在藏族的心目中,越是乾淨越高興,說明此人生前沒有做過壞事,死後可以圓滿升上天堂。如果有一些留下,就說明此人生前做過壞事,死後不可以升上天堂,所以西藏不是每一個天葬台都會讓人參觀,其中原因之一就是怕驚擾了禿鷲。

死後有什麼比天葬更環保更撒脫的呢,來自何處歸於何處,一點都不浪費資源,又合乎菩薩捨身佈施蒼生的意義。我看文明社會反倒沒有如此先進開明的思想。

格桑和達娃也說死後要來這裡天葬,受到感染的我們打聽漢人能否天葬,可惜的是只對藏族開放,我們死後無法享受此等待遇了。

其實西藏對待不同人也有不同葬禮,天葬,是藏族最普通的葬法,又稱「鳥葬」。

水葬是身份低下或孤寡者所採用的葬法,即用白布將屍體一裹,丟入水中隨波而去。藏南一帶因無鷲鷹,無法實行天葬,所以也多採用水葬,這也許是藏民不吃魚的原因之一。

土葬是對強盜、殺人犯或是患染傳染病者(如天花、麻風)採用的葬法。在藏民的觀念裡,土葬會使靈魂被土地吸收,不得升天而無法投胎轉世,是一種對死者的懲罰,因而被視為最不名譽的葬法。

火葬是達官顯要或得道高僧採用的葬法,將屍體洗淨後焚燒,然後將骨灰拋灑在山頂或是江邊。

靈塔葬只有如達賴、班禪或活佛等身份特殊的人才能使用。屍體先用鹽水洗淨,風乾後塗上名貴香料,放入裝飾珠寶的靈塔內保存,塔內一併放入一些死者身前使用的東西和名貴的物品。此外,也有將屍體火化,再把骨灰存放於靈塔之中的。

看見家屬們的笑容,他們肯定很滿意這次天葬,可我們卻不是很滿意,因為錯過了開場,沒有看見全過程。來西藏一次不容易,看一次天葬更難得,沒有看全套可能會成為我們終生的遺憾,我們決定留下來在直貢寺住多一晚,看多一遍明天的天葬,格桑開始不大樂意,可誰讓他耽擱了我們的時間,最後也只好同意我們的決定。

下山時走在崎嶇的小路上,大家都興奮地談論著剛才的見聞,但突然都不說話,停下來望著我,我還沒明白是什麼回事,一個雪球已擊中了我頭部。下面的小喇嘛正哈哈大笑,原來是他們向我們發動了雪戰,我們即時組織起反攻,可我們的上方又有一批喇嘛,我們被伏擊了,唯有潰不成軍地逃回寺中重新組織。在寺中的大廣場雖不會腹背受敵,但右方高台上的狙擊手扔掉雪球就躲回屋中,當我們沒留意時又出來,讓我們提心吊膽。

雖然喇嘛們佔有主場之利,可在我們不怕犧牲,頑強拚搏的精神下以小勝結束了戰事,大家都開懷大笑,想不到這些喇嘛們這麼可愛,我們還從未玩得如此開心。

走進高台的屋中去清理余敵,狙擊手紛紛投降,還給我們做酥油茶喝。我們的房間就在隔壁,經過一場雪站,我們和喇嘛們親近了不少。

我們玩在一起,還互相學習對方的語言,可能是大喇嘛正在閉關,這些小喇嘛們才玩得這麼歡,一點也沒有出家人的那種沉靜。喝著酥油茶,珊珊幾個女孩子還不知從哪裡找來了幾個土豆,熱乎乎的,香氣撲鼻,還削好了皮。吃著香甜的土豆,我問她們:「這麼好吃的土豆,在哪找到的。」

「隔著幾間屋就是廚房,裡面的人正在削土豆,我看見灶子上有很多烤好的土豆,就要了幾個回來讓大家嘗一嘗。」珊珊得意地說到。

「啊,你進了別人的廚房?」LC和我都驚叫起來。

「怎麼了?」他們幾個都很奇怪。

我解釋到:「在西藏,女孩子是不可以進寺廟的廚房,他們沒有說你是對你客氣,下回不要隨便進去了。」

「可是土豆很好味道,我們還想要。」

「我去拿吧。」我自動請纓。

廚房就在台階口,我拉開門簾走進去,一個人正在地上削土豆,他的旁邊有一大堆已經削好的土豆。他大概已知道我的來意,慷慨地指著右面的灶台,微笑地示意我隨便拿。

「土喋妾。」我用藏語向他道了謝,拿起一堆土豆走出廚房,但我總覺得這個人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回到喇嘛房中,我們繼續吃土豆,喝著酥油茶,和喇嘛們聊天,但我總想著廚房裡那個削土豆的人。我問:「廚房裡就一直是那個人在削土豆嗎?」

YUME邊吃著土豆邊點頭:「對,我們也只是看見一個人,挺好的,還請我們吃土豆。」

「一個人怎麼可以削怎麼多的土豆,你們覺得這裡誰的刀功最好。」我提出了疑問。

大家都笑了起來:「白吃別人的土豆,還去挑剔別人的刀功。」

我干催把心中的疑問提出來:「刮土豆的刀法和刮人頭蓋骨的刀法一樣,你們有沒有覺得他有點像剛才其中一個天葬師的助手。」

此言一出,即時引起大家呱呱大叫,桌子上的土豆已被吃光。大家都蜂擁跑去廚房求證,但已人去屋空,這一直是我們的一個迷,到我們離開都再沒看見過這個人。之後我們很肯定地對自己說:「削土豆的一定不是天葬師。」幸好我們的肚子都很好,沒有鬧情緒。

喇嘛們開始了一天的工作,廚房的下面就是大殿,左邊的一排高上屋頂的大窗,照得大殿光亮異常,反使得大殿少了一點神秘感,門口的那一面牆裝滿了經書和藏醫藏藥的經典,有幾百年的歷史,是寺廟的珍藏。

從大殿左旁的台階上到上一層的建築物,這裡是印經院,有幾個喇嘛正在地上印製經書,西藏的經書是長條形的,大小有如我們平常用的電腦鍵盤。他們採用木刻印刷,把每一頁的經文反刻在一塊木板上,木板編號藏於內堂的木架上,需要印那一頁就拿出相應的木板。

他們也採取流水作業,第一組有兩個喇嘛,左邊的喇嘛用一個布團往木板上抹墨,右面的喇嘛左手把一張白紙放於木板上,右手用一乾淨布團掃過,經文就清楚地印在了紙上,左邊的喇嘛用另一隻手把印好的經書拿走,兩人對坐分工合作,效率很高,只見兩手翻飛,已印好一大堆。第二組和他們一樣,只是負責印背面。第三組的一個喇嘛把印好的經書排好序,弄整齊。第四組的喇嘛就裝訂成書,一本經書很快就做出來了,直貢寺的印經院很出名,這裡印的經書不單在西藏傳播,還可以傳到國外。

印經院的對面是酥油花院,酥油是由犛牛奶或羊奶提煉出來的,營養價值很高。將犛牛奶或羊奶稍微加溫,然後倒入「雪董桶」中,攪拌至表面浮上一層脂肪,把脂肪舀起裝入袋中,冷卻後即成酥油。酥油可制酥油茶,或加入糍粑中食用,也可以製成工藝品。

酥油花院內的喇嘛就沒有印經院的喇嘛那樣分工協作,而是各自製作自己的工藝品,酥油團染好色,製作有點像我們的面人。每人的面前都有兩盆水,一盆熱水讓酥油軟化,一盆冷水讓造好形態的酥油工藝品定形。
 
因為高原寒冷,酥油很快就會變硬,必須很快就把需要形態做好,所以他們個個的手法都很快,只見他們雙手飛花穿梭,一個工藝品就做出來了,大部分都是一些宗教人物和圖案。他們還會把需要的酥油放進紙桶,然後擠出需要的圖案,像我們做蛋糕的方法,喇嘛們還讓我們試了一下,真是很好玩,但要擠出漂亮的圖案就有一定的難度。

到了下午,還沒有屍體送來,我們開始著急了,沒有屍體明天就沒有天葬儀式。我們要是在內地,看見白事都會繞開,可現在,我們從未如此渴望要看見屍體。我們分成幾班,輪流拿起望遠鏡觀察山谷下的小路,每當有車經過,都會引起我們的騷動。

搞得喇嘛們也來安慰我們:「不用擔心,每一天都會有人死的,屍體是會有的,他們會先打電話上來,只要六點前有屍體運到,明天就肯定有天葬儀式。」

我們後來就隔三差五地去問守在電話旁的喇嘛:「今天有沒有屍體運來」以至這句話後來成了我們最為熟練的藏語之一。

到了5點30分,終於看見一輛車從遠方開來,喇嘛也從電話中確認了是運屍車,我們都欣喜若狂,注視著這輛車來到寺廟。屍體竟然就裝在一個化肥袋中,喇嘛解釋到:「這個是一個窮人,有錢一點的就用哈達包裹屍體,如果從遠方運來,會用一個鋪滿松枝的木箱運來。」

6點時又有一具屍體運到,這一具果然是用鋪滿松枝的木箱運來。兩具屍體都平放放在大殿前,並沒有因為生前的富貴而有所不同。一個長者喇嘛背靠大殿和屍體,領著十多個小喇嘛誦經,小喇嘛們面對老喇嘛以半月形圍坐,家屬就坐在半月形的外面。誦完經後家屬獻上酥油等各式禮品以表謝意,家境好的還會獻上金錢,禮品與金錢的多少沒有規定,也不會影響到他們天葬的待遇。

「就算他什麼都沒有,我們也會為他天葬的。」旁邊的喇嘛笑著解釋說,講得理所當然。

今天的天葬儀式部分已結束,屍體仍然擺放在大殿前,離我們住的房間不到三十米,如果晚上要上廁所的話就一定會經過屍體,我們卻沒有一絲的懼意,照樣在旁邊與喇嘛們玩樂,我們已慢慢地融入這裡的寧靜與安祥,一切一切都是無我的,只有快樂是那麼隨意地圍著我們飄蕩。

4月18日 晴 直貢寺
為了吸取昨天的教訓,我們天還未亮就起床了,七點就上到天葬場。今天雖然沒有下雪,但刮起的風感覺比昨天還冷。雪已融化,露出點點的草地。原來右邊風馬旗圍成坡地是讓禿鷲等候的,今天太早,這裡沒有一個人,禿鷲也只有十幾隻。這裡是附近最高處,可完全看不出禿鷲是從哪裡飛來,唯一的可能就是從更高的雲層上飛下來,仿如來自天堂的使者,怪不得藏族認為禿鷲可以把人的靈魂帶上天堂。

天葬場的小門還沒有開,我們就圍著天葬場轉了一圈,地上有一些禿鷲的長羽毛,黑黑的,並不是很漂亮,但很大一根,有四十多厘米長,讓人一見這根羽毛就可以想像得到這種鳥有多大。本來想撿一根羽毛留作紀念,可一想到這些羽毛可是粘滿了屍體的血肉,馬上放棄。

走到天葬場後面的小白塔前,下面的天葬台一覽無餘,反正左右沒人,我們都想把天葬台拍入鏡頭,這時奇怪的事發生了,LC的相機剛才還好好的,這時突然沒有了任何反應,想起YUME拍日喀則扎什倫布寺天葬台時也是突然沒有了任何反應,好邪門呀。

後來回到廣州,LC的相機被宣佈死亡,cat的膠卷就是中間那幾格全黑,好像被人暴光了,其它的卻是正常的,只有YUME的一張成功了,我們都說她的相機在扎什倫布寺已死過一次,免疫了。

運屍隊已把屍體運到了天葬場門前,遠方的小路上有一個喇嘛正在走來,走近了才發現他懷中還抱著一個金色的小佛像,大約三十多厘米。後方又陸續有喇嘛走來,但奇怪的是他們都隔得很開,前方的喇嘛都快到我們跟前了,後面的一個才出現在山頭的小路上。後來天葬師也走來了,只有他有天葬場的鑰匙,等他打開了天葬場的鐵門,喇嘛們首先走入,然後是天葬師及助手,最後是運屍隊。

我們隨後走入天葬場,屍體已放於天葬台上,只是還是包裹著。外面的禿鷲多了起來,大約有兩百多隻,可鐵欄內只有十幾隻,看來它們也有嚴格的等級制度。

喇嘛們開始了誦經,還有喇嘛拿起法仗立於地上,阻隔在天葬台和禿鷲之間,喇嘛們也點起了松枝艾草,輕煙飄上了天空,兩隻禿鷲飛進了天葬場,其它的禿鷲都是站於地上,只有這兩隻站於高高的鐵欄上,還不時展開寬大的雙翼,威武不凡,我猜那是鷲王與鷲後。

喇嘛們誦完經,天葬師走入了天葬台,用刀割開袋子,兩個全裸的男屍就滾了出來,全身黑紫,口張開,很恐怖的一個樣子。天葬師用鐵鉤把屍體拖向天葬台的中央,屍體在凹凸不平的石頭上下彈跳,口部一張一合,更覺恐怖,可四肢卻很柔軟,全沒有我想像的那麼僵硬,以至於四肢隨屍體的彈跳而上下翻飛。

我突然覺得我胳膊一陣的痛,回頭一看,原來女孩們把她們的身體半躲在我們身後,用手抓著我們的胳膊,還死命的掐。也難怪,我們為了看得清楚,走得很近,幾乎走進了天葬台。

天葬師開始切開屍體,禿鷲們開始騷動起來,外圍的也飛進了天葬場。天葬師先從腳底開始割,把兩片腳底都割起,但沒割斷,即時看見裡面鮮紅肌肉,血並沒有流出多少。接著是小腿、大腿、手臂、臉部,全身都被天葬師割得鮮血模糊,翻出來的鮮紅肌肉混著黑紫的屍身,引得禿鷲們異常騷動。可能是今天的屍體只有兩具,可以分到的自然就少,以至於鷲王與鷲後拚命拍打著雙翼也無法制止騷動的鷲群,鷲群已一次次向天葬台衝擊,但都被喇嘛和家屬擋了回去。

鷲群開始分散,呈扇形圍著天葬台,那麼戰線就大大延長了,今天只有兩戶家屬,以他們的人數根本就無法抵擋這麼長的鷲群。我們即時加入人牆,幫他們填補了空缺,鷲群以排山倒海之勢發起一輪又一輪的衝擊。其實天葬師只是想把肉切得更細,方便它們叼食,可鷲群不管這麼多。我真奇怪它們為何不從空中進攻,要是那樣我們早敗了。

站在地上我們比他高,它們可能有點怕我們,每當我們趕到跟前就退後,然後聚集又衝擊。喇嘛和家屬有經驗,每人手裡都有棍子,我們可是赤手空拳,唯有發出大聲的怪叫和誇張的動作。

我們也是在打心理戰,試想一下面前是幾百隻吃肉的野生動物,它們的爪子比我的手掌還大,強壯有力的腿部,鋒利如刀的指尖,如鋼錐般的彎形嘴部,殺手一樣冷酷無情的雙眼,無一不令我們敬畏。每當我們雙方衝到跟前,如果它們不是選擇退後,而是繼續踏多一步,我們一定會選擇退後,可能這就是所說的兩軍對戰勇者勝吧。

血瀰漫在空氣中的氣味越來越重,鷲群的衝擊也越厲害,喇嘛那面的防守被撕開了一個口,有四五隻禿鷲衝了進去,即時鷲群不再選擇退後,而是集體象海浪一樣向我們撲過來,我們知道守不住了,連忙讓出道路,鷲群一下就把天葬台蓋了起來。

天葬師就慘了,被鷲群圍在中央,腿部以下根本看不見,我真擔心禿鷲會把他的腿吃掉。天葬師這時唯有停下手中的工作,慢慢地把自己從鷲群中挪出來。

不到五分鐘,就有頭骨滾了出來,比昨天快多了。以下的就和我們昨天看到一樣,只是沒再出現一個骨碗。

可以看到一場完整的天葬儀式,還有興參與其中,真是很難得的一次人身感受。

下山之後就開車回拉薩,我們住的房間還在,還有一些新舊的朋友,黃鋒磊也回到了拉薩。我們和一群朋友分享著,倒是平時都有打招呼的那兩個日本人裝著不認識我們,還有我們貼在留言板上去阿里的召集被撕了一半,而上面並沒有新得張貼,這在這裡很少見,我們一直懷疑是那兩個日本人幹的。

直貢寺達恰天葬台
門票:藏人免費,遊客門票15元。
交通:直貢寺在墨竹工卡縣內,在拉薩東面130公里處,沒有班車到達,只有包車,我們包格桑的車用了900元。
住宿:住在德宗藏民家中8元,住直貢寺15元。


拉薩篇的所有費用:687.30元
累計所有費用:2670.50元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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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6-18 19:18:36  By: 西藏旅遊  返回頂部 返回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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